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舰阿斯托尔福号煌煌前进，如惊涛骇浪般席卷战场。

相位门不断展开，倾洒出预先搅拌好的泥浆、填平深邃的壕沟，冷冻军团提着冰霜射流枪四下喷射、冻结土层。

浩浩荡荡的格瑞温德虫群吞噬沿途的一切异物。

然后是数十台被绿皮魔改过的压路机，浑圆的重型滚筒不知被凿嵌入多少的利齿刀片和碎磨钢齿，加过料的引擎发出凶兽般的嘶吼咆哮，黑烟如魔气森然、冲天彻地，红色的冲角殷红如血，护甲狰狞，涂装恐怖。

这是许诺给绿皮洋枪队二团的重装骑兵载具。

作为对该旅连续三个月蝉联卫生标兵和文明标兵的重大奖励。

该团甚至被全军通报表扬，因为作为一支绿皮部队，他们的本月入厕率已高达百分之七十一，就算依然天性难改的，也基本做到了“拉屎要埋”、“随拉随铲”、“不留痕迹”的训诫纪律，个别的内务标兵竟会叠豆腐块了。

而且整整三个月以来，这支部队从未发生过一件在康德指定唯一打架地点“揍揍场”之外的斗殴行为，堪称模范军人、兽人表率。

作为对他们的奖励和表彰，康德授予他们上百辆重型压路机，并且与荷鲁斯一道，亲自给予欣喜若狂的兽人以魔改上的指导。

这些恐怖的重骑兵拥有了更狂暴迅猛的动力系统，其中十二辆英雄单位甚至加上了战斗机的喷射引擎，任何一个心怀善念的人都不忍心想象这些大家伙全速前进、冲入敌阵后所蹂躏肆虐出的惨象。

总之，该团的士气已经无限拉满，对大技霸产生了更高的崇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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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中不足的是，在列装仪式上，该团的军阀向大技霸展示了这些恐怖的新玩具，然后可怜兮兮几乎是低声下气地恳求大技霸在它座驾的粉碎滚筒上赐下一泡滚烫的热尿，如果可以的话，粑粑更好，均匀地涂抹在滚筒上，必然会让这辆本来就超waaaagh的威劲车升格成部族神器、传奇武装。

然后理所当然地被康德残忍拒绝、怒斥一顿，骂他莫名其妙。

虽说绿皮的夙愿或者说野望还是没有达成，但这些数十吨重的钢铁巨兽终于出现在战场——在先前的阵地战中，它们并不适合出阵。

而今却为王前驱。

几乎排成一列，压平土地，为阿斯托尔福号开辟前路，滚滚黑烟弥散，阴影昭然，其上便是紫日凌空、横压而来的康德军势。

以超凡天命号为首，三艘空艇汇聚于阿斯托尔福号上空，披挂龙形动力甲的巨龙战斗群招展双翼、绕飞护航。

苍穹天军之下，大地烟尘席卷，战舰旱地行船，铁骑横推无敌，甲兵，骑士，战车，法师，滚滚的洪流自北向南，撼山而至。

“——康德！”

在这兵锋席卷之下，有人逆行而来，在瓦伦坦近卫的接引下踏上阿斯托尔福号的甲板，仰望着托举紫日、战衣闪耀的人影。

目睹这临风昂然的身影，南方评议会临时大议长卡琉斯露出复杂之色，他掩饰住心神的摇曳动荡，奋力大喊道：“这样只会让你与北方评议会结下血仇……格里芬和星宫的计谋必然不会仅限于此！”

他握紧拳头，声音在风中扭曲：“你应该立刻撤回你的部队，我们寻找更加稳妥的解决办法……至少要取得大陆的知情、理解和同仇敌忾！”

“在这里率领军队硬碰硬的话，只会把这里成千上万的士兵全部杀光，他们是有价值的战斗人员，生命不应该在这里白白消耗！”

“他们的死亡还会造成更加深远的影响，因为他们是父亲，是儿子，是丈夫，是家族的血脉……北方诸郡最有希望、最前途远大的年轻人们如果全数死在这里，就算你说是格里芬的邪法所致，也不会获得谅解和认同，况且格里芬经营北郡太久了，他肯定有进一步的计划和阴谋——”

卡琉斯心急如焚，几乎全身发抖，在发现了评议会士兵的异状后，言语难以描绘他心中的痛苦、愤怒、绝望和不甘。

他曾经的老师，曾经最亲密的战友，曾经理想相同、信念相近的同行者格里芬-威廉姆斯，毫无疑问彻底堕落了他的魂灵，他不仅用谎言来欺骗忠诚的血液，甚至用邪恶的法术来操纵他们！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的国家被分裂成两半，他曾经的同胞被阴谋者操纵，去为一场邪恶的战争牺牲，他曾经亦师亦友的同路人彻底蜕变成一个非人的恶魔，原本愿意为这个国家牺牲一切的勇敢者被随意操纵、亵渎着荣誉……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格里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怎敢如此！

