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是非最后跪倒在了地上,他用双手捂住了脸,他知道的,他其实早就知道的,自己现在才是在梦中,而那所谓的‘梦’才是真正的现实,他想自欺欺人,却发现自己连自己都骗不了,短暂的幸福过后,现实依旧残酷的摆在眼前,让他无从躲闪。
只是这个现实他实在是接受不了,梁韵儿死了,又重新堕入了轮回,只不过,在下一个轮回里,恐怕就没有张是非的存在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张是非浑身乏力,泪水不断的涌出,为什么,他沙哑的哽咽道:“为什么,为什么连一个美梦都不能给我……?”
“那是因为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啊。”就在张是非说完后,他的背后忽然传来了一阵毫无情感的声音,张是非慢慢的回头望去,只见那个‘卖花儿的结巴’还站在自己的身后,只不过,他的表情已经不像是之前那般的猥琐,而且说话也变得很是流利。
张是非红着眼睛望着他,然后对着他说道:“你……你不是卖花也不是调酒的,你到底是谁?”
只见那个‘结巴’微微一笑,然后对着张是非说道:“你不认识我了么,我们曾经见过很多面啊,不过你别误会,我确实卖花儿也调酒,因为那些都是我的兴趣,说起来我的兴趣也很广泛啊……而且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
他的声音听上去确实很熟悉,但是张是非已经没有气力去回想了,随着极度的悲伤再次回到了张是非的心中,他已经完全的绝望,任凭是谁,受到了如此大的打击,都会一蹶不振,张是非也不例外,维持了数个轮回的爱情,在转眼间就烟消云散,他觉得,自己现在终于能够体会到那燃西的心情了,可是,却也晚了,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成为了定局,不可改变。
张是非低着头,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在这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上,眼泪啪嗒啪嗒的砸在水泥路面上,他哭得就像是个小孩子。
那个卖花儿的中年人见他似乎不想理自己,也没怎么往心里去,看他的表情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点,只见他嘴角上弯,很奇怪,尽管他露出了笑容,但是说话的语气却还是不掺杂任何的感情,就像是一具傀儡一般。
只见他望着那伤心欲绝的张是非,然后开口平静的说道:“好吧,看来你对这个也不敢兴趣,那我就长话短说了,其实,你本不应该这么沮丧的,因为,你还有机会啊。”
什么??低着头的张是非听到了这句话之后,他的瞳孔猛地放大,他飞速的站起了身,不由分说,一把就拽住了那个卖花人的衣服领子,红着眼睛大声的喊道:“什么?!你说什么,我……我还有机会?”
尽管张是非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理由相信他,尽管他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谁,甚至,张是非连现在自己身在何处都不清楚,但是,在听到了自己还有机会救梁韵儿的时候,他根本就想不了许多,只是想要从这个家伙的嘴里确认他到底是不是真的。
毕竟他太难受了,一想起以后自己的身边再也没有梁韵儿,他的心中就好像是千万把刀割一般的疼痛,这种疼痛让他快要疯掉,所以他才会如此的失控。
而那个卖花儿的中年人笑了笑,然后张是非只感觉到自己的双手一轻,那个人竟然好像鬼魅一般的脱离了他的手掌,不,不能说是挣脱,准确的说,他根本就没动,似乎刚才张是非抓住的,只不过是个影子而已,等张是非注意到的时候,那个人已经坐在了那花滩前的小凳子上,只见那人从花滩之上取下了一束粉红色的蔷薇,然后也没理会呆住了的张是非,只是自顾自的说道:“既然你想知道怎么才能救你的‘爱人’,很简单,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吧。”
听他这么一说,张是非也就稍微的恢复了一些理智,他不由自主的走上了前去,站在了那个卖花的家伙面前,就像是一个学生站在训导主任面前一般,低着头,任凭那卖花人上下打量。
张是非沙哑的说道:“什么问题,只要你能告诉我如何去救她,问什么我都会回答你!”
