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常泰眼见华小楼收了天眼神通,颓然的神色瞬间恢复了生气,他活动了一下肩膀,肩胛骨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虽然没有受伤,但是显然被天眼金光定住自己也不好受。
他瞧了一眼华小楼,打了一下响指,周围景色倏忽一变。
二人瞬间来到了一片金色花海之中,这些花朵都是一片片的金色莲花,花开有半人大小,一朵连着一朵,而且有着一股淡淡的芳香,香而不腻,真若那南海仙境,西方极乐。
花海上云气翻腾,飘渺的云雾萦绕身畔,一片仙境之感。更有数张宽大的云床,云床由许多厚重的白色云朵叠加而成,那蓬松柔软的模样,不难想象,坐在上面会多么的舒服。
更有趣的是,花海上堆满了一排又一排的青色酒坛。酒坛散发着微弱的幽光,这数不清的酒坛,每一坛酒都有小二十斤的分量,红色的揭盖封顶,其中有几坛酒已经开了揭盖,阵阵浓郁的酒香伴随着花香袭来,实在是一大享受。若是有永乐乡的同乡在此间,定能识别出这正是永乐酿的香气,只是这馥郁的香气比起之前村中所见所尝不知道多了多少倍。
“大师,如何?”卢常泰笑着问道。
华小楼完全没有反应,仿佛没有听到似的。
“那再这样呢?”卢常泰又打了一下响指。
只见花海远处走来了数位明艳动人的年轻女子,他们体态丰盈,曲线玲珑,神色妩媚,乌黑茂密的秀发衬着古铜色的肌肤,实在魅惑非常。
这些女子分别着不一样颜色的薄纱,有的甚至只遮盖住了几处隐秘的位置,其他的地方都裸露无遗,这香艳的画面,纵使是铁人在此只怕也会动了心肠。
这几位妙龄女子在华小楼身边摆弄身姿,甚至有一位径直走到了华小楼的面前,对着华小楼的面庞吹出了白色的雾气。那雾气直接打在了华小楼的脸上。
华小楼却仿佛入定一般,双眼直视前方,挺拔的身姿站立花海之上,如如不动。
“哼。”卢常泰又一拍手。
华小楼脚下忽然冒出了一个又一个金元宝和各种珍珠玛瑙,堆叠成山,仿佛取之不尽一般。那满目耀眼的金芒就算是紫禁城的国库,江南四大钱庄的藏宝库都比之不如。
忽而一瞬间又有千军万马出现在花海之下,供奉号令。那一列列整齐的军队,分别列成三个方阵。
有红骑兵,黄骑兵,蓝骑兵。
将士铁骨铮铮,兵士威风瑟瑟,铠甲银光熠熠,长矛冷峻森森。
华小楼却是动也不动,不知何时,他全身的身体开始逐渐石化,最后竟然变成了一尊石像!
这石像,仿佛在这里矗立了百年千年一般。直到周围的女人,军马,花海,酒坛,乃至元宝全部化为飞灰,他也依然矗立于此,岿然不动,不知过了多久,石像也渐渐地开裂,最后化为尘土,随风飘散。
直到天地湮灭,重归混沌,一道金色的光芒在混沌之中闪现出来,却是佛门的标志符号——卍字金光。
“可恶,这人定功竟然如此之高,不惜闭了自己的五感,破了四杀图阵。”大殿之上,卢常泰在一幅图画之前,失声道。
殿中忽然出现华小楼的身影,他右手擎着镔铁棍,左手拿着一卷卷轴。
“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财会利令智昏,气使英雄末路。这四杀阵当真凶险。未免荼毒他人,我就代阁下收了此阵。”华小楼把卷轴一收,殿中的大图也瞬间消散。
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卢常泰借由四杀图阵阵法卷轴设的局,把华小楼引入了这阵法之中。四杀图阵之中时间的流逝和外界完全不同,是以纵然走了一个大劫的时间,外界才过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寻常凡夫,所好之物,无外乎酒色财气,四杀法阵正是这酒色财气最大化的体现,若非华小楼定功已成,只怕难免受到影响,纵然只有一念执着,也会被困在阵内,永世不得脱身。
是以此阵法一直被修真界誉为欲界第一杀阵,千百年来不知有多少修行人被此阵法摄入其中,不能自拔。
华小楼甚至于怀疑,阵法之中那一些骑兵和兵士可能就是数千年来被摄入阵法之中的修行人,他们因为贪欲迷失了自我,而因此成为阵法的牺牲品。
四杀图阵在数百年前就已经失去踪迹,据说是被一大德用大神通收服,莫非这位大德正是卢常泰?但是似乎百多年过去了,卢常泰自己也被这四杀图阵的邪气迷惑,颠倒自我了。
“罢了,前辈既然能收了四杀阵,晚辈实在没有另招与前辈对抗了。”卢常泰就地一坐,闭起眼睛。忽而周围景致一变。二人竟然从玉净瓶中内世界出来了,坐在了玉观音像前的石阶之上。
此时新月还在,在玉净瓶内世界显然也没有过太多时间。
世间是一个世界,瓶中是一个世界,画中又是一个世界,各个世界时空迥异,我们所在的世界又何尝不是某个大世界的玉净瓶,四杀图阵呢?
