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郑闷了一口气,知道只有这样了。为了三峡工程,为了完成百万移民任务,我老郑就当全村那些亡灵的孝子吧!
于是村上每起一口棺材,老郑就按照当地的风俗,全身上下披麻戴孝,一路护送灵柩到新的安葬地入土。然后双腿跪下,磕上三个响头……全村34座坟墓,老郑他都一一这样做了。
当老郑要动手搬第35座坟墓时,墓主的后代却怎么说也不干,并且出来一大家族的人阻挡:“姓郑的,你有能耐在别人家的祖坟上动土我不管,可要想掘我家的祖坟,你姓郑的就是从我裤裆下钻过去,老子也不会让你动一铲土!”
已经当了二十多天“孝子”的老郑哭笑不得,说:“全村的人要住新房,现在就等平整你们这个坟墓了。这么着,我老郑为了全村移民给你们求情作揖,给你们祖上当回孙子总成了吧?”
峡江有个风俗,当孝子的是披麻戴孝,当贤孙的可得跪地走火盆哩!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就是让全家人都出来当老子的孝子贤孙也不成!”人家把话说到绝处。
面对一个七十多人的大家庭,无奈的老郑不得不暂时放下铁锹。将刚刚扮演孝子的那张哭丧的脸又变成笑脸,他把这个家庭的几位长辈和主事的人都请到自己家里,丰丰盛盛地备了两桌酒席。可人家根本不理这一套,吃也吃了,吃完抹抹嘴照样不让迁坟。老郑欲哭无泪,左思右想,没个结果。一日听人说这个家族中有个人在县城公安局工作,老郑便连夜赶到县城,给这同志讲移民道理。人家是党员干部,到底觉悟不一样:“郑书记,你甭多说,三峡移民道理我知道。走,今晚我就跟你回村上做家族亲叔老伯们的工作!”
在这位同志的帮助下,这个家族的人终于同意迁坟。但在挖坟时又出现了一个奇怪现象:那座百年老坟是用石灰砌的,坟上长着一棵狗叶树,树根顺着石缝往下长,正好覆盖了半个坟穴。待掩土扒开后,家族的人一看这“奇观”,又大嚷起来,硬说这是他们家族千年不衰的“风水”,谁都不能动!而且说谁动了这“风水”,必会“天诛地灭”。几十个人无论如何再不让老郑他们扒坟了。
老郑急得无计可施,“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两眼泪汪汪地乞求道:“大伯大叔婶婶嫂嫂们,如果这树根须真是你们家‘风水’的话,动了它要真出事,我老郑愿拿全家人的性命给你们作抵押!”
村支书老郑的这一跪,真把这个家族里那些尚有点唯物主义思想的人打动了,他们相互做起工作来:算了算了,“省长”铁心帮大伙平地建新村也是为大家好,相信老祖宗看在这分上也会原谅我们的。
当这口百年棺材从墓穴中被人费力地挖出并抬起时,披麻戴孝的老郑仍一丝不苟地跪在那儿……好在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风水”仍旧让这个家族的人原谅了老郑。
迁完最后这穴墓,老郑回到家已经深夜,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他轻轻推开十几天没有回来的家门,顾不得拉灯就直扑小厨房,掀开锅盖,伸手抓起里面的东西就“哗哒哗哒”地吃了个透饱。完后,他怕吵醒了妻子和孩子,便缩手缩脚钻进被窝躺下。可不足一小时,便觉得肚子不对劲,“咕咕”作响,胃中不时泛出酸水……
“爸,你啥时回来的呀?干啥子翻来覆去?肚疼?”女儿被吵醒了,倚在床头问。
“那锅里是啥子东西?我吃了就……就疼……哎哟……”老郑实在忍不住,在**打起滚来。
女儿一听,大叫一声后,便“呜呜”地哭了起来:“爸,那是馊了几天的剩菜剩饭,是准备喂猪的呀!你吃它干啥子嘛?呜呜……”
老郑不由得自嘲道:“傻闺女,哭啥子?是爸给村上搬坟饿馋了才吃错的呗!”
女儿哭得更凶了:“爸,你就不能心疼自己一点吗?我难过死了。呜呜……”
乡亲们就在老郑这般的虔诚和真情下,心理得到了平衡,搬迁和建新村的工作因此顺利开展。
经过一个秋冬,整整齐齐的移民新村矗立在高高的山坡上,就像外国电影里看到的城堡一样漂亮。村民这时候又有新的意见了:郑书记你不能偏心眼,我们过去住的老宅基风水好,现在也不能比别人差嘛!
