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金涌出,千里欢腾。
离国庆观礼只有两日,石油钻工刮掉胡子、换上新衣,捧着油样要上天安门见毛主席。
省委书记**发挥,说:“我看这个即将诞生的油田就叫‘大庆’吧!”“大庆”从此出现在中国,属于中国。
冰天雪地时,独臂将军亲赴松辽,“三点定乾坤”。
自余秋里和康世恩决定松基三井停钻试油后,石油部上下这几天可是既兴奋又担忧,兴奋的是松辽找油的旭光即将出现,担忧的是松基三井再试不油来,那可就霉到家了。松基一、二号井打了一年多,基本上是失败的,如果三号井再来个水中捞月,那石油部有何脸面向国人交代?不说别的,光一口基准井的成本就是几百万元哪!几百万元在当时是个什么概念?等于打一口井,要让几万人饿一年肚子!这还不说,松辽找油自地质部韩景行等第一支正式普查队伍进驻安达之后,这三年多中,已经相继陆陆续续有几千人在这儿工作,浅孔深孔多多少少加起来,那就不是几百万的事了。早在余秋里上任石油部时,在他全力支持康世恩的找天然油为主的战略方向时,有人曾在背后捣鼓过不少事,说康世恩是能干,可他只会花国家的钱而见不到油——人家说这话的根据是,在“一五”期间,石油部投入在找油上的勘探费远远高于人造油的成本,但获得的油气量却没有人造油多。这回好,余秋里上任后,石油部在寻找天然油的勘探经费上的投入更大,瞧瞧川中会战——有人又把这事抬出来了,花钱海了,油呢?油没见着嘛!等着吧,今年再抱不到“金娃娃”,看余秋里和康世恩咋个收场!说不准哪,连我们的工资明年国家都不一定给了!
议论有时是很杀人的。余秋里自己没有亲耳听到这样的话,但他的司机也是石油部机关的老百姓呀!老百姓之间聊天啥话都能传到首长身边的人耳里。余秋里当部长后,他对基层和百姓了解的一个重要信息来源,就是从他的老司机那儿得到的。这一点余秋里的家人向我证实,尤其是他的几个女儿告诉我,她们的爸爸后来官越当越大,在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跟家人交流和闲聊得非常少,即使在一起时,讲的也是国家大事,或者最多问问孩子们的工作、学习之类的事。而且因为父亲“高高在上”,她们不怎么多问多说一些他工作上的事。“师傅就不一样,跟我爸什么都可以聊。我爸也愿意听师傅的话。就是爸爸后来当了政治局委员和书记处书记,师傅还是唯一可以说说他的人。”女儿们说。
余秋里从解放军总后调石油部部长及后来到国务院计委主任、副总理、总政治部主任,一直到离休和临终前,有过几任司机,但时间跟得最长的要算贾师傅了。
“谁说的打不到油连工人的工资都不发了?扯淡!真要那样,拿我的工资给石油工人们发去!”余秋里一生最听不得有人欺负老百姓。
北京冬季取暖有个规定,就是“3·15”,即不管天多冷多热,一到每年开春的3月15日,取暖单位将一律把炉子停了。贾师傅说的事是余秋里已经到总政工作了,有一天余秋里上北京黄寺总政宿舍看一名老同志,走进房间后,余秋里觉得很冷。回来的路上跟贾师傅聊起这事。贾师傅说:“这今天不是3月16号了嘛!”余秋里不解,问:“3月16号怎么啦?”贾师傅就笑了,说:“你当大领导的不知道吧:北京有规定,一到3月15号,所有的取暖就取消了。”余秋里一听就生气了:“天这么冷,让老同志钻在被窝里怎么行嘛?家里要是有小孩子不冻得哇哇乱叫嘛!”贾师傅说:“人家取暖单位也有难处,总得有个开炉停炉的时限吧,否则怎么弄?你当过计委主任,总知道国家的开支那头松一下得多花一大笔钱嘛!”余秋里不服:“你别这么教训我!我要知道绝对不会让有关部门这么做事的。取暖多长时间,是得有个时限,可在这时限里得灵活些,比如在3月15日之前,哪一天天暖些,你不会把炉子少加点煤?等3月15日之后,天特别冷时,你再多烧几天不可以吗?干什么事都那么教条主义,不从实际出发,不为老百姓想就办不好!”贾师傅说,总政后来在余秋里的干预下,真的在取暖问题上改变以往的“3·15”做法,机关上下都很满意。