只见那个卖花的家伙见他发问,便似笑非笑的望了望手中的粉色蔷薇,然后对着张是非说道:“我只是对你很感兴趣,我想问问你,你为什么这么伤心,又为什么要去救她?”
张是非一想起梁韵儿,双手又情不自禁的颤抖了起来,只见他对望着那个卖花儿的中年人,然后对着他说道:“因为我爱她,她是我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
“哦,是这样么?”那个卖花的人似乎对他这个回答抱有怀疑,只见他从手中那束粉色的蔷薇之中抽出了一根,然后拿在手中把玩着,接着他又对张是非说道:“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爱她?”
为什么要爱。
这似乎是一个年代很久远的问题了,也是我们都会面对的问题,当我们牵着另一半的手之时,我们可曾想过,自己为什么要爱,而什么才是爱?
也许,我们的答案说出来都很幼稚,也许,我们都没有答案。
张是非认为自己有,当时的他认为这简直算不上什么问题,可是尽管他如此想,但听到了那个卖花人问他,他的心中也涌现出了一丝不安,但这都阻挡不住他的回答,只见他对着那个卖花人一字一句的说道:“因为,我曾经答应过她,要永远在她的身边,天荒地老,永不改变。”
确实,要说张是非为什么如此深爱梁韵儿,那就要追溯到上一个轮回,是那百鸟飞绝的雪山,是那心如刀绞的死别,徐莹对孔雀的情感,以及孔雀在最后对徐莹的承诺,等着我回来的承诺,天荒地老,永不改变。
徐莹那已经冻僵了的尸体,还带着笑容,似乎心愿已了,在自己死前能得到一份真挚的感情,从那一天开始,徐莹便成了张是非魂牵梦挂的所在,直到再次遇到了她,张是非永远也无法忘记,自己见到了梁韵儿的时候,心中是多么的激动,虽然那个时候他已经烂醉如泥,但是他的心中,确是无比的欢喜,这也许就是上天给他的机会吧,让他弥补那段没有结果的爱情故事。
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段故事,却依旧是以悲剧收场,真想不到,即使沧海桑田,物镜变迁,数个轮回过去,他们的爱情却依旧无法开花结果,难道老天让他们重逢,当真只是为了戏耍他们么?想到了这里,张是非的心又开始剧痛起来,与此同时,他心中暗暗立誓,他发誓,一定都要去救梁韵儿,不管怎样…………张是非说完之后,那个卖花儿的人便又笑了笑,然后他将视线从那束粉红色蔷薇上移开,抬起了头看着张是非,张是非发觉自己此时竟然不敢同这个人对视,因为他的眼睛里面,似乎有什么魔力一般,如此的肆无忌惮,似乎能够直视到自己的灵魂深处,张是非觉得,在这个人的眼中,自己似乎是**的,不管什么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张是非讨厌这种眼神。
只见那个人看着张是非,然后咧嘴一笑,然后说道:“这么说,你爱她,是为了当初在雪上的一个承诺,所以你才爱她,只是想弥补自己以前的遗憾,而选择了她的转世?”
他的语气还是没有夹杂一丝情感,语调很平缓,但是听在张是非的耳朵里面,却似乎带着一丝讽刺的意味,这让他感觉到很不舒服,只见他握紧了拳头,然后回答道:“是,他等了我那么多年,我不能让她再等待下去,难道我这么做也有错么?你还有什么问题,没有的话就快点告诉我到底该怎么救她?好么?”
那个卖花儿的人听到张是非这么一说,便摆了摆手,然后又对着他说道:“不不,你之前如何做,那是你之前的选择,只有你自己能够评价错对,但是我要说的是,如果你只是想弥补自己的过失,而和那个女人的转世在一起的话,也许,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了啊?”
听到他的话之后,张是非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见他对着那个人说道:“你……你是什么意思?”
