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把他们全杀了。”

冷厉的话语在密室中回响。

跟歌德纠缠孽缘，对歌德施以恩情，与歌德若即若离，今日，震旦人终于露出了狰狞的利齿，展现出了彻骨的杀机。

虽然已早有心理准备，大公依然感受到一股悚然的怵惧。

贵族体系，这个世界的基石。

贵族开拓，贵族守护，贵族承担。

侍奉主君，治理国家，保护国境，守护民众，使法律得以执行，使正义得以昭彰，令一切有序运转，使无力的人远离邪恶、伤害与无助。

奉行着世上最公平的契约。

民众服从、供奉、追随。

贵族统治、保护、收容。

这样的契约，是国祚绵延、大陆稳定的万世之基，因为民众懵懂、愚蠢、善变、软弱，需要指引，需要率领，需要管理，需要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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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有人说，我要把贵族们全都杀了。

并非是因仇恨而行动，亦没有特定的目标个体。

而是针对一个完整的集体，敌意和杀意如此清晰、坚决和理性。

要彻底将贵族消灭。

将这片大陆亘古以来的基石和秩序消灭。

这是……魔王。

雷克诺斯心神大震，他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面对大公的质问，康德坦然作答。

“从功利角度出发，消灭贵族，重新执行利益分配，有助于推广和发展生产力、觉醒民众，将海量的被旧生产关系束缚在土地和工坊中的劳动力解放出来，让他们奔赴新的岗位，这会在短时间内彻底改变他们的命运和人生，也会积累和创造出巨大的力量和财富，为终焉之战做准备。”

他的语气平静而坚决：“而从正义和公理的角度出发，贵族们以令人无法忍受的落后方式剥削民众、对穷苦的人敲骨吸髓，无时无刻不在制造痛苦和悲伤，时代变幻，新的先进生产力已经出现，所以，我来了。”

用词生僻，语句难懂，可大公依然洞察了康德的决心和意志。

“所以就用杀戮解决问题吗？”

“从未听过有不流血之变革。”

“贵族之中，也有正直勇敢的绅士，他们不久前就为歌德牺牲流血。”

“我从未否认这一点。”

“连他们也要杀死吗？”

“我要杀死的是贵族们高高在上的傲慢，我要杀死的是他们肆意掠夺民众的理所当然，是他们习以为常、毫无怜悯的冷血淡漠，是以血统和出身决定一切的陈规陋习，是他们所拼命维护的腐臭秩序。”

康德直视着大公的双眼：“如果你所说的正直勇敢的绅士们可以平静接受旧秩序已逝，自愿交出他们剥削的工具和生产资料，放弃他们沾满鲜血的头衔和身份，接受改造，从此与民众一起迎接新的时代，通过自己的努力融入新秩序、追求明日，那他们与普通人一样，都有重新再来的机会。”

“反之，如果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和立场拿起刀剑、反抗即将到来的时代浪潮，就像那些远港贵族一样，为了自己的阶级利益而将平民作为工具、筹码和弃子，想要通过一场大饥荒来达成他们的政治目的……”

他一字一顿道：“那我就消灭他们的一切，荣誉，生命，灵魂，血脉，亲人，历史，传承，记忆……世界再也不会记得，他们曾经活过。”

大公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

歌月战争结束后的那段时光，是唯一的蜜月期，自悖论事件发生之后，每一次的争执都伴随着越发激化的矛盾，直至今日。

“选择吧。”

康德心如铁石，冷冷地做出了最后的通牒：“就像我一直质问你的那样，选择吧，仁慈的君主，歌德大公雷克诺斯-泰达瑞尔。回答我，在你心中，构筑并组成这个国家的主体是谁，贵族，还是平民？”

“你只能选一样。”

“答应我的条件，以所有负隅顽抗、自私自利的贵族们的生命为代价和祭品，换取这个国家一千多万平民的改命和新生，他们将以特权阶级的血肉和骸骨为路，走上未曾设想的坦途，并构筑歌德新的荣光和强盛。”

“或者，继续维护他们，维护你的阶级利益，以贵族的君主和代言人的身份，做一个大贵族应该做的事情……放心，看在蒂娜的份上，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她伤心难过，只是除此之外，会死多少人，你要有所准备。”

“所以，决定吧。”

“决定这个国家要为这场不可阻挡的变革流多少血。”

