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5章【1514】一九七九年春节

坐在后排的男生第一个反应过来，拎着教室里的水桶就往操场跑。

“快，打水去！”

学校的压水井在操场，一共四个地方，通自来水的地方只有厨房和宿舍楼，其他地方还是压水井。

丁薇坐在教室正中央，等周围同学都出去了,才跑出了教室，一看是四班着火，似乎还能听到同学们交头接耳的议论声，这个班是年级倒数的班级，没有意外，又是学生和老师起了争执，打翻了蜡烛,引燃了课桌上的书本。

火势并没有蔓延，毕竟人多力量大，很快就被扑灭了，他们也被老师叫回了班级。

事情的经过很多人都已经知道了，班主任语重心长的看着他们，反复强调。

“你们如今学习不是为我们学的，是为你们自己学的，你们的父母挣个钱不容易，不要认为老师的数落都是害你们的，如果连最基本分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那以后，你们爱睡觉就睡觉，只要不打扰其他人，我不会管你们，记住了，我不会再管你们。”

起因就是四班的学生睡觉，老师把他叫醒，让他学习,男生不高兴被打扰,就和老师起了争执。

其他老师没有一个喜欢四班的孩子，但是班主任不行啊，既然是四班的班主任，他不管行吗？尤其还是毕业班，结果却换来这样的回报，哪位老师不心寒？

他们一班是年级的重点班，考上来不容易，都很珍惜这样的学习环境，晚自习的状态也很好，不是背书就是刷刷写题，没有一个偷奸耍滑的，所以老师的话，同学们没有回应，但手里的笔却始终没有停下来，这应该是最好的回应了。

虽说学习不是唯一的出路，但学习却是条条大路中最捷径的一条路，倘若你吃不了学习的苦，就得吃生活的苦，苦都要吃，无非是早和晚罢了。

这件事闹得全校皆知，晚上丁薇就将这件事作为反面教材跟丁香说了。

“咱小哥那么懒的娃都没想过在课堂上睡觉,只能说亏了这些家长的血汗钱了，就咱家这几个孩子，小哥虽然学习是最不行的，却是行动力最强的，爸妈只要说个啥，跑的比谁都快，他不懒，只是在学习上的天赋是有限的，但就这样的状态都考上了一高，将来最差也能考个大专。”

即使是个大专毕业证，在这个年代，也能找个相当不错的工作。

所以那些花钱都不好好学习的人，真的是没救了。

毕竟这个世界，还有太多像谭悦一样的孩子，想上学而没有办法去上的。

“姐，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偷懒的，我现在上课做的笔记都被老师说，可以作为教案来使用了，我之所以那么详细，就是想给谭悦，让她在家也能好好学，将来万一有机会继续上，也不至于落的太多。”

丁薇摸摸丁香的头，“她能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她这一生的福气。”

——

十一月初他们这边就骤然降温，一场接着一场的秋雨之后，小棉袄都直接穿上了。

丁薇也紧赶慢赶先给在东北的二哥寄去了合身的毛衣，大哥在J省，向风在H省，都属于南方，所以她这毛衣可以慢慢织，今年他们姊妹俩的毛衣是做不出来了，明年春天兴许能穿上。

与此同时，她收到了张元来自新省的棉花包裹，这一看就是新花，足足十斤重，除了棉花还有一封信。

她叶青那一世在那边待过，也住过一样的地窝子，知道他们的苦，但能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给她寄来棉花，丁薇不感动是假的，关键张元还说，去年还没有资格买棉花，今年有了资格，第一个想到的人居然就是她。

也许他的家里人不需要他挂念吧，毕竟都是政府部门的人，哪个稀罕他这点棉花呢！

丁薇一年下来给他通不了几次信，之前给他寄过些琪豆子，就是那种用观音土炒出来的馍馍，其实不值什么，但偏偏人家记在了心上，还给她寄来这么多棉花，十斤棉花，足以做一个大厚被子了，在当下只有结婚才能买到新棉花的年代，这算是个大人情。

