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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章田间驰骋
贺永年回来,一家人都没了挂心的事儿。
春杏成亲的日子临近,何氏与李海歆将给她的嫁妆再过一遍,缺少哪些该补的补上。另要安排送嫁的人,李家这边,春桃春兰春柳这三个姐姐都是要去的,另有大山媳妇儿柱子媳妇儿,和李家村的几个长辈。菊香和兰香两个丫头也陪嫁过去。
其它诸如到男方家里安床等事宜,便交给大山和柱子前往。春杏这个时候便不满的和李薇咕哝,“你们的事儿小舅舅应该等我这宗事完了再定,哼,我原先还想着有个娘家哥哥送我出嫁呢。”
李薇便笑春杏只顾自己,不顾旁人。
春杏倒说她愈来愈伶牙俐齿,事事都要顶一嘴。
李薇嘻嘻一笑,“四姐,往常是我让着你呢。”
春杏挑眉,扑过要胳肢她,“谁稀罕你让”
李薇快速躲过,从西厢房跑出来,站在院中笑道,“好呀,日后我也不让你了。四姐,咱们来比比看谁挣得银子多吧”
春杏从西厢房挑帘出来,眉尖一挑,“就你只指望着种地跟我比么?”
李薇点头笑,“是呀,你等着吧。种地也一样能挣多多的银子”梅老头那里已把小水车做了出来,今儿便要去河边组装试验,若是能一举成功,大水车约抹在春杏出嫁之时能做好。到那时,即使是不下雨,也能赶给这茬儿绿肥浇水。
春杏眼眯了眯,斜视着她,“你是说真的?”
李薇本不过是随口一说,见春杏认了真,突然觉得来个友谊赛也挺好玩儿。总个目标动力不是?便重重点头。又笑道,“以前我提供的那些点子,便不要分成了,日后再给你点子,我可是要分成的哦”
虎子在前院听到两人对话,蹬蹬蹬的跑进来,扬声叫,“我也要比”
春杏和李薇两人同时扭头,眉头高高吊起看着虎子。虎子被她们的鄙夷眼睛看得很受伤,更大声叫道,“我也要比”
春杏嗤笑他,“你还没桌子高,看书去”
虎子脸儿一暗,眼睛骨碌碌转了几下,突然大声喊了一句,“我赌五姐赢”便极快跑了,唯恐春杏追他一般,边跑还边回头看
李薇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春杏瞪她一眼,“哼,虎子这么一说,我还真得跟你比比。”
李薇点头,“好呀,比就比四姐,我们以为日期为限?”
春杏低头想了想,“以今年秋上到明年秋上为限”
何氏从前院过来,看见两人,立在斑驳树荫下,相相两对摆着斗架的姿式,斥责她们,“一个个都闲着没干事做了?愈活愈小”
李薇看看天色,离与钟亮约定的到梅家拉水车部件的时辰已不差多少,便拍拍手,往西厢房走,边笑,“好呀,赌约成立四姐回头再订个准日子来吧”
及至走到春杏身边,与她比了比个头,又笑,“我个子也快不输四姐了哦。”
春杏向她扬了扬手,赶她走。李薇嘻嘻一笑,进西厢房换衣裳。
衣裳刚换好,青苗过来报,“五小姐,钟管事来了,咱们是不是现在就去梅家。”
李薇在里面应了一声,走了出来,“他赶了几辆车过来。”
青苗想了想,“五辆。”
李薇点头,那边麦穗与麦芽已将午餐备好,拎着篮子从厨房那边儿过来。何氏跟在她后面数叨,“装水车你去有用?天天在外面儿凑合着吃饭,吃坏身子怎么办?”
李薇回头笑道,“娘,没事儿。咱们本就是庄户人家,身子哪里那般娇弱了?”看何氏仍是一副不愿,便又道,“等水车装好,我便少去荒地了还不成么?”