说完之后，康德就站起身来。

“你自行决定，不必告知我答案，按照你的决定来行动吧。我知道帝国、北方评议会甚至精灵的说客都已经抵达丹枫琉森、开始活动，你们的立场、答案和行动已无法得到我的信任，无论你做出何种抉择，我都会按照我的判断和决定开始行动，而歌德的未来，就交给命运来决定吧。”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和缓。

“伯父，希望将来有一天，我们能以更纯粹的关系坐在一起交谈。”

说完之后，康德向着房门走去。

“康德！”

大公在背后说道：“从来都没有什么贵族，有的只是以牛羊为食的狮虎！评议会没有贵族，可却有奥术门阀和大施法者，破碎群岛没有贵族，但有掌握着经济命脉的富商和财阀，斗神都市没有贵族，但强者依然可以掠取血食、获得弱者们的效忠和追随……那么你的远港，又有什么！？”

康德停下脚步，回头。

大公已站起身，他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如阴影般遮盖住了历代泰达瑞尔大公的画像，烛光让这影子如浓重的黑暗般摇曳不休。

“会有不断学习、渐渐聪慧、认清本质、懂得自尊、唤醒善念又饱含热情的……”康德轻声一笑，“……人民。”

“我们的祖上也不是贵族，也从来没有什么贵族，只有不想吃草、并有机会尝到肉的滋味的曾经的牛羊而已……你的人民之中，也会出现这样的人，新的贵族还是会出现，不过是改头换面、藏得更深而已！”

“这不可能。”康德正视着他，“因为那里还有一个人，他对财富没有兴趣，将权力视作达成目的的工具，拯救完世界就想去过都市爽文般的生活，懒得跟既得利益者同流合污，热衷于发动群众挂路灯……”

“除此之外没有多少世俗的欲望，只想着跟世界各地的漂亮女孩子多接触，但也只是想想而已，估计也没什么机会生孩子，所以不必担心后世子孙成长为恶龙……有他在，就不会有人敢变质。“

雷克诺斯的脸上浮现出了惊愕之色。

——听起来像是自夸，但不知为何，他能感受到一种淡淡的悲凉。

他打消了这奇怪的念头，摇头道：“你也只能管到你生前的事情，纵观诸国，都有光辉闪耀的时刻，最终也无法避免从巅峰滑落。”

“没关系，因为我不是第一个。”

康德从容一笑：“来世自有来世的抉择。”

他说完就打开了门。

大公的子女，蒂娜，蒂娜的二姐，还有两位兄长，以及希尔梅莉亚……泰达瑞尔家族的成员们都在这里。

康德先对蒂娜眨了眨眼，然后看向其他人。

每一个人看着他，眼神复杂，神情微妙，谁能想到，短短一年时光，歌德就跟他的拯救者闹到了这般田地。

康德漠然道：“他要自杀。”

众人大惊，脸色瞬间惨白，几乎连滚带爬地抢进去。

康德在后面说道：“骗你们的。”

蒂娜伸手掐了他一下。

他反手揽住公主殿下的腰肢，相位之门绚烂展开，身影随之消失。

走在最后的歌德二公主只看到光影绚烂、星芒消散的一幕，她看到康德之前的眨眼，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只是……

望着康德和小妹消失的地方，她无声一叹。

多久没说过话了？

白雾世界，休伦湖畔。

核电站与前进基地的地图已经连成一片，范围极大，康德拉着蒂娜的手在此驻足，湖光水色，平缓展开，湖波如镜面，远处湖岛，郁郁苍苍。

不远处能看到奇异的建筑，倒不如说这个世界本身就极为奇异，蒂娜心中虽是好奇，但却从不问起，康德不主动说，她就不需要知道。

毕竟所谓的秘密，康德的来历，所有的谜团，其实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就在自己身边，而且不会离开，这就够了。

公主殿下轻轻地抱着康德的手臂，脸颊贴住他的肩膀。

“能说的，我都跟你父亲说了。”

“嗯。”

“以后发生的事情，他也许不会开心。”

“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啊。”蒂娜柔声道，“作为一个国家的君王，他享受权力，也要承担责任，他是一个很好的父亲，也是一位很好的统治者，只是现在的局势已非他能够掌控，你会比他做的更好……他会明白的。”

“啊……”康德叹了口气，“谢谢。”

说完，他的脸颊就被蒂娜温凉柔软的小手贴住，脑袋被扳到右侧。

“已经说过了吧，不要对我说谢谢。”

蒂娜嘟了嘟嘴：“总是对我说着谢谢什么的……每次都显得康德对我太过生分了，我们难道还是要互相客气道谢的关系吗？”