所以丁薇收到包裹之后，就将家里做的海带丝咸菜、虾酱蟹黄酱、西瓜酱豆、酸豆角等四种类型的咸菜酱豆用这个年代还比较少有的塑料瓶装起来，都是平时买的一些零食的包装攒下来的瓶子，那边天冷的很，如果用玻璃瓶可能都炸裂了，所以得找一些塑料瓶。

腊八节的时候，豫省开始大面积的下雪，因为天实在是冷，丁薇就建议爸妈他们来城里，这边11月初就开始烧暖气了，封闭式的家比农村更容易聚热，但被他们拒绝了。

“家里地方太小，老太太每天都串门聊天，人家不去啊，再者咱家当初在每个屋都砌了炕，老太太从夏天都开始拾柴火，如今家里的柴火足够烧到明年春天的，不去就不去吧，家里啥都有，地方也大，活动起来也方便，城里还要爬楼，也难怪你郑奶奶不喜欢，要是我，我也不喜欢，而且也说了，不能天天待在暖和的地方，容易上火，就该出去冻冻，这样身体才好。”

这样一来，丁薇和丁香居家就显得暖气有些浪费了，但为了在家的时候能享受到，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因为家里没人，丁薇干脆将陈秀敏带回了家，这可是她说了好多次才把人说通的，老师也答应了她的走读，总归这学期也就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只有丁薇知道陈秀敏是回她家睡的，其他人都以为她去亲戚家借住，还挺羡慕的。

陈秀敏暂时住在了赵青青他们的房间，丁薇给她新铺了床单，又给寻了一套被褥，没让她将宿舍的带回来，这样晌午还能小睡一会儿。

“薇薇，你家可真暖和，洗澡居然一点都不冷，真羡慕啊！”

这是陈秀敏第一次来丁薇家，当天晚上就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洗完之后就羡慕的说出了这样的话。

丁薇拿着梳子给她梳头：“之前你肯定是顾念我父母，日后我父母如果不在家，你就能放得开了是不是？以后就来我家住吧，方便，宿舍环境多差啊，还冷，又没有热水用，条件太苦了，”

陈秀敏摇摇头，“不用了薇薇，这是快放假了，我来打扰几个星期就行了，可不敢长期住，日后有机会，来洗个澡就行了。”

远香近臭的道理，陈秀敏还是知道的，丁薇见状也就没勉强，不过洗个澡的事儿，完全没问题。

毕竟如今这种环境下，冬天是肯定要到澡堂子洗的，但凡能在家里洗个澡，已经相当奢侈了，这都要靠丁薇家卫生间的超大暖气片，当时就是考虑冬天洗澡问题，所以特地换了个相对来说大点儿的暖气片。

七九年的腊八节正好是过了阳历年没几天，所以他们又上了两个星期的课就放假了，初三生正月初七就会开学。

丁薇在七八年底就辞去了电台的一切节目，日后即便会有工作，也是以客串的身份，主要她是觉得自己时间不太够用，所以放弃了这每个月三十块的工作。

年前的时候将毛衣寄给了向风和大哥，如今学校一放假，兄妹没有选择回乡下，而是天天猫在家里学习。

丁建树虽然放假了，作业布置的超级多，几乎每天都抱着书在啃，拿着笔在学。

他们家的学习用品都是丁薇去百货商店批发购买回家的，毕竟学生多，用起来也废。

年前她收到了后半年的分成，八千三百块钱，三百块留着零花，八千块连同上半年的七千块，一同存了个定期。

爸爸生病她拿出来两千，后来厂里补助回来，爸妈又把钱给了她，分文不要，没办法，她只能和这次的一起存起来。

如今她手边的零用钱加起来，也有五百来块钱，日常生活里的一应支出都是她用工资贴补的，如今没有了工作自然也就没了工资，所以日后花钱得省着点了，不能啥啥都添置了。

放假之后就迎来了小年，所以接下来就是添置年货，爸妈那边不让他们管，他们自己会在村子里买买买，所以丁薇就按照往年的习俗添置家里的年货，以为爸妈说了，过年会回城里过，在乡下规矩太多，他们也是不胜其扰，干脆回城过年，这样会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当然，在走之前，会将该走的亲戚都走一遍，过了十五再回来。