难题又出给“省长”。
老郑在村里工作了几十年,太了解农民们的那点心思。他灵机一动,说:明天大伙都到村委会开会。
第二天村民们都来见他。
只见老郑双手叉在腰际,高声说道:“为了公平、公正分配移民新村的房子和宅基地,我已经提前将新房子编成号。大家知道,让我老郑完全按照过去大伙住的房子和宅基地好坏来分配,肯定没法子分。别说我这个假省长,就是真省长来了我想他也没有这本事。因为我们三峡移民不可能将过去大伙住的老宅基一模一样地搬迁过来。但有一点大伙比我看得明白,现在我们盖的移民新村要比过去大家住的房子好,而且又有自来水,宅前宅后又有能通车的宽敞的道路。所以我们只能捂住心口凭良心做事,求得大伙心服口服。啥子办法呢?我老郑只有土办法一个:抓阄。有人说抓阄虽然是硬碰硬,但希望运气多一些。那好,我事先已经想好了:这回我们不是一次抓阄定乾坤,而是两次抓阄,第一次抓阄是确定正式抓阄的序号,第二次抓阄才是按先前抓出的序号确定房号、宅基地。大伙看这样行不行?”
“哈哈,‘省长’,你想得挺周到的,信你的,抓吧!”
“对,抓吧。”
老郑满意地笑了,说:“好,抓阄的方法大伙没意见了。不过,为了保证大伙对抓阄过程的放心,因此我想这么做,大家看行不行啊——”只见老郑先拿出一双筷子和一个只有一个小孔的铁盒子。
“省长”耍魔术了!乡亲们好奇地围上前去观看。
“看明白啥意思吗?”老郑逗大家乐。
“嘻嘻,不明白。”众人摇头。
于是老郑一本正经道:“用手伸进盒里抓阄,容易让人感觉是不是会作假,筷子抓阄可是假不了的呀!不信谁试试!”
可不,筷子抓阄,绝对的一是一!
一件本来难上加难的事,经老郑这么扳上来扳下去有趣地折腾了一番,乡亲们兴致勃勃,学着老郑的抓阄样,自觉自愿地选定了自己的新宅基。且每户门口都立了一块非常醒目的永久性标志石板,上面写着:某某某,响应国家号召,光荣当上三峡移民,于某某年搬迁到新村。现为几号房,共几口人。原淹房面积多少平方米,淹房补贴多少元,迁建面积多少平方米,砖瓦结构,开支多少钱等等字样。
洋河的村民们不仅家家户户有这样一块光荣的“三峡移民”石板,而且他们在郑昌省的领导下,利用提前搬迁的几年时间,在别人仍在为苦别故土挥泪时,已经重新走上了致富之路。
洋河村的移民虽然比别人提前建立了对新家园的感情,但他们在告别故土时的那份情感同样难舍难分,他们比别人幸运的是有位好“省长”。
巫山出过另一件有意思的事。
一对年轻的农村夫妇,他们被政府列入移民名单时,结婚的日子也并不长。没想这对恩爱夫妇为了移民的事闹得差点分了家、离了婚。
事情起因是这样:当村干部征求他们意见迁移到哪儿时,小夫妻很快统一意见说是要到广东去。经过接洽,移民干部们告诉说可以。小夫妻听后非常高兴,后来干部要求每户派一名代表到“新家”那儿去跟当地政府办理“安家”对接等手续,丈夫就说从三峡到广东很远,还是他去合适。
去就去呗,你得挑块好一点的地盖座大一点的房就是。妻子吩咐说。
丈夫说那还用你多嘴,这次移民搬迁到广东,是为子孙后代造福的事,不光关系到我们这辈子嘛!
不几日,丈夫从广东那边打电话回来说,广东实在太好了,当地政府对我们三峡移民也特别好,选的地方好,盖的房子也好。丈夫在电话里一口气至少说了十几个“好”,末后,他说:一起来的人他们怕花钱要先回巫山,我第一次出来,准备再呆几天,到广州好好玩一玩。看看广东这边,人家太开放了,嘻嘻嘻,告诉你:我们住在镇政府的招待所,每天晚上还有小姐打电话来问“要不要服务”。嘻嘻,听说,城市里更不得了,小姐会在大街上拉你走呢!狗日的这儿就是开放呀!喂,说好了,我在这儿多呆几天啊……电话就这样挂断了。
开放?小姐?广东原来是这样啊!小媳妇放下电话,一琢磨,从头顶到脚心全都凉了:好个龟儿子那么起劲想到广东,原来是想找小姐“开放”啊!龟儿子,我不搬了!
“呸!说什么也不搬!”移民干部再来这对新婚夫妇家时,小媳妇一反常态,连门都不让进,说话也是咬牙切齿。
小丈夫回来了,满面春风,大包小包地带了很多东西。
小媳妇没好脸理他。
入夜,她悄悄打开大包小包:口红!肯定是野了心的龟儿子想讨好那些“小姐”。啊,还有**!
