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向风大年初一来的他们家,今年也不知道会不会来,不止她一个人有此想法,赵青青也开口问了。
“嘿,你们说今年向风还会不会过来?别说,这孩子还真不错,我也是想不通,为什么他.妈妈那么不待见他呢?”
丁薇小幅度的摇了摇头:“他们家庭关系如何,我们不好置喙,不过妈,说到底他家关系成这样,我们家……脱不了干系啊,”
这话说的言之有理,爸妈兄弟妹同时点头。
“所以,我们更应该要对他好才是,不管他来不来,咱们也得把他那一份给准备上。”
殊不知此时的长市火车站售票大厅,向风裹着军大衣站在那里左右走动,时不时的抬头看看售票处,踌躇再三,最后买了一张前往J省S市的车票,今天是小年夜,当他一米八的大个子穿梭在熙熙攘攘的候车区时,眼底满是失落和烦躁,他甚至还抓狂的挠了挠头发,直到一位老太太走过来,他贴心的站起来让了位才打断了自己的思绪。
两天两夜,从火车到汽车,又从汽车折腾到军用卡车上,直到到达了J省S市某军区门口,请示了哨兵,等了电话,他才被送到了向首长的办公室。
看着一年多没见的儿子,他虽然高兴,但还是忍不住问。
“你该回哈市的,你来我这儿干啥玩意儿?你妈你爷奶他们也该想你了。”
向风低着头不说话,向老爹以为儿子和媳妇之间的结还没解开,就在那儿喋喋不休的劝,劝得向风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他。
“爸,差不得得了啊,还没完没了了,你在这儿劝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来这儿?你在S阳军区干的好好的,为什么调到这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因为啥,说白了你也是不想触碰我妈的霉头,既如此,你也该明白我为什么会来这儿。”
向风何尝不想念自己的母亲和弟弟?
可是只要一想到回家就面对无边的絮叨与抱怨,甚至有时候哪一句话说的不对,就会刺激到她的神经线,导致家庭大战,他就退缩了,索性选择回避。
“年礼我早就寄回去了,爷爷奶奶会理解我的,我不想回去,你让我在你这儿歇几天,我就去豫省,保准不再烦你。”
“豫省?你又去丁家?嘿,你还真是不客气啊,把人家当你家了?去年过年就去了,今年过年还去?人家会怎么想咱们家,你如果真不想回去,就留在这儿过年不行?”
“你这儿有啥好玩儿的,我上军校学的比你这儿高级多了,我没兴趣,还不如去豫省呢,那边的农村也有意思,丁爸丁妈,兄弟姐妹对我都挺好的,在那儿我有家的归属感,身体能彻底放松下来,他们,”
“他们对你好,是因为你大哥,你别蹬鼻子上脸,人家过年,你一个外人凑什么热闹?”…
“外人?不,爸,我不是外人,要不是碍于不好和你们见面,人家早就认我当干儿子了,我哥虽然走了,但丁家懂得感恩,建设在部队的时候,更是几次为我挡子弹,我们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丁家妹妹更是给我织毛衣,寄吃的,比我妈还关心我,说实话,要不是顾及你们,我可能一放假都过去了。”
向志强被儿子的话气的够呛,“你个没良心的小东西,我和你.妈,还有你爷爷奶奶,就这样不招你待见?”
向风难得认真的抬头看父亲:“说实话爸爸,我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有很大的责任,但凡你多给她点关心,她也不至于这么敏.感,正因为她生的都是儿子,又都不顾一切的去当兵,她找不到为人妻为人母的成就感,结了婚有了孩子跟没结婚,没有孩子一个样儿,你让她怎么寻找安全感?现在弟弟被她压制的,那快成一个不懂得反抗的木偶了,我害怕过那样的日子,所以我逃出来了,可是我弟弟怎么办?”
