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凝视着他熟睡的面孔,无法置信。她盯着他不时跳动的眼皮,直到他醒来。已是半夜——
“这都是你编的!”
“这些都是假的?”她盯着他看。
日光灯闪烁几下,“嗒”一声,熄灭。徐向北爬上桌子摸索一阵,灯又亮起。
“挣到大钱的弟弟,要送点钱给哥哥嫂子用。你心里会踏实些。”
“徐向璧是你自己扮演的?”她像是有些想明白,又像是更加糊涂。她狐疑地望着他。她隐隐觉得其中有一个悖论。一个无法绕出的逻辑:如果根本就没有徐向璧这个人,那两粒药丸还有效果吗?如果连药丸都是假的,那她如何能相信他在说真话?
“我一出差,他就可以来看你。”
“你给我说实话,你到底有没有一个双胞胎弟弟?难道你那么多年一直在给我编故事?”
“我倒是有个哥哥。很久很久以前就跟着我妈回到北方老家。”
“那药是哪里来的?”
“安眠药。我把它溶在酒里。你喝下去不到半小时就睡着。”她恨恨地想,要是有多一粒,她一定会找人去化验。
“可那枪?”
“仿真玩具。”他突然从怀里掏出那把枪,摆到桌上。他把弹夹退出,拨出一粒子弹——
“看。塑胶子弹。”
“那张照片呢?”
“随便哪家照相馆,都可以印出这样的照片。他们把这个叫作艺术照。有些人喜欢把自己打扮成女人,让这个女人跟自己合影。摆一个姿势,拍一张,再摆个姿势,拍另一张。他们就能把这两张照片拼到一起。”
“那天晚上你敲开门,你闯进来——”
“十点钟左右,总是有人在敲门。”
她仍旧疑虑丛生。她抬头望着他,像是望着一个阴险的陌生人。
“那些衣服呢?那衣服上的洞呢?”
他望着她。连枪都是假的,哪里来的枪洞?
他摸出烟盒,掏出一根来,又把烟塞回盒里。
他把所有的事情,按照日期告诉她。他怎样安排所有的细节,安排室内的灯光、散步的路线。他如何设计,让自己一步步接近她。他要想象她是他从未见过的女人,想象自己从一个全新的角度观察她。他像是在对她解说一部电影的情节,可他说话的样子,怎么看都像一个彻头彻尾的阴谋家。
“为什么你要让我……为什么你要把我……?”
她没能说出口。他懂她的意思。他望着她,眼神里充满无奈。像是想要告诉她,他对此无能为力,他也无可奈何。那不是计划的一部分,那完全超出他原先的想象。
她觉得羞愧难当。像是被人从一场戏里拽出来,从一场她狂热投身其中的表演情境一把推出来。好像是突然之间,她就冷静下来,察觉自己先前的表现那样夸张,那样傻乎乎,那样不得要领,她既觉得尴尬,又感到愤怒。
那个她近来一直扮演的角色,那个她一向以为是她的本质、是另一个真正的她的女人,她敢于在徐向璧面前呈现的女人,此刻孟悠却无法忍受让她暴露在徐向北面前,就好像,一旦透过徐向北的眼睛,透过他瞳仁的反射,那个形象是如此虚假,如此做作。
那些她以为自己感受过的巨大快乐,那些梦一般的身体快感,如今变得确实像梦一样虚幻,甚至像是在一场梦里做过的另外一场梦。
她觉得虚弱。勉强站起身,她想去睡觉。好像她觉得只要再睡一觉,就可以从这一连串的梦里真的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