那个卖花人似乎就等他这句话,只见他笑着说道:“没什么意思,只不过是想让你做出一个自己的选择罢了。”
不安,张是非也不知道,自己的心中,竟然再一次的不安了起来,他望着那个卖花人,然后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什,什么选择?”
只见那个卖花人望着张是非,然后慢慢的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拇指和食指间正掐着那朵粉红色的蔷薇,只见卖花人对着张是非一字一句的说道:“现在选择开始了,如果我告诉你,你一直追求的女人,并不是你朝思暮想的徐莹,那么,你还会想要去救她么?”
这对张是非来说,确实是一个无止境的梦魇,原来痛苦真的没有尽头,那一刻,张是非的血液似乎都已经凝结住,心脏仿佛也不在跳动,似乎眼前的一切,全都失去了色彩,嗵的一声,他跪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这只是本能的反应,似乎不这样的话,就连呼吸都要停止了一般。
没想过,当真没有想过,这个卖花人的问题,恰恰是张是非最不愿意听到的,梁韵儿,并不是徐莹的转世?怎么会这样?她们不是……她们…………张是非发疯似的回想起自己同梁韵儿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并且试图去寻找梁韵儿就是徐莹转世的证据去反驳那个卖花人的观点,可是,他竟然发现,自己竟然一点能够证明梁韵儿就是徐莹转世的证据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张是非张大了嘴巴,心力交瘁之间,竟然瘫倒在了地上,胸口传来了剧烈的疼痛,似乎有一把大铁锤在狠狠的敲打自己的心,但是他却一动都不能动,只能抽泣着,不断的抽泣着,似乎整个天地都要塌陷了一般。
他的心中无比的痛苦,这种这种痛苦要远远的凌驾**,似乎灵魂都已经破碎。
蔡寒冬曾经对他讲过,轮回分六道,人生在世,从起点到尽头,是有两种归途,上穷碧落下黄泉,九幽之内环宇之间,修道者脱离众生之苦,暂时脱离轮回,却无法永久逃避,六道之一,乃为天道,也就是神仙的地界,神仙虽然寿命长久,但是身死之时也难逃天人五衰,普通人则继续轮回之伤,转世是轮回的重要一环,人身死之后,堕入酆都幽城,行鬼魅之道,就如同活人上法庭一般,上前所做之事逐一抖出,如果罪大恶极之人,则必须下堕地狱,此为六道之末,而只有没做过太多的坏事,或者真正心地善良的鬼魂,才可以继续轮转世成畜生或者人,也就是说,转世以后,除了原本的魂魄以外,已经和前世没有了任何的关系,表象皮囊,皆会更改。
张是非早就知道这一点,但是他的潜意识却不允许自己去想,毕竟当时的他已经认定了梁韵儿就是徐莹的转世,他的心,让他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似乎,这就是他最害怕的问题吧,可是,现在却被那个卖花人一针见血的说出,怎能不让他崩溃?
那个卖花人见他的反应如此剧烈,也没做出任何的反应,他还是坐在那个小凳子上,也不管张是非如何,依旧自顾自的用那种平静到诡异的语调对着张是非说道:“其实,你要想救人,真的很简单,只是拼命而已,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来假设一下,如果你一直寻找的,并不是白色的百合,而是这束粉蔷薇呢,如果你一直想寻找的人,就在你的身边,从都没有离开过呢?那,你还会去救那个叫梁韵儿的女子么?”
这个卖花人的话,每个字都深深的刺进了张是非的心中,张是非吃力的抬起头望着他,然后用尽了所有的气力,挣扎着说道:“你……你是说……”
卖花人微微一笑,也没答话,只是弯下腰,将手中的粉色蔷薇递向了张是非,然后对着他说道:“你现在已经没有了力气,看啊,那百合离你有多远,你是爬不到的,而这粉蔷薇却触手可及,现在告诉我,你的选择是什么呢?”
张是非听他这么一说,心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可怕的想法,难道自己一直以来所等待所寻找的,是那个人?