向志强沉默下来,向风接着说:“你调到J省就已经说明你在逃避问题了,她平日里看起来很正常,起码她的工作没有出过任何的差池,说明她只有面对我们的时候,才不会变得那么强悍,她也需要关心,可是这种关心,我和弟弟都满足不了,您不应该来这儿的,”
“这些年我只要一回去,她就跟我吵,我早就觉得疲惫不堪了,在外我要应付工作上的事儿,回家很累了,想要得到点关心,反而充斥着谩骂与责备,你说我不逃的话,我还能有正常日子过吗?现在这样我觉得挺好的,只要我不在家,她就找不到发泄的渠道,就不会乱生气,同理,你也一样。”
父子俩相对而坐,提及媳妇/母亲,他们俱都无言,自私也好,逃避也罢,都不想去面对该面对的问题。
他们家的疙瘩之所以越结越大,其实也是因为没有人去疏导,谁都嫌弃麻烦,谁都不想面对更年期,满满负能量的妇人,所以到了最后,父子俩谁都不去说谁了,因为彼此都有错,互相责备只会觉得这件事更加没有余地挽回。
向风以为自己至少能在父亲这儿住到年初三,结果住了两天他就憋不住了。
向志强还要上班,自然不可能陪着他,他一个大小伙子,也不需要父亲陪,可家属来军区能活动的范围是有限的,即使他是军校生,在这儿也只是家属而已,总不能去跟家属院那些嫂子攀谈吧?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跟老爹打了声招呼,也不管他答不答应,扭头就上了部队的给养车,从卡车到汽车再倒火车,火车倒汽车,于年二十八的晚上,摸黑爬上了丁薇家,当门被敲响的那一刻,他还有点小紧张,等门一开,露出丁香活泼灵动的笑脸时,他抖了抖身上的雪花,一脸不好意思:“香香,我又来了了。”…
“爸妈你们快来,我向风哥哥回家过年了,哥,愣着干啥,就等你了,快进来,我大哥二哥他们前几天都回来了,你怎么才来啊,你的床我哥都给你铺好了。”
丁香这么一喊,人就被拉了进来,丁家其他人呼呼啦啦的从各自屋里走出来,看到向风,皆露出‘怎么才来’的表情,这又是接行李,又是给他把外套脱下来,赵青青和丁振龙更是热情的招呼他去客厅,他们则进灶房忙活着给他下面条去了。
丁薇这几天有点小发热,刚喝了药躺下,却被家里的声音给吵醒,穿着衣服跑出来一看,哥哥们将向风围成了一个圈儿,她披头散发的走过去:“风哥,你来了?折腾一圈累了吧?香香,愣着干啥,给风哥倒杯水去。”
向风这才透过缝隙看到脸色有些不大正常,这才七点多,明显已经睡下的丁薇,关切的问。
“你不舒服了?嘴唇发白,脸蛋却这么红?”
丁建国这才反应过来,“是啊薇薇,你不是刚吃了药?快去睡着吧,你向风哥有我们招待呢!”
随即扭头对向风解释:“这丫头啊前几天贪玩儿,耍了雪,回家就染了寒气,这不发烧了,刚吃了药,还没睡着呢,”
在大家的极力劝说下,丁薇点头回屋躺下了,虽然房门被关上了,但客厅里传来的欢声笑语,还是让她觉得,这才是家的味道,然而他能选择这个时候过来,明显是没有回家,看来他们家的亲子关系,真的比她想象中的要麻烦。
丁薇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一早起来,她觉得身体轻松了不少,妹妹早就起了床,听到动静,赶紧端着水进来了。
“姐,你醒了?快喝点水,你是不知道你昨天晚上出了多少汗,我拿温热的毛巾给你投了好多次水,才将你身上擦干净,想叫你水,你就是不配合,现在是不是口渴的很?”
妹妹贴心的喂她喝水,丁薇咕咚咕咚的把水灌下去,顿觉嗓子眼儿如干涸的枯苗一样瞬间被滋澜了过来。
轻咳一声,还是有点疼,她接过水杯,直接将一杯水喝完,“香香,辛苦你照顾我了。”
“姐姐说的啥话,我生病的时候可都是你在照顾我的,我们都吃过饭了,你的温在了锅里,吧?”