何氏无奈摇头,不理她,径自去了放春杏嫁妆的偏房。
李薇耸耸肩,带着几个丫头上了马车,驶到院外,钟亮带着五个长工,套着牛车在外面候着。
方哥儿跟几人客套,“钟管事儿,早饭吃了没?”
钟亮笑呵呵的答道,“吃过了。咱这是不是去梅家?”
方哥儿将鞭子甩动,应了声,“是。走吧,你们跟在后面儿。”
钟亮几人应了声,跟着马车后面,向城南梅家而去。
一行人到达梅家时,梅家父子已将水车各种部件收拾停当,摆了差不多整个院子。也亏得他们家院子极大,不然光这些东西一摆,还真没处下脚呢。
梅老汉脸上少有的带着笑意,一副神清气爽,志得意满的神情,李薇下了马车,笑着上前谢过梅老汉,他颇有些得意的道,“算你小丫头运气好,你这水车,走遍整个安吉州,也不见得有人能做出来。”
李薇连连点头。叫麦穗几人将马车里的酒搬下来,“这是周府酒肆里不外售的好酒,老伯伯你尝尝。”
梅大郎那边儿已指挥着钟亮几人往架子车搬各种零部件。
梅老汉呵呵笑了,“周家的酒好是好,可惜劲头小,还贵得很呐。还不如那最差的秫秫酒有劲儿。”
李薇含笑附和。让麦穗几人将酒放下。
装车完毕,梅大郎也套了自家牛车,请梅老汉上车。他看了看那头老牛,摇头一叹,“这老伙计可有几年没出过力喽。”
李薇这才记起他们家原先佃过地的事儿。几辆架子车先行,李薇的马车倒成了在最后,临上车时,她叫住钟亮,“你回头问问梅大郎愿不愿在咱们那里打短工。”李薇做水车这一个月里面,来梅家次数不少,只碰上一回有人来订制水车的,其他的顾客却是没见着。想必他们的木匠活儿平时也不太多。
钟亮忙应声。李薇这才上马车,跟在一队牛拉架子车后,浩浩荡荡的向荒地而去。
※※※※※※※※※※※※※※※
“咦,那个不是给梨花赶车的小厮?”李薇一行刚转入主街没多久,在经过一间小食楼时,二楼对街开着的窗子里传来一声疑问。
大山立时从桌边起身,走到窗前儿,点头,“是他。看样子今儿他们去是荒地装物件儿。”
贺永年在两人说话的功夫,已来到窗前儿,往下看了一眼,李薇的马车正行到窗子正下方,春风吹动车窗,透过缝隙,她细白皮肤若隐若现。
转向大山柱子道,“铺子里的事儿先这么说了。其它的事,下等我下午回来再商议。”
大山眉头一皱,“你要去哪里?”
柱子敲大山一下,“笨死自然是去看梨花都干些了。”
贺永年笑着回坐,招呼他们两个,“来,吃完早餐,各忙各的去。”
他回来这两三日里,手头事情太多,一直没再去李家,再者,去了也不能如之前那般,自如在后院穿行,他便全身心投入到手头的事情中来。
大山这才笑道,“哎,你别看梨花平时不声不响的,那荒地整治得可真不错。我瞧见也欢喜得不得了。不如赶明儿我也弄块荒地去,让梨花帮着整治整治?”
柱子一口包子含在嘴中,不及咽下,含糊不清的道,“对,对,大山这点子不错。我也去弄块儿我爹我娘反正就我这么一个,早些接到跟前儿来,有那么大片地在,他们即不闲得慌,也能享享福”
一面说,一面看着贺永年,等他的反应。
贺永年眉尖轻挑,看看二人,低头继续吃早点。将面前的一碗豆桨喝了大半碗,放下,抽了帕子抹下嘴角,站起身子,“我先走了。晚上回来的可能晚些。”
柱子好容易将口中的包子咽下去,想要张嘴喊他,他身子已到了门外,扭头问大山,“年哥儿这是不同意?”