大哥二哥三哥都是过了腊月二十五才到的家，等过了正月十五才会开学，估摸着时间，大概十二十三的时候，就又得收拾行囊了，去除路上的日子，在家还不满半个月，真真是辛苦。

谁也没想到腊月二十八开始下大雪，几乎一.夜之间大地就白了，厚厚的积雪到达脚踝处，哥哥们不得不步行回家姐爸妈还有老太太，最重要是老太太，这么大的雪，走着回来比较安全，所以哥哥们回去，也是为了背老太太走难走的地方。

早上去的，天擦黑才回来，每个人的鞋子都湿漉漉的，妈妈赶紧让他们脱下来，换上她和老太太用废弃的毛料做的棉拖鞋，因为有暖气片，所以一点也不担心会被冻着，鞋子刷洗干净之后，一晚上就烤干了。

妈妈他们来的时候带来了炸好的丸子豆腐莲夹麻糖，还有蒸的包子豆包馒头。

“咱家的火不方便蒸啊炸啊的，我都在家做好了，咱就在家包点饺子就够吃了，也不需要准备的太多，够吃就行了，过了初七东西不够了，就回家拿，家里的菜还有肉都有，红薯窖里还有倭瓜和土豆呢！”

乡下烧柴火，大铁锅炸和蒸都很方便，城里生的是煤炉，火气上来的比较慢，平时一个灶眼就够了，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用俩灶眼，这次他们回来，还推着一辆三轮车，做好的东西都是用大盆盛着一起拉回来的。

老太太回了家跟妈妈一起睡，爸爸将折叠床铺到主卧，小哥睡折叠床，爸爸睡小哥的床，白天再将床收拢起来，靠到墙根儿，一点也不占地方。

家里人多是多，但是热闹啊，唯一不方便就是上厕所，哥哥他们也不跟我们抢，早上都跑下楼去公共厕所，这年头就公共厕所多，整个厂区好几个。

食物都准备好了，只需要剁剁肉馅，包个饺子就行了，一年了，去年老头子是年三十儿没的，今年他们担心老太太触景生情，哪里想到人家却看得开。

“说实话，他瘫痪那一年也是生不如死，去了也好，去了等同于解脱了，今年他们也不回来，寄了钱寄了东西，我也不耐烦见他们，就这样挺好的。”

年前丁薇收到了四五个包裹，都是郑家子女寄过来的，有给他们的旧衣服，有给老太太准备的年礼，还有几张汇款单，她都一并拿回来放到了次卧，老太太过来之后才拆开看的，知道他们不回来，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但也只是片刻功夫，她便已经想通了。

不回就不回，她又不是没人照顾，有吃有喝，过的滋润着呢！

然而心里面的失落，却是肉眼可见的，丁薇很心疼她，本该团圆的日子，一面回忆起老伴，一面又看着别人家团圆，那心里的滋味儿，怕是只有经历过才知道。

他们对她再好，那也隔着好几层，儿女们再不好，那也是亲生的，只可惜，那些人，不懂得老太太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

大年初一，老太太拿着几个红包回了家属院，先给租户送去了祝福，然后在屋子里转悠了几分钟，待了一会儿，聊了会儿天，跟老街坊拜了年，这才在妈妈的陪伴下回了收割机厂家属院。

哥哥们虽然都长大了，可这鞭炮还是玩儿的不亦乐乎，放完了就去供销社买，那种小孩子玩的小挂鞭不需要票，大挂鞭才需要票，所以是玩儿完了买，买过了继续玩儿，丁薇讨厌这种声音，每次出去买东西，都和妹妹溜着墙根走，生怕再给扔到自己身上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