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怒吼，天际乌云汇聚，电蛇在云里穿行，但见云层降下，狂风如瀑，这等骇人声势，如果康德是在其他地方看到……

必然要大喊一声是何方道友在此挨打……我是说渡劫。

但现在嘛……

——道友竟是我自己！

以施法能力、奥法造诣、战斗经验和武器装备而言，格里芬精心打造的魔导大军团必然远胜于远港方面的部队，这是客观存在的事实，毕竟远港方面短时间内仓促组建的法师团，确实比不上列强正规军的王牌精锐。

具体体现为，评议会方面发动了声势浩大的联合施法，短时间内投射汇聚的魔能形成富集现象，造成局部元素浓度急剧失衡、引动异常天象，即将把狂暴的元素塑形为恐怖的法术攻击，倾泻在敌人的头上，而远港方面的法师团根本没有阻止施法对攻，只能被动防御。

如果与格里芬对阵的是精灵皇家陆军或者帝国禁军，那两边军队必然会展开针锋相对的奥法对峙，互有争夺、胜负和交战。

须知大军团级的联合法术交战十分恐怖，千人级的法师团借助各种魔导器增幅与辅助，于以平方公里为单位的大区域进行精神力交锋与元素能争夺，执行攻击、牵制、诱敌、防御、中和、裂解等一系列施法任务。

绚烂的法术交锋造成了巨量的元素逸散、奔流和涌动，形成狂暴的自然现象，甚至会因为抽取元素过多而对交战区域造成绵延几个月的后续气象影响，让战场领域一度变得像是光怪陆离的元素界，骇人犹如神战。

但康德麾下的法师部队无法做到这种程度的对攻。

这也是一早的战术会议上就确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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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德给予了法师部队以任务和方针。

那就是各打各的。

远程输出交由炮兵部队，己方法师团的首要任务是防御和拦截。

由远港本地法师部队、歌德志愿者、破碎群岛的归化施法者乃至诸国海军降卒们组成的法师团，其力量不强不弱，在大陆其实也算是一支中等强兵，但比起格里芬的心腹精锐却要差得很远，别说是针锋相对的法术对攻了，甚至只是被动防御都显得力有未逮。

毕竟刚刚组建数月的法师部队，如何跟传统强国比奥法底蕴？

不过没关系……康德知道什么叫弯道超车。

针对奥法领域的战法推演、装备设计和体系运用，就是为了给今后的远港部队补上魔法方面的短板，令施法者部队在底蕴不足、体系落后的情况下另辟蹊径、实现超车，乃至后来居上，补上幕府战争序列的最大短板。

今天就是第一次实战的磨刀。

“稳住！”

他的声音在法师团专用频道里响起：“这些日子以来，在白雾世界中的法术战特训，为的就是这一天啊！是验收成果的时候了！”

“——不就是一波特效吗？给老子把它推回去！”

“是！”

法师团与拦截魔导器层层保护下的探测中心，炼金术士们神色凝重地操作着一台台全功率运转的元素星轨仪和奥能分析器。

探测机器扫出反馈波，一枚枚探测魔晶打到天上，并以极快的速度进行反馈，施法者们将这探测结果进行初步的归纳总结。

然后……

输入到了电子计算机中。

“扫描完成！元素模型建立完毕！奥术成像渲染完毕！”

“立刻发送！”

顷刻之间，得出结果的信息载体被跃迁至白雾世界。

设立在白雾世界的战术支援中心正在待命。

时间天平已经扭转，在比异界慢了数倍的时间流速下，奥术分析中心的魔导学者们立刻开始了工作！

他们比照着最新的战场数据和渲染模型图，开始了属于他们的战斗。

“开始解析元素云！解构复合法术分布，与战场实时交换最新数据！”

“第一波法术打击解构完成！”

“正在划分区域！”

“威胁度判定中！”

“出具防御方案！”

“数据汇总！”

魔导学者们以精神谐振装置将灵魂连接，快速交换着分析结果与应对方案，负责输出结果的魔导学者显然是专修精神传动控制的精分高手，不用嘴巴，只用精神力同时操纵十根笔，心分十用把方案以十倍的速度写了下来！

这几乎就是异界部队级施法作战的标准流程。

相对于地球热武器时代的炮兵，魔法则是异界的战争之神，如何防御敌方法术打击、有效使用我方元素打击，基本就能决定战役的成败。

因为战场实在是太乱了。

漫天的法术打击，种类不同，目标不同，战术目的不同，威力不同，有的是佯攻，有的是牵制，有的则隐藏着阴险恶毒的战术目的，如何在复杂的元素环境中快速识别有威胁的法术并予以中和与反击，是法师集群是否能称之为“法师团”的首要标准。