大山想了想,“不见得是不同意。不过,不想梨花太过辛劳也是有的。”
柱子了然点头,叹道,“怪不得你嫂子天天念叨不知道心疼人的话。跟他比起来,活该我受唠叨”
大山呵呵的笑了。推他,“吃饭吧。吃完办正事儿”
贺永年出了小食楼,外面候着的小厮赶快上前,“二少爷,请上车。”
贺永年点头,吩咐一句,“去粮铺”钻进了马车之中
小厮应了声,跳上前辕,赶着马车向粮铺而去。
李薇一行人到荒地,已是半晌午。从河岸到荒地灌溉的沟渠已挖了三分之一,长工们正在清理渠道,再往前便是旁人家的田地,要挖沟,得与人商议好,征得人家同意方可。
长工们去卸车,李薇立在河岸的树荫下,叫钟亮过来,指着远处未挖的渠道,问他,“前面那些都是不准咱们挖沟的么?”
钟亮应道,“是。不过,我已跟找了几个机灵的人,去和他们谈着。五小姐许他们将来可以用这渠里的水,想必应该能谈下来。”
李薇点点头,灌溉渠道穿过的农田约有三里多地长,这些农田——或者基本不能称为农田,因为水源的问题,这荒地周边的田也较为贫瘠,有些人家几乎放弃了打理,只余一地荒草,即使是这样,在她的沟渠开挖时,还是有不少人出来阻拦。
李薇想了想,向钟亮道,“你再多给他们一个选择。可以用水,或者把田卖给我们。”
这边的田大多也是开荒地开出来的,一亩地顶多支付四五两的银子便可以买下来,相比较让他们取水用水,她更喜欢后面这个方案。
钟亮点头,又问,“五小姐,那这田咱们打算多少银子买下来?”
李薇想了想伸出一把手指,“不超过五两。”
钟亮一惊,连连摇头笑道,“五小姐,这田哪里用得了五两银子?以我看三两便成。他们开荒地的时候,有的人家可一开便是上百亩呢。”
李薇收回目光,笑着看向钟亮,“好。你先按三两谈。能谈下来最好,谈不下来,你自己做主加价儿吧。我的上限便是五两。”
这个问题看似是小事一桩,若不能很好的解决,水渠不通,一切都是白费。当然这边儿是宜阳县界内,若真到最后无法解决,可能要求助于赵昱森了。
于她来说,最好的办法还是自己自行解决。一切有可能影响到赵昱森官声官誉或者说仕途的事情,尽可能避免它发生。
钟亮连忙躬身行礼,“谢小姐信任。五小姐更中意哪个解决办法呢?”
李薇摇头,“现在是我们有求与人,我中意哪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偏向于哪个。现在通了水渠是第一位的。”
梅老汉从河道里露出头来,听见她的话,赞到,“小丫头说的不错。求人哪里还有你多挑的余地。”
李薇向他笑笑。这个老头很古怪,也许是因为初次接洽对自己印象不佳的缘故,所以说话也较为随便。李薇却是喜欢这种感觉的。
从李家村到如今,她们家的身份地位在慢慢的发生着变化,她可以接受象青苗麦穗钟亮以及长工们对她的恭敬,也能接受如梅老汉这般随意的称呼。
“梅老伯,下面开始安装了么?”李薇向他走去,立在河堤内侧向下面望去。
梅老汉应了声,向钟亮道,“去叫几个力壮的汉子来,挖坑固基。”
钟亮身边另一个长工立时应了一声,向正在清理渠底的那一行人跑去。
梅大郎腰间拴着一根绳,使人绑在树上,下水探水位,另几个长工已开始按他的要求挖坑。
不多会儿几个长工扛着铁锹过来,齐齐喊了声五小姐。梅老汉摸着花白的胡子笑道,“想不到你小丫头还挺能伏众。”
李薇向他一笑,让那些长工们按梅老汉的要求,下到河滩处挖坑。
一翻准备安排已近晌午,麦穗拎了茶壶过来,笑道,“小姐喝口茶歇会儿吧。其实老夫人说得对,您不来,这边的活儿也一样干”
李薇遥望春阳下远远的那一大片几青苗相间的田地,笑了笑,“你知道。活儿又不要我亲自干。权当是来春游了。”那块油菜长得极快,若是这茬儿水跟得上,一个月后,这块儿地便能翻耕,再种上苕子,到麦收时,再翻耕撒肥种秋粮……希望秋收之际,能得个好收成
青苗与麦芽儿将从马车里带来的席子在挑了一块平坦处铺好,又在上面铺了与之配套大小的小薄褥子,请她过去坐,一边笑道,“早上出来时四小姐跟你吵闹,是不是在她在家里闷久了?”
