这几天,许大郎一直都在院子里忙着做麦芽糖。
趁着现在天气还不算冷,谢虞琛打算多做些麦芽糖挑到集市上卖掉。
这样等到冬天到来的时候,他们才有足够的银钱置办过冬的衣物。
蓬柳村的冬天倒也不算冷,要不然冬小麦也不能种在这里。但要说有多暖和,那也是没有的。
在这个每年冬天都有人冻死的年月,许大郎也就是靠着平日里攒下的那些柴火,才能熬过最冷的那段时日。
……
许大郎第二次做麦芽糖时,技术就比前一次熟练了许多。就连切出来的糖块,大小也比第一次均匀。
这门生意他们几乎没有本金,刚开始时,即使把全部的银钱都用来买稻米,也不过能做出两三两糖来。
卖糖换来的钱再换成稻米。
许大郎挑着担子背回来,前脚放下担子,后脚又马不停蹄地开始下一轮麦芽糖的制作中去了。
硬是靠着卖糖、换钱、买粮、做糖,这样一直重复,他们才攒下稍许钱财,将麦芽糖的产量扩大了几轮。
只不过单靠许大郎一人,力气总归是有限。
从白天不停歇的忙到晚上,能做出来的也不过是那两罐子多一点的糖块,放到集市上根本不够卖的。
又卖了几回糖后,谢虞琛便不再让许大郎随做随卖了。
最开始是本金不够,一次性做不了太多,现在有了足够的银钱,自然是要多做些糖再一起卖掉。
毕竟从蓬柳村到湾水县,这一来一回也要耗费不少时间。
等到攒出五斤麦芽糖的量时,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了。
这回即使换了更大的罐子装糖,许大郎担子里也足足放了十几个黑黝黝的陶瓦罐,比寻常任何一次都要多,背起来沉甸甸的。
若是全部卖掉,能得两贯钱还绰绰有余。
一贯钱是一千文,两贯钱加起来就顶一只成年大公鸡重了。
这么大的数目,谢虞琛自然不敢马虎。
这次的糖还是要卖到县里去。
村里虽然有富户,不缺那点买糖的银子,但毕竟还是少数。况且许大郎向来老实本分,若是突然拿出糖这种金贵东西,反倒平白惹人生疑。
而湾水县富庶归富庶,离蓬柳村还是太近了些,来往的路上常常能遇到同村的乡人。
最开始三两半斤的卖还好,反正许大郎从前也经常从山里采了菌子、草药背去城里卖,路来路过的人们并不会太在意。
但五斤多的麦芽糖这个数目就又不同了,它即使放在集市上也是很惹眼的存在,还是要多加小心。
可糖总归是要卖的,那就只能往远了卖。
谢虞琛很快就把目光投向了稍远一些的定徐县。
南边的定徐县虽不像湾水县繁华,但也算不上穷,只是因为距离湾水县更近,蓬柳村村人们才习惯往这边去。
因此,在蓬柳村的村人们都奔着湾水县赶路的时候,许大郎却反其道而行之,挑着担子往定徐县去了。
许大郎忙着在定徐县走街串巷地卖麦芽糖,谢虞琛窝在小院里也没闲着。
他这几天一直在想另外一件事。
麦芽糖虽然价贵,但抛去稻米小麦等原材料,还有用在路上的花销,细算下来并不比百十亩地风调雨顺时赚得多多少。
糖在这个年代是金贵东西,即使是家境殷实的人家,也是偶然买一二两回去尝尝味道,并不是日日都吃得起的,因此麦芽糖的市场本就十分有限。
现在许大郎做的糖虽然在定徐县和湾水县都不愁卖,但那也只是在因为同样的价格下,他们的糖质量更好罢了。
但做麦芽糖的利润,上限也就到这儿了。
加大生产卖不出去,提高价钱又没人买。
想要通过麦芽糖发家致富,还是有几分难度。
认清这一点,谢虞琛就开始思考怎么能让做糖的利润提上去。
茶饭不思的想了好几天,终于在自己有限的制糖知识储备里找到了一个可行的。
那就是做龙须酥。
龙须酥早些年也叫银丝糖,是由麦芽糖经过反复拉扯制成。
成品的龙须酥有千丝万缕如银丝般纤细晶莹的糖丝,层次分明,酥松绵软。吃进嘴里入口即化,回味更是甘甜悠长。
在他还不需要控制体重的那个时候,就经常买一盒放在家里慢慢吃。
而他决定做龙须酥的原因,除了龙须酥本身味道极佳以外,还有很大一部分便是龙须酥几乎不需要额外再准备多的材料,只要再炒些熟粉即可。