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算！

依靠侦查魔导器和占星术进行辅助探测，出具结果，然后进行威胁识别和测算，给出迎击方案，这个过程决定了一场法术交战的胜败。

有时候，你算得快了，算得准了，就能给己方带来巨大的战场优势。

反之，算得慢了，或者算岔了，以至于敌人精心隐蔽的战场法术砸到了己方军阵的头上，或者为敌人创造了巨大的战术优势……那就意味着下风。

怎么算？

中小国交战，只能由法师团领袖带着他的随从班底和学徒们拼了老命地连蒙带猜，而大国体量庞大，战场定位细分，有专门的魔导学者用精神谐振装置连接灵魂、形成并联人肉计算机进行精准的灵性推演。

其效率和准确度自然远超于前者。

这种专业性方面的压倒性优势，构成了列强与小国那令人绝望的军力差距的因由之一，胜负之数，早已被一支部队的法师度决定了！

而话又说回来，康德从远港、破碎群岛和诸国降兵中搜刮出来的魔导学者，自然难以与评议会专业而强大的魔导化部队相比，当然也无法应对和测算对方那恐怖到令人窒息的奥法攻势，但问题是……

——他们在白雾世界！

六七倍的时间加速优势，我就不信秒不了！

源源不断测算出来的战地元素构架，直接输入到荷鲁斯的战场数据库，几个月的时间里，不仅康德恶补了许多知识，荷鲁斯也没有闲下来！

憋着劲要压过妹妹一头的铁儿子，已经系统地学习了魔法战争理论。

除了依旧无法理解魔法这一能量形式、也无法对奥术这一唯心学说进行逻辑归纳和模拟验算，所以在解构、分析和测算时必须要以来魔导学者们之外，荷鲁斯的奥法战术素养已经大成了。

比起凡世的名将们，铁儿子还有一个最大的优势。

——在评议会、帝国等常规魔导部队中，虽然有魔导学者们进行精准地元素测算和法术推演，但结果传送给法师团指挥官后，其末端指挥和实现部分，其效率和方式依然相对原始。

哪怕利用法术优势，譬如短途通讯装置甚至精神谐振装置，指挥官可以将命令精准地传达给一层层下级法师军官，而这些下级军官也可以用同样的方式指挥自己的下级，但信息在这个传递过程中，本来就会发生损失！

“我下令！”

荷鲁斯的声音几乎在同时出现在了整个战场！

精确到每一个初级单位。

被铁儿子直接控制的防空自动炮隆隆开火，锚定了空间坐标的悖论弹头于天空飚射电光，迎向了压下来的黑云！

“最具威胁的破坏性投射法术已定位完毕——莎尔娜！”

美丽的天使展开了光翼。

她源于康德从星宫之神拉赫马身上夺取的一丝神性结晶，于伦敦时间后，被康德赋予了莎尔娜之名，盗火者以自己的力量赋予了她以次级权限，使这位守护女神能够在他的监控下开启相位权限。

散发着光辉的少女感应着天空的悖论元素，也看着眼前的光屏，当空间锚点抵达了指定位置后，一道道相位之门迅速展开，将构筑模型、展现实体的元素投射吞入白雾世界！

“无法以相位之门拦截的区域法术已判定完毕！威胁度标定！”

几乎是在提醒康德的同一时间，防御法师团也接到了命令：“相关元素模型数据已传输，查看你们的个人面板，执行裂解施法！”

与相位之门同时展开的，是一道道冲天而起的魔力光辉，解析、引导、中和与驱散了压下来的区域法术——防御计划也是白雾世界的战术中心计算并出具的最佳方案，魔力的有效使用率超过了百分之九十五！

还有一门门防空炮和无引导火箭弹。

控制这些防御设施的是一名名力量稍弱、无法编入法师团的施法者，他们听从荷鲁斯的指示，关注着自己的防御战区，以法师的精神力敏锐地关注着飞来的中小型法术、预测其元素轨迹，然后打出炮火。

特制的弹头凌空炸响，散布出大量的悖论元素碎片，如乌云般遮住了天空，将这些元素模型相对简单的法术轻易浸染了核心。

这些元素打击被悖论元素侵袭，各自发生不可控的奇异变化，而后被阵地各处所立的高浓度固态悖论晶体所吸引，于空中各自转向，先后避开了原定打击区域，轰向了什么都没有的火力吸引区！

超人工智能主导着整个战场的秩序。

所有的法术攻击被白雾世界的战术中心所测算，给予参数和结果，判定威胁度高低和攻击形式，而后由荷鲁斯来决定防御计划。

用相位之门吞噬。

用裂解法术中和。

用防御炮组拦截。

以及……

让士兵提桶跑路。

“星光区域第二班组全体成员，将于五秒钟后开始跃迁！做好准备！”