“你死鬼!你是个不要脸的天杀死鬼!”小媳妇愤怒地将大包小包扔到丈夫的头上,然后扯起被子,“呜呜”地大哭起来,震得寂静的山村全都醒了。
“你疯啦?”莫名其妙的小丈夫不由得吼了起来。
“好你个龟儿子,家还没搬到广东,你就野啦?你野呀野呀——”小媳妇真的疯劲上来了,上前一口咬住小丈夫的胳膊。
“哎哟——”小丈夫疼得忍不住抬腿踢她。妻子倒是松了口,可他的胳膊直淌鲜血。
“你说清楚,你到广东干啥子?”小媳妇不依不饶,从地上站起来继续责问。
“你说我干啥子?老子去安家知道吗?”吃了一肚子冤枉气的小丈夫两眼泪汪汪。
“那你包里还带口红、**。”小媳妇穷追不舍。
“你……你为这跟我吵呀?哼,真是傻帽儿一个!”小丈夫一听就像瘫了一样坐在地上,直摇头,“我好心想结婚时没能上重庆一趟给你买个口红,这会儿顺便到广州挑个洋牌子带回来,没想你净往邪里念……”
“那……那**是啥子事嘛!”
“这这……这不,人家城里人会玩嘛,我看着那玩意也跟我们以前用的不一样,所以就买几个回来试试……”
“你个龟儿子!”小媳妇“噗”地笑出了声,满脸通红。
第一次广东“对接”的风波就这么平息了,但小媳妇的担忧并没有解除。尤其是看到自己的男人在以后的半年里打着到广东去看看新房子的招牌,连续三次出峡江,而且每次回来不是嫌她土就是说广东那边如何如何的新潮。最让小媳妇产生疑心的是,他每次回来晚上亲热的时候总要“换换花样”。于是她认定:千万不能移民到广东,要那样他准变坏!
这一夜她辗转不眠。见一旁被“花样”累得呼噜如雷的他,心火不由从胸中蹿起。打断他的腿?这样可以让他永远别想到广东玩“花样”了!可她一想,不行。那样还得反过来一辈子伺候他。用剪刀给他那玩意割了?也不行,日后吃亏的是夫妻两人……怎么办呢?小媳妇思忖了半宿,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为了制服一头总跳圈的猪崽子,便用尖刀给那猪崽的后腿挑断了一根脚筋,那猪崽再没能耐跳圈了。
嘻,这一招好:既管住了他,又不妨大事。
天亮前,她悄悄下床,从柜子里摸出一把剪刀,然后对准男人的脚心,狠狠一挑……
“妈呀——!”男人嚎叫一声,疼得从**滚到床下。
干部出面了,问小媳妇到底怎么回事?
“我……我怕移民到广东后他会变坏,所以……”小媳妇终于吐出了真情。
干部们听了哭笑不得。
这桩“夫妻私案”虽然以双方的相互谅解、皆大欢喜而了结。可在移民中类似这样的一方担忧另一方搬迁到他乡特别是开放地区后“变坏”的情况绝非个别。
这是世纪之交的三峡移民们所能遇到的情况。故事听起来有些离奇,但所反映的问题却是非常现实的,即一些原先比较落后和封闭的地区的人们,一旦到了相对开放的地方后,观念和行为发生变化。一些移民为此而困惑,他们因此惧怕离开家乡,惧怕离开习惯了的三峡地区的生活方式,惧怕改变亲人间情感表达的原有形式与内容。
在库区,有位移民干部告诉我这样一件事:他们那儿有两户人家本来第一批外迁就该走的,可到2002年7月份第三批外迁时,仍没有同镇政府签订“外迁销户协议”,急得干部们不知如何是好。定下移民名额,就像立下军令状一般,到时必须人走户销。完不成任务,干部要下岗是小事,接收地房子盖好了地划出来了,该花的钱都花出去了,见不到人咋办?一户人这么拖着不搬,后面仿效起来不误了大事吗?