他就这么确信自己能赢吗？

就算可以赢，但在赢之前呢？诸国的观察员，甚至龙岛和暮月两大君主都亲眼目睹，他的行径被公之于世，所有的合法性与正义性都将不存，他的邪恶行为和残酷行径将成为证明星宫敌意的铁证，他所有的名誉和荣耀都会随风消散，甚至连亲人、弟子、部属和学生们都再难翻身！

卡琉斯心念纷飞，一念及此，一个毫不相干的驳杂念头浮现脑海。

——哦，格里芬那些被牵连的亲族、弟子、学生和部下们，已经被康德用军援来全数换走了，是奥克辛顿全力促成的，连他最后都签了字。

因为这些人很麻烦，对格里芬的阴谋并不十分知情，有些人堪称无辜，而且也跟别的家族门阀有牵扯。如果全数杀了，不免有些浪费和残忍，还容易造成一些人暗地里的不满，如果全部放了，更不合适，“受害者”们的家属迫于复仇的正义性，也绝不会赞同这种轻拿轻放。

于是最后顺水推舟，索性都送给了康德，震旦人拿他们去挖矿做苦力也好，用残忍邪恶的阴谋逼迫要挟格里芬也罢，都跟评议会无关了。

这个念头只是浮现一瞬，而后如流水般散去，卡琉斯心绪一清，因为强大的精神力敏锐感知，如山般的压力自头顶而落。

他保持着仰视的姿态，所以看到。

站在那战舰高点、王座之上的人影，俯瞰下来。

漫天光点璀璨，相位之门次第展开，空间能力是最好的防御技能，自天空轰落的元素光华、闪烁雷芒，都被如花绽放的星门吞没。

那站在最高处的人如灯塔，如火炬，如坚盾，如城堡。

告诉将士，与我并肩，告诉敌人，锋刀如是，成为战场中最闪耀的星辰，替士兵们吸引最大限度的火力和攻击，翼护他们，注视他们。

“战也好，退也好，卡琉斯阁下，两种选择都有各自的好处和坏处，你顾惜评议会无辜士兵们的生命，我也顾惜为我而战、追随我来到此处的军人们的生命，撤退似乎是很明智的选择。”

康德语气平静，任由天空魔力翻腾、元素光辉闪耀不定。

“但你我这样的人，深受民众将士信赖，身居高位，握有大权，即便声称职责权位有高下之别、但人格平等，但事实上，哪怕并非有意追求奢侈享乐，但我们平日甚至日后所享受和拥有的，都是他们此生所难以企及的。”

“我就算喊一万句平等口号，与士兵们同吃同住，可寻常的士兵只能冲锋陷阵，而不会像我这样，拥有调遣大军、改变大陆政治版图的权柄和力量，不会像我这样被最严密的措施谨慎地保护，不会像我这样享受着他此生都难以想象的顶级安全、医护、饮食、神秘、参谋等服务……”

“是不是很讽刺？在这个战场上奋战拼杀、以命相搏的士兵，从出生之日就注定了一件事情——也许他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过上富足美好的生活，但此生几乎绝无可能……过上我现在的生活！”

“他努力到什么地步，才能像我这样身居高位、家喻户晓，成为凡世最明亮的一颗星辰？他要做到什么地步，才能让董天命这样的治世名臣追随，使诸国的帝王将相尊敬甚至畏服？”

“围绕着我服务的团队，医疗，安保，参谋，顾问……凡世最顶尖的人才们辅佐我，确保我生命安全、身体无虞，确保我在最全面的明智建议下做出最正确的决断，这些是正常人可以拥有的吗？”

“譬如普通人身体抱恙，不过是看病吃药，解决问题的方法只有两三种，而我有两三百种！他要排队拿药，医生水平随缘，勉强管用就行，而我拥有二十四小时待命的顶级医疗团队，有不计代价、不惜成本的资源投入，这些真的是别人仅凭努力和奋斗就能得到的吗？”

卡琉斯语气迷茫：“——你在说什么？”

“我想不明白……但主要的矛盾不是这个，我可以暂时不去想，但是卡琉斯，从事实上来说，是我们与众不同、拥有更多，那我们就有权力、责任和义务，选择所有人都不会喜欢、但一定必要的选项。”

“——拥有普通人此生绝难触及的资源，就是为了在必要时能把人命换算成数字，算账，做比较，得出不想要的结论，然后执行。”

从上方吹落的声音冷静，漠然，理性，无情，果决。

“评议会无辜士兵的生命重要，但我麾下士兵的生命更重要。”

“我麾下士兵的生命重要，但擒拿格里芬、防止其逃跑更重要。”

“因为最重要的是获取这种力量的细节和本质，研究应对措施，以免星宫如法炮制应用于诸国各城市，因为最重要的是迎战星宫、阻止其灭世，让文明得以延续，让尽可能多的人可以活下来。”

“这笔账，我算出来了，你的呢？”

康德目光垂下，眼神如刀：“是在这里跟我扯皮，还是尽快设法抓到更多的评议会高级军官，说服他们供出阵地详情、推断出格里芬的位置？”