荷鲁斯元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班长愣了愣，然后叫道：“你们都听到了！不要动！五！四！三！二！一！”

紫芒照耀视野，绚烂的光辉消散，下一刻天地开阔，蓝天如海，远处能看到通天的高墙，脚下是坚硬的传送区域。

荷鲁斯元帅的声音同时响起。

“传送成功，预计三分钟后返回战场，不要走动，做好返回准备——除了必死的攻势之外，你们依然要亲身体会被超凡力量压制和攻击的滋味。”

这声音消失后，二班组的战士们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们听到一旁有动静，至少五六个班组的人傻傻地抱着枪，站在一旁的传送平台上，傻哔般地左右茫然环视。

他们又转头看着传送区外车辆穿梭，救护车和战地医生们在远处待命，补给车与维修部队正在调运物资，一切有条不紊。

而后有一名士兵感叹道：“……这仗打的。”

其他士兵们也点头道：“是啊。”

他们没什么文化，无法准确精准地描述自己心中的想法。

阵地之上。

“拦截难度过大、防御价值较低的大威胁法术，只需要撤出其中的士兵就好。”荷鲁斯在下令之余，还有空给康德做解说。

“接下来会派遣炼金工兵紧急评估损伤情况、进行攻势维修，并驱散敌人残存的魔力……损伤评估已出具。”

大地的震荡已经消散平息，康德极目眺望，大约两公里外的一节阵地整个塌了进去，荷鲁斯说道：“请跃迁和更换这一区域的工事，具体段位已经发送到您的个人电脑之中，其他位置受损不大，只需要再次注入悖论晶体。”

康德依言照做，将一段阵地直接替换投送。

这是他在这声势浩大的法术防御战中所做的唯一事情。

其余的，是整个作战系统的每一个环节各司其职，在战地统帅的指挥下防御、躲避、迎击和转移。

阵地之中，各部错落展开，远程相位防御，中程裂解防御，乃至短程近防御，乃至于法术干扰，诱导转移，所有战斗单位各司其职。

白雾世界中，预备队随时待命。

后勤保障同时展开。

士兵们在固若磐石的防御工事中坚守抵挡，任由悖论元素的主动适应防御闪耀妖异的光辉，并强迫自己习惯于这毁天灭地般的赫赫声威。

因为与此同时从己方阵地后方飚射而出的火焰长河提醒他们，这不是单方面的挨打，而是势均力敌的对战。

因为通讯频道中秩序井然的部署和报告提醒他们，有战友和袍泽正在为他们拦截和防御威力最强大的奥术攻击。

因为康德殿下与荷鲁斯元帅的声音时时想起，他们不是在单独奋战。

地球人转头看向董天命。

“老先生。”他问道，“感觉如何？”

董天命作为超级大手守着康德，于指挥所中，全程观看了整个过程。

他苦笑道：“我以前还认为，主公的炼金兵科善攻不善守。”

“本来就不善守。”康德答道，“我们的矛发展到了极致，盾反而总是跟不上，但凡世的情况不同……我们的盾连守住自己的矛都非常吃力、甚至完全不可能，更别说凡世的超凡打击了，所以，是弱项，要弥补。”

“不仅如此，还要发挥我们的长处、优势和先进的理念，并将异界的优势和长处融合到我们的体系之中，今天的尝试只是第一步，效果只能说是差强人意……以后的路还长得很，远得很。”

在震旦的风评中以犯颜直谏、刚正不阿闻名于世的震旦帝师低声道：“主公居安思危，是凡世之福，今天的表现已经超出我的想象和预计。”

康德只是一笑。

“差远了……这只是一个战场，所以荷鲁斯的算力、莎尔娜的权限和白雾世界的后勤能力能够撑得住，而如果以后，战争常态化，战场多样化，大大小小的冲突同时发生在同一时间，现在这个战争系统可能顾不过来的。”

他淡淡道：“如果这样的战争同时进行五场，那我们的士兵就得不到最好的支援和保障了，而且敌人也不可能永远像今天这么弱……我们真正的对手依然是星宫，不知何时降临，不知何种本领。”

董天命躬身不语。

他总觉得……主公似乎有着毫无缘由的不安全感。

这不安全感甚至并不是源于某种对已知事物的恐惧，反而是一种习惯，天天嚷着“火力不足”、“防护不足”、“物资不足”、“保障不足”之类的话语，仿佛他的军队没有做到事事第一、天下无敌就不应该似的。

而且……敌人不可能永远像今天这么弱……

格里芬听了这话，也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一念及此，董天命将目光投向对面，与此同时，评议会先锋阵地火光熊熊，隆隆轰鸣，远远传来。

那密集火力齐射所组成的长河，终究是突破了减速力场和拦截魔导器的双重防线，倾泻在了奥法评议会的阵地之上，带去了另一位战争之神的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