李薇也笑,倒是有的这种可能,春杏这些日子怕是被掬得烦了。不由又替她担心,嫁到武府怕是比在自家更不自由,她那样的性子能憋几个月呢。
麦穗倒了茶给她,一边道,“这会天暖和一些,您先喝一点解解渴,我这就拿些木炭来,现烧开水冲新茶。”
李薇点头,青苗两个又拿了早上来时带的糕点,在小褥子上摆了。李薇喝了两口茶,捏捏略微发酸的腿,伸手去扯旁边的野花野草玩儿。
过了一会儿,突听正在烧水的麦穗一声轻呼,李薇抬头看她,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远远的一人青衫纵马沿着河堤而来。
“是五姑爷”待那马奔得近些,青苗欢喜笑道。又转向李薇重复道,“小姐,是姑爷”
李薇已站起身子,走到河堤中间儿,望着来人处笑道,“我知道。”
干活儿的长工们也被马蹄声惊动,齐齐翘首往堤上看去。钟亮扫过一眼,认出来人,转头斥那些人,“看看,都干活了。是东家五姑爷来了”
这些人在李家干活儿已有些日子,对李家的事儿也是知道一些的。但是李薇这荒地买时,贺永年已去了京城,这些人离县城又远,除了钟亮竟没人见过他。听钟亮这么一说,更加好奇,有人放下手中活计,鬼头鬼脑的向河堤上走去,不动的也立在原处悄悄张望着。
贺永年衣角翻飞,纵马奔到离众人十丈开外,勒马停下,方哥儿立刻跑过去替他牵马绳。
贺永年一手拎着个布包从马上翻身下,略整衣衫,向李薇站立处走来。
青苗从愣怔中回神,连忙迎上前去,盯着他手中的布包,“五姑爷,这是……”
贺永年笑笑,将布包递给她,“你家小姐的午餐”
青苗慌忙接过来,布包刚触手,便叫起来,“哎呀,还热着呢”
李薇霎时又想起小时候,他总会出其不意的给自己送吃食的情境,不觉笑了起来。往前迎了两步,半仰起头,“你不是这几日忙么,怎么来了?”
贺永年转头扫过周围,轻笑,“今儿下午正好没事儿。便过来瞧瞧。”
麦穗的水正巧烧好,连忙沏了新茶给李薇,看向贺永年歉意的道,“五姑爷,小姐用的杯子只带一只,还有我,还有奴婢用的杯子,您若不嫌弃……”
贺永年摇头一笑,指着李薇的那只杯子道,“我用这只便好。”
麦穗正想说那是给五小姐的,麦芽儿一把将她扯住,笑道,“小姐,我们去瞧瞧架水车的进度。您先歇着。”
李薇斜了贺永年一眼,他挑眉笑笑,“只是一只杯子而已。”
只是一只杯子么?李薇撇撇嘴,指着那席子,“坐下歇会儿吧。”
麦穗不明所以,急要撑开麦芽儿的手,“五姑爷还没茶喝呢。”
麦芽儿没好气的道,“小姐杯子里不是有么?”