根据他从许大郎那里听来的消息,这个时代应该还没有类似于龙须酥一类的吃食。
起码在湾水县和定徐县两个大县里都没人听说过。
首创就意味着——同样的原料下,他们的利润可以大大增加。
……
龙须酥自然是没那么容易做成的。
谢虞琛曾在街头亲眼见到师傅制作龙须酥。光有力气还不够,拉糖的力道、娴熟的技艺、糖的温度……等等,无一不是一份好的龙须酥制成的关键所在。
更要命的是,他们现在还没有测温的工具。糖加热到什么程度,全凭一双肉眼在旁边观察。
谢虞琛在第一次尝试时,就因为倒出来的糖浆晾过了头,刚扯到手指粗细,糖浆就硬成了石头。
第二回又因为糖浆浓稠度不对,根本拉不成形。
连着失败了好几次,糖浆也被谢虞琛霍霍了个一干二净。
一旁的许大郎看着好好的一锅糖浆就这样被浪费,心疼得直抽气。
好在这些糖融了还能再做别的,不然许大郎今天非看得吐了血不可。
眼睁睁地看着谢虞琛又把一勺好糖扯成了一把粗细不一的乱麻团,原本晶莹透亮的糖浆现在也沾满了淡黄的熟粉,脏兮兮,可怜巴巴地缩成一团。
许大郎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主动提出让自己试试。
谢虞琛一脸怀疑地来回大量许大郎。
他这个观摩过无数遍师傅做龙须酥的人都做不成,眼前的人不过是听他讲了一遍做法,又在一旁看他苦着脸失败了几次,怎么就能掌握了做龙须酥的技术?
一脸犹豫地退了几步让开面案边的位置,谢虞琛又把晾得差不多的糖浆递给许大郎。
但虽然如此,他打心眼里还是不相信许大郎这个连龙须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门外汉能做成功。
谢虞琛反手撑着桌子,一边回想自己刚刚哪个步骤没有做对,一边直勾勾地盯着许大郎手上的动作。
许大郎原本正拿筛网过滤藏在熟粉里的糖渣,被他盯得心里直发毛,连手上的动作也做不利落了。
最后只得小心翼翼地劝说谢虞琛到院子里,看一眼他上午刚泡进水里去的种子现在是什么情况,可千万别让水给泡坏了。
谢虞琛不情不愿地揣着手出了屋子。
他怎么看不出许大郎心里那点小九九?
只是院里的种子也确实需要自己关心,便顺着许大郎的心思出去了。
泡在木盆里的是萝卜种子,预备种在院子后面的那块坡地上。
谢虞琛虽然在之前就和许大郎说过,让他在地里随便种点东西,应付过官府就行。但也不能真随便找些种子往地里一洒就拍拍屁股走人。
最后琢磨了半晌,还是想起以前在山里拍戏时,他们一个剧组的人都住在附近的老乡的家里。
谢虞琛住的那户人家就是在院子后面开了几亩地,各种作物都种一些,一年四季的粮食蔬菜就足够了。
那边降水虽多,土地却不丰厚,想来倒是与许大郎分到的几十亩田地十分相似,挑一些现在有的作物种到许大郎的地里去,想来收成也不会太差。
萝卜便是其中被谢虞琛挑选出来的一种。
萝卜这种东西,一年四季都可栽种,生沙壤者甘而脆,生瘠土者坚而辣①,对土壤的要求也不高。因此老乡的地里有好几垄都种着白萝卜。
负责给他们做饭的婶子有时候会拔几根回来,和羊肉一起,炖得软乎乎的,端给他们吃。
但更多的时候,都是把萝卜切成条,做成泡萝卜。平日里不管是喝粥还是吃面条,都要夹出一小碟就着饭吃。
腌好的泡萝卜味道酸脆爽口,很是下饭。
可惜当时谢虞琛要保持身材,约束着自己夹几根尝尝味道已经是极限了。
别人一口泡萝卜一口饭,吃得大快朵颐,自己只能端着碗吃草的惨状,谢虞琛现在想起还心有戚戚。
他一边把种子捞出来,一边想着:“等到萝卜成熟之后,自己一定要腌它三大坛,然后吃个痛快。”
光就饭吃还不够,还要炖个酸萝卜老鸭汤,再炒个鸡丁……
谢虞琛这边还在幻想着萝卜成熟之后的美好未来,那边许大郎已经把龙须酥做成了个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