贾师傅那儿的故事可以一筐一筐地装。他说余秋里到总政后为了解食堂吃得怎么样,可身为总政部主任的他是不太可能与普通干部战士一起天天吃的,于是贾师傅就成了余秋里的“情报员”。从贾师傅嘴里,他余秋里能准确无误地知道总政食堂能不能让干部战士们满意。
“别看他在外面脾气好像特别大,其实一接触,余部长这个人待人是最好的。”贾师傅说他有绝对的证明权。他说在60年代初的几年困难时期里,余秋里多次一有空就让他开着车,上京郊的几个石油部农场看庄稼地,就是到了90年代,余秋里已经离开石油部20多年了,他还经常问起石油部的那几个农场情况怎么样了。
松辽找油进入紧张时刻,余秋里工作千头万绪,他身边的工作人员也是忙得手脚并用。许多人以为余秋里是只知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他说起话来像火炮筒似的,可他又是个特别粗中有细的人。那时有个通信员姓马,小马承担着上送下发文件的任务,整天四脚朝天。可机关有点什么好事,好像从来没有他的份似的,小马自己也不吭声。余秋里知道了,一问小马家7口人,就靠小马一个人拿40来块工资支撑着。“这么困难的同志,工作又做得这么勤勤恳恳,你们就没有眼睛关心关心?”余秋里冲办公厅的人发火了,亲自为小马争取了一笔生活补助。
相反,有人要想在余秋里身上讨点什么好,可就麻烦大了。
有一次贾师傅从机关给余家带回了点日用品,也就是一瓶油、几斤肉之类的东西。余秋里看到了立即警惕地责问:“谁给的?”贾师傅说:“是机关发的。”
余秋里立即来火了:“你怎么拿东西回家嘛?回去回去!把东西给我还给人家!”
贾师傅委屈了,说:“这东西是石油部机关发的,每人都有份的呀!”
余秋里嗓门大了:“每人都可以有,但我当部长的就不能有!”
贾师傅也不买账地回敬道:“这东西不是发你的,是给素阁的(余的夫人——笔者注)!她也是石油部的员工!”
余秋里一愣,继而瞪着眼对贾师傅不依不饶道:“给她的也不行,她是我家人!”
无奈,贾师傅只能屈服后才换得余秋里的一脸笑容。“老贾,我可不是冲着你的啊!有些人哪,就因为我是个部长,人家想方设法来套近乎,我就得注意!时刻警惕知道吗?这关系到党风!关系到干部的形象问题!”
贾师傅心头其实对余秋里的做法佩服得五体投地,但表面上也不买账:“你官大压人,反正理都在你那儿。”
“是吗?哈哈哈……真要这样,我改我改。来来,消消气,抽支好烟!”这时的余秋里格外谦和,给贾师傅又是递烟,又是点火的。
余秋里就是这么个人,外表铁骨铮铮,干事雷厉风行,气吞山河。而他内心又是那么多情善感,细腻周密。
松基三井进入停钻试油阶段,余秋里虽然人在北京,却心系北国松辽。在听完康世恩对下一步行动计划时,余秋里告诉康世恩:“既然固井和试油是关键,就要调玉门最好的技术人员支援松基三井!”
康世恩立即表示马上调人。
“哎,老康,还有一件事:听说松基三井那儿经常有野狼出没,你让松辽局或者当地武装部给井队配几把家伙!”余秋里在长途电话里补充道。
康世恩笑了:“我知道了。”
康世恩接电话时,身边有松辽局的同志在,他们不解余部长除了帮助他们调几个试油的技术人员外,怎么还要配啥家伙?
“就是打狼的枪!”康世恩说。
“哈哈,这事余部长都知道啦?”大伙儿笑开了。
松辽的事余秋里哪样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