“可……”麦穗还要再说,突然停下来,眼睛朝向麦芽眨了又眨,“……五姑爷和小姐共用一个杯子?”
麦芽儿斜了她一眼,丢下她,径直走了。
※※※※※※※※※※※※※※※
此时已是午时,长工们就着河水洗了手,将随身带着的大饼拿出来,三五人聚在一块儿,边吃边往这边斜着,农家汉子的嗓门儿本来就大,尽管他们刻意压低,窃窃私语声还是不断传来,虽然听不清楚说,但是那一声声含意极多的笑声,还是让李薇知道自己此时多受人关注。
不满瞪他一眼,嘟哝,“好好的不忙自己事儿,你来干嘛。”
贺永年端坐着,望向远处的大片平整田野,感叹,“梨花整治田地还是很有一套手段的。”
李薇这才得意一笑,“那是农书可不是白看的”
贺永年盯着远处阡陌交错的田地,转过头笑问,“现在饿么?”
李薇摇头,“不饿,你饿了?”她刚才已吃了他带来的两块点头,并一个热包子。
贺永年立时起身,伸手拉她,“带我去看看你整的荒地”
李薇一愣,看看天色,自半晌午起便有阴云涌上,时阴时晴的,此时太阳光线倒不毒辣,反正这会在这里,她也不自在,便将小手放入他的大掌之中,借力站起身子,笑道,“好呀。”
又扫过那帮啃干饼喝凉水的长工们,道,“原本倒忘了留出盖几栋房子给他们歇息和吃午饭的地方了。正好,咱们再去瞧瞧,留在哪里合适。”
躲得远远的青苗几人看见他们两人站起来,便又靠过来,李薇叫方哥儿,“你来,这些吃食挑一些,给钟管事儿梅老汉送去。”
方哥儿应了声。
李薇正要顺着往常走的河堤坡路往下走,贺永年一把拉住她,“等着,我去牵马”
李薇一听要骑马,立时高兴起来,心想今儿这地方宽敞应该能策马狂奔了吧。
贺永年牵着马过来,看她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眼睛也晶晶亮的闪着光,轻笑道,“就那么高兴么?”
“嗯”李薇点头。
在他的帮助上,李薇十分艰难的爬上马背,在马背上坐定,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比她立在河堤上看得更远,也象更清晰似的。
四下扫视,兴奋的指着远处那大片田地,“现在看过去更壮观更好看。”
贺永年小心的控着马,翻身而上,稳稳落在她身后,一手自然环着她的腰,低笑,“坐稳了?”
微热鼻息将她耳侧的发丝拂动,有一小股热气似是吹进耳蜗,李薇偏了偏头,伸手去抓缰绳,笑道,“坐稳了,快跑”
贺永年将她的手拂开,抖动缰绳,坐下黑马,如离弦的箭一般顺着河堤飞奔起来。
暮春的风在耳边呼呼刮过,将她的发吹得飞扬起来,李薇只觉得整个人都要飞扬起来,两旁树木不断后退,这是自来到这个时空之后,从未有过的畅快感,让她不自觉畅笑起来。
她的发丝俏皮的拂在贺永年的脸上,划下一丝丝痒意,虽然有些不舒服,他却没伸手拂开,闻到发丝间熟悉的木槿叶的清香,低笑,“梨花还用木槿叶洗头么?”
风将他不高的声音吹散,李薇只听断续的几个音节,扭过头看他,脸上带笑,大声问道,“你刚才说?”
风从她背后吹来,乌黑的长发被吹得乱舞,阳光从云层中露出头,光线透过枝叶间隙打在她头上脸上身上,她的脸上神采飞扬,被风吹得染上一抹绯红,双眸在纷飞的黑色发云中现出动人的光采。
李薇一手拨开被风吹入口的头发,又大声问了一遍,“你刚才说?”