卡琉斯只是默然片刻，然后头也不回，飞身脱离战舰。

而康德屹立原地，上空霜风寒冷，彻入骨髓。

就在这时，一直在后面戒备的黛瑞拉轻轻道：“真正会算账的，会认为自己作为盗火者，性命非常非常重要，绝不会踏足战场、置身险地，更不会以己身作为诱饵，为深陷苦战的士兵们吸引火力。”

康德没有回头。

“我想让自己更心安理得一点，以免做梦时梦到一个带着帽子的家伙，对我说，X你妈，你背叛了XX阶级。”

他笑了笑，然后打开了通话机。

“荷鲁斯！”

盗火者厉喝道：“向全军播报我的位置！”

“遵命！”

战场通讯打开，数据流奔腾不止。

千百次简单的计算瞬息完成，千百道简单的通讯同步发生，于战场各处据地而守的作战单位们同时收到内容相近、但略有不同的通讯信息。

“康德执政进入战场！距你部六点八公里！”

“康德执政进入战场，距你部……”

“前进方向正南……”

“行进速度实地播报……”

“正进入星马区……”

荷鲁斯冰冷、机械而理性的声音清晰可闻，转头就可以看到阿斯托尔福号上升起的烈烈紫日，但前者比后者更能激励士气、振奋战意。

因为即使看到康德座驾，也不过是知道领袖进入战场，但实时播报的位置告诉他们一个潜台词——康德执政正在扫清障碍、奔赴前线！

直至与他们并肩！

“——握紧武器！”

经过短暂的慌乱和惊惧，在领袖降临、支援将至之刻，恐惧被斗志压制，热血沸腾如潮，士兵们熄灭怯懦之心，冷静高效拒敌，他们作为未来抵挡末日、守护文明的中坚力量，参加了对抗星宫的首战。

射击，射击，射击。

掩护，互相增援，侦查危险，标记，射击。

依托战车防御，仰仗战车火力，保护战车安全。

在这种激烈的战斗里，在空军支援甚至远程火力支援无法立刻抵达的情况下，奋战的装甲兵和步兵们更加洞悉了协作协同的意义。

“传送棱镜投放——”

一路横扫，填平壕沟，将评议会的防御工事和密道一起封堵填平，战线推进，一座座浮空的悖论圣柱折射而出，洒下大片的传送领域。

白雾世界中不断完成整备的大军追随着战舰的魅影，自虚无中跃迁而出，如流水般分开，向着各个战斗区域分散，加强局部作战力量。

至于疯狂的自杀士兵？

大量无人机释放，识别摄像头监控战场，秘密的隧道中钻出了行踪鬼祟的敌军，他们试图接近最近的装甲部队，可东侧五百米外的悖论圣柱立刻启动，已经在白雾世界中完成加速的突击车保持着风驰电掣的姿态咆哮前冲，电光加特林放出密集雷芒，将猝不及防的敌人电倒在地。

两枚细小的悖论弹头被富尔顿步枪射出、钉入俘虏体内。

传送。

随着战场开拓、已镇压区域延伸，投射的悖论圣柱犹如哨塔，白雾世界的快速反应部队严阵以待，但凡有敌人潜入异动，附近的悖论圣柱立刻投放部署区域拒止小队，对这些悍不畏死的袭击者发起反突袭。

大军如梳，笔直划过，涤荡清理，阿斯托尔福号缓慢而坚定地前进。

荷鲁斯实时播报战舰位置，命令不断下达，前方部队开始联结防线，支援不断抵达，康德执政的军驾如山威严、横压而至，给新兵们注入勇气。

战术调整，装备更新，士气鼓舞，转瞬之间，康德已经重新掌控战场。

即使敌人以诡异的方式提升战力，即使战场一度混乱、士兵们措手不及，但短时间之后，战局竟然从动荡混乱重新归于平稳，仿佛刚刚的变数，只不过是结局前的一点颤音。

战场之中，诸国助战的强者们穿梭于战场之中，捕捉失去理智的高级军官，在休憩等待之际，他们也转头眺望那战舰之上雄烈的身影，心神激荡。

亲赴战场，逆转局面，多么传奇的英雄之举。

他们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

——如果星宫的威胁确实是真的，如果那毁灭了无数纪元的收割者确实以恐怖和灭绝威凌凡世，那能够迎击对抗这种前所未见之敌，确实只有这旱地行船、乘舟而至的，所谓的盗火者了！

“盗火者……”

这一幕，格里芬-威廉姆斯和法厄松也在注视。

在康德喊出“盗火者已至”的话语、近乎于宣战后，法厄松身体战栗、几乎无法自控，就要现身冲阵、与这宿命之敌堂堂对阵。

可他依然忍耐下来。

而格里芬，格里芬凝视着战舰上的身影，目光恍惚，神色复杂。

他喃喃道：“这就是能够对抗你们的人吗……”

“每一个纪元，都有这样光辉闪耀、集结了整个世界之荣光的下界种。”

法厄松望着那辉煌神圣、仿佛汇聚着整个凡世之光辉的身影。

平静地说出一个事实。

“——他们最后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