康德无奈道：“关系再好也得道谢吧，如果不以谢意来提醒自己，就容易将付出视作理所当然，这种情况还是要避免吧。”

蒂娜想了想，露出了如花朵般娇美的笑颜。

“那就这样吧。”

她说完之后，倾城的容颜便凑了上来，涂抹唇膏、晶莹诱人的樱桃小口吮住了康德的嘴唇，游鱼般灵巧的香舌卷了进去，缠住了康德的舌头。

缠吻一阵，公主殿下脸色绯红，眼波流转，轻笑脱离，她最新喜欢上了新花样，每次亲吻都会拉出丝来，然后灵巧地挑入口中。

“以后想要表达谢意的话，只许这么做。”

她捧着康德的脸，虽说是询问，但语气很坚决：“可以吗？”

谁能拒绝这样的要求？更何况是渴望着与世界各地的小姐姐交流但却已经不奢望传宗接代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康德呢。

他受这气势所迫，愣愣地点头。

蒂娜眯着眼笑了起来。

“康德能同意真是太好了。”她柔声笑道，“那么，我来表达谢意。”

这样说着，她笑眯眯地凑近，啊的一声又亲了过来。

……怎么说呢。

最近越发没有出息了。

被蒂娜亲完之后，趴在胸前画着圈圈，用脸颊蹭着，在耳边低语，说什么“不谢谢我的款待吗”，就忍不住又亲了一次。

再然后就是“得谢谢康德的认可呢”，又亲了一次。

最后搞得康德不得不再次调整时间流，以免震旦之龙没有出息的私人生活干扰到与北方评议会伪政权的外交博弈与军事安排。

最后双双爽完，心满意足，用休伦湖的湖水洗了一下。

两人在清澈的湖水中相拥，清凉的湖水没过蒂娜的脖子，公主殿下的绝美容姿隐藏在水面之下，令人疯狂的胴体无法用眼睛看到，只能由康德的身体肌肤自行体会和感受，唯有灿烂的金发盘在脑后，露出细腻纤美如天鹅般的脖颈，潮红的肌肤上依然残存着刚刚留下的几处牙印。

公主殿下满足地吐出一口气：“很舒服啊。”

俺也一样。

康德伸出手来，摩挲着蒂娜盘起来的头发，用盗火者之力精准地萃取着发丝间的湖水，又轻轻地揉着她因在水中睁眼而有点酸痛的双目。

公主殿下发出了猫一般舒服的哼声。

“虽说在康德身边就很幸福了。”她抱住康德，紧紧地贴身搂住他，轻轻说道，“什么时候能见一下你的父母呢？”

康德身体微僵，很快放松下来，却一时犹豫。

与他交颈相拥、下巴抵住他肩膀的蒂娜公主望着远处的湖水，目光中的一缕光芒敛去……她可以为康德无条件奉献一切，但也不是别无所求。

康德沉默了一小会儿，轻声道：“我有时会厌倦于两边来回跑，有时也会想，要不要在那边一口气过完身为平凡人的生活，完成身为普通人的人生，将父母养老送终，再回到这边……对于凡世，不过是几年的光景。”

“可惜凡世时间紧急，事情接二连三，一时无法从容度过，这时间管理的技巧，我是不太优秀的。我有时候也会想，以后这漫长的人生，究竟要跟谁度过，要如何度过……有时候也会犹豫。”

他亲了一下蒂娜的脸，现在他与一位美丽的少女相拥于湖水之间，岸边的草坪上铺着柔滑松软的被褥、一片狼藉，这几个月的相处，在蒂娜的刻意纵容和有求必应下，除了最后一步，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个遍。

其实没有什么区别的。

“我可能没法再自欺欺人了……格里芬宣战是意外，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变数打乱计划，不过也许是时候了。”

q他抱着怀中的人，轻声道：“解决格里芬，处理好歌德的事情，由你来继承大公的位置……在那之后，蒂娜，我们就结婚吧。”

公主殿下瞪大了眼睛。

如玉般温暖的柔软躯体开始颤抖。

一刹那，泪水便充盈眼眶，滚滚滑落。

热流溅在康德的肩膀上，他若有所觉，只是轻轻一笑，轻轻拍打着蒂娜的后背，但很快，肩膀被咬住，那温热的感觉让他有端联想，微微一硬。

……时机不对。

他轻笑哄着：“不用这么高兴吧？”

“不、不止是高兴。”蒂娜呜呜道，“我突然觉得自己太……太……”