她粉红的唇在离他不远处张张合合,带着她独特的气息迎面扑来,贺永年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突然伏身,在她唇上轻啄。
柔轻微湿的触感传来,李薇脑中轰然炸开,眼睛蓦然大睁,树影天空从眼睛中一一掠过,独特的视野角度让她眩晕起来,不知身在何处。
只是轻轻一触,李薇却觉得这一刻十分漫长。直到贺永年抬起头时,她还是处于呆愣状态。
他轻笑一声,“看路我们要下河堤了。”
李薇心跳如鼓,唇下留下的湿润感觉如烧红的烙铁一般,火热热的,却又被风吹得凉凉的。
贺永年将胳膊收紧,让她的身体完全窝倒在自己怀中,在她散着木槿叶清香的秀发上,轻吻一下,勒转马头,从河堤坡路上冲下去,乍然的俯冲,让李薇立时回神,这条坡路在她看来是极陡的,生怕路上突然出个土坑,卡了马腿,然后摔断她的小脖子。
双手紧紧抱着环在腰上的手臂,紧张得大气不敢出。只有风声在耳边呼呼的声音,和后背贴着胸膛中稳健心脏的跳动韵律。
“还好么?”冲下河堤,贺永年将马绳勒紧,速度缓了下来,风声停止,李薇的听觉又回来了。
听到他的问话,扭头瞪他一眼,飞快转头,“干嘛跑这么快?”
贺永年揉揉她的发顶轻笑,“你不是很喜欢么?”
李薇撇嘴,不过,她确实很喜欢这种奔放自由的感觉,纵马狂奔这么久,她的胃没有丁点的不适,唯一就是屁股被颠簸的有点酸痛。
还好接下来的路虽然不太算平整,但是没有那吓人的坡,再者,乡间土路上灰尘太多,贺永年控马慢跑着向荒地而去。
田间麦子已抽了穗子,牵牛花与麦子息息相生,此时,它们在田间地头匍匐着,或缠绕在麦子杆儿上,吐着一朵朵或粉或白或玫红的小喇叭。另有象水萝卜面条菜等野菜已老去,也开着细碎的小花。荠菜白色的小花已开败,长出一串串小扇子一般果实夹。
有些田麦子种得早,麦子已开始扬花。李薇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过麦子花的清香,但是她一直都很喜欢这种淡得几乎不能分辩的味道。这香气意味着丰收,意味着又一个麦收季即将来临。
两人终于到荒地边儿上,李薇强烈要求下来走走。活动一下她微酸的双腿。
贺永年率先挑下马,伸手去抱她下马,在放她落地之际,飞快的在她脸颊上一啄,李薇捂脸瞪着他,虽然正午时间田间劳作的人不多,可这怎么也能算是大庭广众之下,麦子田可不象秋庄稼,这才能仅仅遮到腰间而已。
贺永年轻笑起来,就着路旁小树将马缰绳拴得短短的,以防止马儿看到可口的青料去祸害庄稼。
李薇则伏身察看田间墒情。这一块种得最早的油菜田,比其它地块的大约早种十天。因而这块田中,现在几乎看不到裸露的黄土,油菜长得不算太壮实,叶片有些单薄,植株约高半尺,有些油菜的顶端已打苞,有要开花的迹象。
李薇摇了摇头,若是水肥充足,油菜苗至少要长到一尺以上,才会打出青苞来,荒地终究是荒地啊。
贺永年走到她身边儿低头看,“怎么了?”
李薇警觉往一旁躲,遥望河岸那边,虽然远到树木几乎呈一条线,人更是一个也瞧不清楚,可她还是担心那边儿有眼力超好的人,能看到这边儿的情况。
贺永年轻笑了下,直起身子看这一大片田野,“很好”
李薇摇头,“不够好啊。你看这草,因为刚开始人手不够,除得不及时,现在都疯长起来了。还有这苗杆儿太弱,你看这颜色青中带微黄,是地力不肥的症状。真正的肥地长出的油菜该是苗杆儿肥壮,叶片暗绿肥厚,让人一看便鲜嫩有食欲。”
贺永年轻笑了下。感叹,“已经很好了等这绿肥翻耕后,还要再种一茬儿绿肥么?”