“卢兄,若我没有猜错,你本体可是观音大士玉净瓶中的杨柳?”华小楼也一并坐了下来,冲着卢常泰问道。
“前辈好眼力,正是。当年大士来娑婆世界普渡众生之时,我随他一同前来,之后我留在娑婆,已经很久很久了。”卢常泰望向了身旁的观音像,仿佛他的思绪跨过了千年万年,回到了当年和观音大士一同弘法护生的上古时代,眼中依然有无限希冀。
“无怪乎你身上半点妖气都没有,甚至有仙佛之气。”华小楼道。
“是的。之后数几千间,我刻苦修行,希望有朝一日能自证佛果,得以重回大士身边,奈何我的法力一直增长,道行却是增长太过缓慢。所以几乎快放弃了。”
“直到有一天机缘巧合,遇到这四杀图阵,迷了心窍。在此间设下此局。”
卢常泰顿了顿,似乎这是他第一次向他人吐露心声,所以一时也不知如何继续下去。
“只是,我并非有意欺诓此间凡夫,只是他们自己醉心名利,故而被这四杀图阵吸引而不能自拔。我来此间近十年,从未有过任何非礼的要求,都是此间的凡夫自己自愿奉福以求获得更大的福报。无外乎自己贪心所以迷了道。”
华小楼闻言,一阵叹息。
一切苦楚,皆由贪念而起,自作自受。
“那那些财物,美酒,美女?”
“不错,都是四杀图阵幻化而成。前辈既然已经收了此图,自然就会消散。”
明日一早,近十年来永乐乡所有的奉福者收到的酒,色,财,气的福禄都会烟消云散。不知此间百姓,做了这十年的春秋大梦,一觉醒来会作何感想?
“对了,前辈,这是我修行证道用的柳枝,或许对您能派上用场。”卢常泰站了起来,向着观音大士的雕像恭敬地拜了三拜,回过头,从怀中取出了一截枯枝,递给了华小楼。
华小楼也没有在意,就接了过来,收在怀中。
二人没有再说话。华小楼望了望那白玉观音像,陷入了沉思。
刚才在四杀图阵之中,他仿佛又看到了那蓝天,古堡,草地,和那一位白衣胜雪的人影。究竟那是虚幻还是真实?甚至于究竟到底什么是虚幻什么是真是呢?
“迪亚拉,你到底是谁?”
翌日,旭日东升。
永乐乡仿佛炸开了锅,众人都乱作一团。
“我的金锭子呢!”
“我藏了三年的永乐酿怎么不见了!”
“小青,小白!你们哪里去了?”
“我那削铁如泥的宝刀呢!”
。。。
众人赶紧来到祭坛。
只见那白玉观音已经不见了。
只留下一面斑驳破旧的石碑,石碑上方插着一只柳枝,碑体正面刻着十二个大字。
“求佛不若求己,奉福不如修福。”
“橙心子。”
“嗯?”
“你说我们修行人守护的苍生如果都这么贪婪,还有必要守护他们吗?”
“这个问题,你去问小楼吧。”
“我觉得吧,每个人都是可以改变的。贪婪也好,懂得节制也好。关键是要给予他们学习思考的机会。”
“永乐乡以前是假的永乐乡,以后未必不能成为真的永乐乡。”
却后百年,永乐乡的永乐酿成为朝廷贡品,誉满天下。
“接下来咱们要去哪里?”素素问道。
澄心子和华小楼对视一眼。
“这样吧,连日奔波,此地离九龙寺已经不远,不如二位贤伉俪去九龙寺休息一两日,我也好尽地主之谊招待下二位。”
“你说谁是贤伉俪!”
澄心子和素素同时大声道,然后恶狠狠地看着华小楼。
华小楼默默地没有作声,把镔铁棍往空中一架,上到云端去了。
“嗯?他们来了。罢了。”
一处封闭的屋子之内,一位发须皆白的老者正在翻看着经书,他忽然好像感觉到什么,眼睛微闭,然后又把视线重新回到经书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