太卑鄙了。

在没有得到之前，她用尽了办法、算计和小心机，但一直以来的努力突然有了结果，康德如她预料般行事，坦坦荡荡，没有犹豫，坚定地对她许下承诺，突如其来的惊喜和获得反而让她感到了不安、愧疚和自责。

抱着自己的心上人还在问：“幸福？那我还真是受宠若惊啊。”

……这个笨蛋。

哭了好一会儿，又整理了一下容颜，又将康德远远赶走，蒂娜在确定自己的脸没有被哭得太丑后，这才扭扭捏捏上岸。

岸上直接跃迁过来一座房车，用干净的毛巾擦干身子，补了一下妆，蒂娜这才心不在焉地开始换衣服，而康德则是在另一座房车的卫生间里，仔仔细细地清理着包括指甲缝、口腔、胸前、脖颈和下面。

不要问，问就是习惯成自然。

由于开了时间加速，又是男性，所以快得多，他的身影闪到蒂娜那辆车，坐在一旁的座位上，乖巧地看着未婚妻。

蒂娜已经换好了内衣，正拿起马甲，看着康德目光灼灼，也不躲避，大大方方地拿起一旁的丝袜，卷起，将修长白腻的腿伸开，当着他的面交替穿好，将这黑色的连裤袜拉至臀上，方才回眸一笑：“好看吗？”

康德龇了龇牙，露出了凶巴巴的贪婪模样。

穿好之后，蒂娜在穿衣镜前绕转几圈，点了点头，然后来到康德身边。

她脆生生道：“我拒绝。”

康德愣了一下：“啊？”

“婚期，我不同意。”她说道，“现在不是时候，其他的都可以。”

康德皱眉道：“为什么？”

“因为星宫啊。”蒂娜环住康德的脖子，“我呢，希望跟康德永远在一起，而不是结婚几年后就遭遇灭世、余生都在遗憾中度过，所以在我们胜利之前，我呢，还是希望康德能够发挥自己的优势……”

“啊？”康德愣道，“这跟结不结婚有关系吗？我的优势？那些跟结不结婚没关系吧，无论……”

“——好了！别说了！”

蒂娜嚷道：“总之婚事先放一放，但有机会的话我要见康德的父母！“

康德见她如此，也不得不点点头。

公主殿下哼了一声，看着康德，又哼了一声，叫道：“还不快谢谢我！”

康德刚想说话，见到蒂娜有些危险的眼神，恍然醒悟，亲了上去。

异界。

“我已经与康德正式进入战争状态，按照我们的约定，该你们有所表示了……虽然有神代机关的辅助，但我依然不乐观。”

评议会北方，野外的联营军容鼎盛，前大议长格里芬-威廉姆斯冷声道：“这支忠诚的部队足以给康德带来巨大的麻烦，前提是他们没有被康德的禁咒或者别的什么力量给顷刻抹平，法厄松，星宫的援助什么时候来？”

“放心，很快就到，但只是一部分。”

星宫之神桀桀道：“这是交易，所以，我们要看到成果，格里芬，只要让我们满意，你就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格里芬淡淡道：“但愿你们的支援有用，对手是康德。”

“不过是个凡人而已。”法厄松目光闪烁，“还没有成长起来……星宫会全力支持你，我们已经准备好抹杀他了，我已经研究过他的手段和本领，就算最坏的可能性发生，你和我都会活着。”

地球。

不，不是地球。

冰冷黑暗的宇宙中，一颗圆球状物体以地球上绝不可能出现的疾速穿过空旷无比的空间，悄无声息地奔向远方，就像是大海中的一滴水，荒漠里的一颗沙，而在它身后，是一颗蔚蓝色的星体。

在那颗星体的轨道上，有一颗奇怪的石头正在平凡地转动。

而那飞行物所行的方向，有一颗悬浮在无尽虚空中的巨大火球。

地球。

中国。

清晨。

H市，锦绣钱江小区，小满打着哈欠醒来。

她坐起身，黑色的秀发自肩膀滑落，将滑落肩头的睡衣拉起，遮住圆润可爱的肩膀，顺手挠了挠后背，睡眼惺忪，下意识道：“来……”

下一刻，女孩儿清醒过来。

她茫然打量周围，梦里的记忆渐渐浮上心头，模糊的画面变得略微清晰，但却迅速如泡沫般空散，小满露出苦恼之色，百思不得其解。

“——她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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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今天突然不想码字……但还是忍着烦闷写完了，这拖延的狗屎习惯真是烦啊，再试着解决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