李薇点头,笑,“是,你猜对了。接下来会种苕子。然后秋粮,我想了下,一大半儿种大豆,一小半儿种苞谷,苞谷地里套种绿豆。”
两人沿着荒地转了一会儿,李薇向贺永年讲了自己耕作计划以及正在挖的水渠和她抄袭的黄河大水车,极其坦然的接受了他给予的诸多夸赞。
说到与那边十来家农户交涉通渠的事儿,贺永年眉头微挑,“怎么不早与我说?”
李薇笑笑,“你刚才京城回来才三天,一大摊子事儿呢。再说,你没回来之前,这儿的钟管事已经在和那些农户谈了。”
贺永年点头,“嗯,也好,他先谈着,若是遇到刁钻之人,记得告诉我。”
再次回到河堤时,已快过了午时,长工们都用过午饭,在梅大郎的指挥下,开始帮着组装水车,梅老汉则悠闲得躺在树荫下,以草帽遮面,象是在午睡。
李薇跑了一大圈子,也有些饿了。青苗将温着的茶水端过来,她又和着热茶和贺永年吃了些点心,填饱肚子,立在河堤处看众人组装水车。
贺永年知道这水车是她的新点子,劝她走她定然不听,便道,“你先去马车之中睡一会儿,这边儿替你盯着,若是他们有疑问,我再去叫醒你。”
李薇想了想,点头。方哥儿赶忙将马车赶到更浓密的树荫下,李薇刚进马车时还不觉得有,进去不多会儿,生物钟发作,眼睛困涩起来,向外面说了一句,“我真的要睡会儿,有事儿叫我。”
贺永年坐在前车辕上,轻应了一声。
麦子青香和着这个时候特有的野花草香气,从窗缝里钻进来,仿佛又回到李家村打麦时节,在大莲子树下乘凉的时候,久远令人感动的记忆伴着睡意涌来,李薇躺在车厢里,就着半厚的褥子,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再次睡来时,是被外面喧哗欢呼的声音吵醒的,李薇听着那断续传来的声音片断。
“……轮子转了水提出来了”
“不用脚踩,水车会自己转真神了”
她心中一喜,一咕噜爬起来,车外原来坐着的人已不知去向。她撩起裙角,跳下马车,往安装水车处跑去。
青苗几人正立在靠里侧的河堤上聚精会神的看着,欣喜拍手,叽叽喳喳的议论着,直到她快跑到跟前儿,才有人发觉,“五小姐,你醒了?”
李薇点头,赶快问道,“是不是水车好了?”
“对对对”青苗一连声点头,往下面一指,“五小姐,你看,那水车没人踩真的就自已转起来了。这下咱们的地不愁浇水了。”
李薇见贺永年立在河岸边儿,回头正往这边看来,向他挥挥手。看着水车在水流力量的带动下,缓缓的转动着,河水被上面装的盛水斗带起,倾注到离水面约有一米高的地方,将那一大片荒草打湿。
贺永年立在旁边儿看了一会儿,向河堤上走来,双目灼灼,“梨花真是聪慧至极。这水车运行虽缓慢,可日夜不停息,莫说浇你那两千亩的荒地,便是有再多的地,也是浇得的。”
李薇嘻嘻一笑,“可惜旁边没有荒地了,不然你买一些,我免费帮你浇水。”
贺永年轻笑,伸手过去,几个丫头齐齐扭身,他唇角微翘,一如小时候那般,轻揉她发顶。
李薇立在河堤上看了一会儿,又下到河床上,近距离观看,一边心里算着,另一架水车的具体尺寸,究竟是做一架还是做两架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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