丁薇带着浓重鼻音,轻轻的‘嗯~~~’了一声,“不吃了,没有胃口,他们都出去了?”
“是啊,哥哥们都去体育场打球去了,顺便看看有没有卖甘蔗的,想弄点甘蔗根回来给你熬水喝。”
“爸妈呢?也出去了?”
“咱爸上班去了,大哥骑着三轮车带着咱妈去采购了,如今形势好很多了,很多农民都出来卖菜卖肉卖豆腐了,咱们不用老是去供销社排队买了,也不要票,所以都骑车去周边的农村去问,这几天都弄回来好些东西了,那鸡蛋都快攒一筐了,主要咱们人多,准备少了怕不够吃。”…
丁薇睡了一晚上,早就不困了,就是浑身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但她还是坚持起来洗漱一翻,在客厅来回走动走动,这身子躺的僵直难受,要不是外面冷,真该去外面溜达溜达。
正说着话,采桑敲门过来了,“我碰到大伯娘才知道你病了,就给你买了一袋奶粉,两罐麦.乳.精,小孩子家家的,多补补就过来了,”
这是丁薇在丁采桑再婚之后第一次见她,于是赶紧拉着她的手问。
“姐,我那周老师对你好不好?他家里人好相处吗?”
采桑脸一红,不好意思的嗔了她一眼。
“还行吧,暂时没有太多矛盾,毕竟平时我忙着上班,他也忙,晚上还要盯着晚自习,早出晚归的,至于他的家人,我们也没住在一起,没那么多矛盾,所以还看不出来。”
“周老师带班(班主任)了?”
采桑点点头,“他说这样补助多,以前是他一个人,他觉得挣那么多没意义,现在不一样了,结婚了,日后也会有孩子,所以想多挣点。”
“那就恭喜姐姐了,周老师教过我一个学期,他是个认真负责,又不苟言笑的好老师,在家是不是也这样?”
丁采桑听了就笑:“在家?其实也还行吧,没有在学校那么严肃的,毕竟家里是放松的地方,他要是在绷着,那多累啊,我跟他提过你,包括丁兰,他对你们的评价都挺高的,他教过丁兰一整年呢,对你们的印象都比较深刻,知道咱们是一大家的,还挺自豪,毕竟你是他们县一中为数不多的优秀毕业生,又自考到了洛一高,了不起啊!”
丁薇被丁采桑夸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也得亏采桑还要上班,就暂时中止了姊妹间的客套话。
“我是偷溜出来的,得赶紧回去上班了,你鲜少生病,在我印象里你身体挺好的,所以这次我还挺惊讶的,好好休息,我先走了,得空再来看你,缺啥了跟我说,我给你留着。”
丁香下楼将采桑送走,丁薇越发觉得以前对她好像过了。
“看来这人啊,不是不会变,人不能总带着成见去看待身边的人和事儿。”
这么多世了,她在有些问题上,处理的还是不够圆滑果断。
实在是人情往来,人际交往,是人世界最难攻克的一门学问,毕竟人心难测,你又怎知你说的话,就一定会对人家的胃口呢?
总而言之,采桑能来看她,她还是蛮感动的,诚如多年前不联系的姑姑,在他们几个去探望过后,态度发生转变一样,亲戚亲戚,这关系都是走出来的,你不搭理我,我不搭理你,那关系能好了才怪!
丁薇觉得身体差不多好了,于是就去厨房忙活今天晌午的午饭,家里人多,从十点钟就得准备起来,正好早上她的剩饭还在那儿放着,不吃吧,占地方,吃了吧,一会儿可能就吃不下了,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她将一碗米粥,一个鸡蛋,一个包子给吃了。
吃完饭,刷洗干净,开始揉面,准备做羊肉烩面,这羊肉还是昨个儿妈妈特意去人家村里头买的,这年头吃个牛羊肉啥的不容易,尤其是牛肉,更是难得,所以为了体现出它自身的味道,需要先用羊肉熬一锅上汤,激发出羊肉本身的鲜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