这个打击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他感觉到,自己的心似乎正在碎裂,他能清晰的听到那类似与玻璃裂痕的声音,碎成了一片一片,然后散落了一地,玻璃若是碎了,且还能粘好,可心若是碎了,当如何去填补呢?
张是非的眼睛似乎已经流不出眼泪了,极度充血的状态下,眼白变的血红血红,只见他的瞳孔不断的扩张,似乎马上就要死掉了一般,张开了嘴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他完全的崩溃了,就在这一刻,他才感觉到,似乎整个世界都把自己抛弃了一般。
而那个卖花的人,则对着他一笑,然后起身,将手中的蔷薇轻轻的放在了张是非的手前,然后他转身只留给了张是非一个背影,只见他轻叹道:“很难抉择是么?不着急,我给你时间,你记着,等你做出选择的那一天,我们还会见面的,我很期待你的答案。”
而张是非只感觉到自己的脑袋里一阵眩晕,和着胸口中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俨然是快要失去知觉,只见张是非吃力的说道:“你……你到底……”
他的声音就像蚊子一样的细小,但是那人却听了个真切,只见他笑了笑,然后对着张是非说道:“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么,我们曾经见过的,至于我的名字,年代太久我已经忘记了,不过在你们的世界里面,我有一个外号很熟悉。”
那个卖花的人说道了这里的同时,便伸出了右手凭空一抓,它手心之中忽然出现了一顶黄色的鸭舌帽,只见那个卖花的家伙带上了帽子,然后转过了身,对着张是非说道:“你们称呼我为命运,保重了,直到我们下次的见面。”
说罢,这寂静的空城之中忽然刮起了一阵风,张是非眼前一阵刺痛,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个自称是‘命运’的人已经不见了。
命运这个词,对于张是非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他出现在了无数人的故事之中,包括燃西,好像崔先生他们也曾经见过命运,可他就是命运?确实,张是非确实见过那顶帽子,在蛇洞山的时候,那个时候的情景就和现在一般无二,全都如梦似幻,却又如此的真实。
但是这些,张是非已经没有力气去想了,他心中的疼痛几乎让他窒息,他想哭,却又哭不出来,想动却也动不了,他看了看手边上的粉蔷薇,自己的一颗心都要碎掉,并且渗出血来。
我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头越来越痛,四周的景象也暗了起来,只见张是非吃力的挪了一下手,却并没有去碰那只蔷薇,而是望着不远处的那书卡萨布兰卡,眼中流出了鲜血,他不停的抽泣着,似乎身体已经不听使唤,那束白色的百合花此刻理他的距离并不遥远,但是张是非却由于身体不听使唤,而怎么也碰触不到。
张是非拼了命想向那边爬,可是任凭他擦破了手掌,却怎么也动弹不得,这也许就像是他和梁韵儿的宿命吧,看的见,却怎么也得不到,张是非趴在地上,不断的用双手抓着地,两只手掌被坚硬的水泥磨的血肉模糊,血染红了一旁的蔷薇,那束蔷薇花看上去十分的凄凉。
让我过去啊,让我过去啊!!张是非的眼前一片血红,他不住的张嘴,发出嘶哑的声音,但是,却连挪动一下身体都做不到,他太弱小了。
渐渐的,四周暗了下来,张是非的眼睛望着那束白色的卡萨布兰卡,随着黑暗的降临,那束卡萨布兰卡也开始慢慢的枯萎,张是非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似乎也都要随之枯竭,但是他却无能为力,心中的绝望,让他喘不过起来,他不敢再去看那束卡萨布兰卡,即使那是黑暗之中最后的光明,他即使闭上了眼睛,似乎也能感觉得到,鲜花已经完全枯萎,然后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良久,张是非终于睁开了眼睛,洁白的月光洒在他身上,他望见的,是漫天的漫天的星斗,以及李兰英和蔡寒冬欣喜的表情。
他醒了,终于醒了,可是,醒来对张是非来说,是不是代表着另一个噩梦的开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