干部急得直骂娘,可人家就是不理不睬。你骂呀,我当作没听见。真要我听到了,我更不走了。移民们心里这么说。干部只好一次又一次地去做工作。吃住在那儿,不分日夜地跟主人磨啊磨,直到你松口同意走为止。
我听说后,很想看看这两户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就到了那两户移民家。
两户移民知道我是北京来的,不是移民干部,他们也就没有抵触情绪,便跟我掏心窝地说出了为什么拖至今日的缘由:
原来这两家是一对老姐妹,她们都是解放初期从另一个村一起嫁到这个沿江的坝子的。老姐妹俩虽不是亲生姐妹,却情同手足。二老现在都是七十五六岁的人了,走路颤颤巍巍的,可据村上的人讲,她们年轻时可是村上远近闻名的“铁姑娘”。20世纪50年代大跃进的时候,她们跟着男人开山造田,甚至还到县城参加劳动比赛得过奖状呢!她们的孩子都是那个时候生的,巧得很,都是一男一女。张家的儿子取名福,李家的儿子取名桂,隐含着期待后代“富贵”的意思。三峡库区原本是个经济落后地区,60年代初的三年自然灾害,村上的男人出江搞运输养家,这两姐妹的丈夫同船出江,在回来的路上,触礁翻船在瞿塘峡险滩,连尸骨都未见。失去夫君的两姐妹从此相依为命,有米同煮,有奶同喂,养育儿女。后来儿女长大了,女儿都出嫁外乡,儿子们也开始成家立业。儿孙们各忙各的,老姐妹俩似乎成了生活中多余的人。三峡移民开始后,干部们动员外迁。当家做主的儿子带着媳妇一户到江苏、一户到广东看中了各自的地方,回来后又跟各自的老母亲说这事。打这以后,这对老姐妹就开始跟儿子儿媳妇较劲:她们说啥也不同意走。
福儿是个孝子,老娘说不走他就没辙了。桂儿因为从小没爹,干什么都听母亲的主张,这老母亲不同意走,他也傻了眼。就这么着干部来做工作十次百次还是做不通。定好了到广东的福儿知道问题出在母亲不愿与邻居的老婶就此一别,便暗里做媳妇的工作,说我们干脆依着母亲,同桂儿他们家一起上江苏算了。偏偏福儿不仅是个孝子,还是个“妻管严”。婆娘眼睛一瞪:不是已经上广东把房子都定好了吗?为啥子又动歪念了?你娘要不了几年就入土了,我们和孩子的日子可是长着呢!要想依你娘,那你跟她一起住,我不管!
唉,这是啥子事嘛!福儿再不敢多言了,顺其自然吧。
就这么着,移民的事是一拖又是一两个月没结果。哪知这时桂儿的老母亲突然一场重病,几经折腾也没有抢回生命。老妹子的不幸去世,令福儿的母亲哭得死去活来。移民干部来动员福儿一家快办销户手续时,福儿的母亲干脆说自己不走了。
“老妹子走了,我孤单单地跟你们迁到老远的地方有啥子意思?不是三峡水库要到2009年才放满水嘛!你们就让我在这儿再呆上几年,死了也好陪陪老妹子嘛!啊,娘只有这个要求了,你们跟干部们说说行不?”福儿的老母亲流着泪恳求儿子,说完就摸黑上了老妹子的坟头,趴在那儿一直哭到天亮。老人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只说着一句话:“老妹子呀,我就是舍不得你啊!舍不得你孤单单地一个人躺在冰冷的荒山野岭里呀……”
这样的邻里亲情使一部分人特别是上了年岁的人更不愿迁移他乡。我还听说过另外一对父子的事。
1999年有一户老人因为儿子在城里工作,所以按照移民条例他们可以“投亲靠友”。上儿子家后不到半年,老伴因病去世了,剩下的老爷子怎么也过不习惯。因为城里人住的都是楼房,各家各户互不来往。平时家里人都上班去了,空****的房子里就剩下老爷子一人,他又不爱看电视,整天便像关在笼子里似的。想跟邻居说说话,人家见了他这个“乡巴佬”,躲还躲不过来。老爷子没过上一年,就说啥也要回乡下的老家住。
“爸,咱老家那块地方是淹没区,早晚得搬,你到城里来不跟我们一起住还能跟谁在一起?”当副局长的儿子以为自己很有道理地劝说父亲,哪知老爷子朝他一瞪眼,背起包袱便出了门,屁股后面扔下一句话:“老子跟邻居他们上安徽!就是黄土埋到脖子也不会再回城里享清福来啦……”
据说后来这位老爷子一直在乡下住到2002年8月底,最后他还是跟一户邻居上了安徽。那儿的条件比起城市的儿子家显然差不少,可老爷子愿意呀!他现在住的地方跟过去农村的老家一样,白天种地,晚上能跟一起搬迁到那儿的同村老哥们搓麻将唠唠嗑。儿子曾经专程到安徽移民点接老人回城,但老爷子就是不干。过惯了农村那种邻里无间的亲近生活,许多像这样的老人无法接受因移民搬迁后带来的新生活环境。
这是中国农民们之间特有的亲情,它在某种时刻胜过父子、夫妻间的关系,尤其是那些孤独的年长者,他们早已习惯了那种推门便是邻居、关门就是同村的酒友和麻将对手的生活,即使是吵闹打架,那也是有滋有味,有情有义,温温暖暖,笑也笑得痛快,哭也哭得利索。那才叫日子!
面对这样的百姓,你没有任何权利剥夺他们这种与生俱来的习性和亲情。一个城市和一个陌生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其乐融融的农家人的生活环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