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界。

图拉夏叶，全视之塔。

空气里的血腥味尚未散去，针对叛逃大议长格里芬-威廉姆斯的党羽的清洗很快展开，安全委员会对整个行政中枢进行了全面肃清。

在安全委员会与学院派的支持下，卡琉斯执行官援引恒星法典，紧急宣誓，担任奥法评议会临时大议长一职，暂代国家元首一职。

而作为交换，星空议庭硕果仅存的奥克辛顿议员则是接任参议院执行官，着手推动参议院重建工作。

他的背后站着原议会势力、魔导工程与炼金制造部以及军方，与卡琉斯临时大议长隐隐有针锋相对之势，有秘密情报称，奥克辛顿议员正寻求组建一个党派——一个利益相同、理念相同、目标相同的政党。

而大家都知道的一个秘密……那就是曾经坚决反对康德的奥克辛顿议员，已经于伊蓝-泰尔之战后改变立场甚至改换了门庭。

而今他能返回图拉夏叶、接管局势，并获得工业与军事部门的支持，正是因为传说中的震旦之龙站在他背后。

图拉夏叶的各方势力已有对立之危，但真正的威胁还在北方，叛逃北方的格里芬返回大本营，已有自立之势，更是与诸国眉来眼去、暗通曲款。

毕竟当世强国，都乐于见到一个分裂的奥法评议会。

内战阴云缭绕不去，诸国随时都可能进行干涉，国家分裂近在眼前，受康德扶持的新势力正在飞速崛起，震旦之龙的身影和谋划隐藏在阴影之中难以琢磨……留给奥法评议会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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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出来的新办公室中，卡琉斯大议长正在审阅文件，他的脸色依然很苍白，当时的暗伤需要仔细地治疗和静养，但现在没有时间。

“大议长阁下。”

房门被打开，安全委员会的奥术猎兵将拜访者请入，奥克辛顿执行官亲自到来，双手捧出一卷文件：“请您签字。”

卡琉斯淡淡道：“这是什么？”

“远港方面的请求。”奥克辛顿执行官将请求这个词咬得很重，“幕府和平部请求我们援助一支魔导化兵团的全套战术装备，以迎接格里芬的挑战。”

临时大议长挑眉道：“震旦之龙的炼金兵科举世无双，这一点奥克辛顿阁下应该比谁都清楚，他也看得上评议会的陆军装备吗？”

新晋的执行官不以为忤，微微一笑：“对。”

他展开卷轴：“铠甲，附魔弩具，小型战术魔导器，重型支援魔导器，快速反应战车，以及三倍的炼金傀儡，还有一支军官教导队。”

“最后一样，魔导工程与炼金制造部已经答应了，它们的库存仓库中有很多过时和淘汰的炼金傀儡，正好拿给远港，除此之外，也希望临时大议长您协调一下学院，将一些没有投产的试做型和概念机也拿一批出来。”

奥克辛顿执行官强调道：“康德公爵有大用。”

卡琉斯大议长冷眼看他：“就像蔚蓝舰队一样。”

对方一怔：“什么？”

“不是你家的东西。”临时执行官冷然道，“卖起来真不心疼。”

奥克辛顿脸皮够厚的，淡淡道：“没有什么是不可以交易的，康德公爵从不白拿东西，最讲公平，他索要这些装备，是为了研究评议会陆军战法，以便对抗格里芬的叛军，这是远港与我们结盟的一部分条件！”

卡琉斯望着桌上的清单，拍了一下桌子，冷冷道：“这些东西交出去了，就意味着我们的陆军装备与战术在远港面前完全透明！十年之内，我们在康德面前毫无军事秘密可言——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还有这些炼金兵科与魔导器，如果被康德拿到手，破译解析……”

“你快得了吧！”

奥克辛顿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泰坦都被他劫了，你跟我说这个！”

“……”

卡琉斯闭上嘴，脸上浮现出了不甘的神色，以及病态的潮红。

“时代变了。”奥克辛顿缓和了口气，“内战在即，诸国为了那个减速力场，也为了自身利益，铆足了劲想要支持格里芬、分裂评议会，纵观大陆，除了那些仆从国外，只有康德愿意支持我们……还有得选吗？”

卡琉斯不甘心地握紧拳头。

他接手了一个曾经强大无比、但一夜之间危机四伏的国家，在坐上了这个位置后，他才猛然发现，繁华强盛的表象之下，隐藏着社会撕裂、利益不均的恐怖隐患，狂风一吹，就摇摇欲坠。

临时大议长看了一眼奥克辛顿，语气变得虚弱下来。

“你甘心吗？”他木然道，“这也许只是开始，我能看出康德的贪婪和诉求，他想汲取评议会千百年来的精华和底蕴来强大他自身……他也许会坚定地与格里芬为敌，但却不会轻易让我们重新统一。”

“——打不过的。”

漠然的声音响起，卡琉斯临时大议长惊讶地抬头。

“打不过的。”奥克辛顿执行官轻声道，“我们打不过康德。”

卡琉斯低声道：“禁咒会被……”

“禁咒会被减速力场克制？那是因为你没有看到那只破碎群岛大海怪死时的景象，你以为禁咒就这一种吗？”

奥克辛顿咬牙道：“你以为我在远港被关了三个月，只是整天坐牢吗？不，康德让我出门的，让我出去四处看的！”

他上前一步，按住卡琉斯的办公桌：“你知道远港什么最多吗？”

卡琉斯望着他，不说话。

“——是军营啊！军营！”

奥克辛顿的声音出现了一丝不自觉的颤抖：“什么慈幼院，什么农转工职业技术学院，什么童军营，什么青训旅……其实都他妈是军营！”

“康德推行的炼金兵科全面占领了远港，成千上万的农夫都没了地种，还有马车夫、酿酒师、纺织工、渔民、搬运工……这些人都没了工作，因为康德的炼金机器比他们强一百倍！康德拿出来的货物比他们做的好一百倍！”

“这些人没了生计，没有钱赚，那怎么办？去做强盗，抓住就杀了，去街上做流氓，抓到就送去苦窑——本来的生计没了，捞偏门死路一条，走投无路的时候，康德跟他们说，要不要为我工作？”

“如果想的话，那就接受训练！”

“从外地来投奔的流民，来者不拒！无论是农夫还是苦工，全都可以！但要签下协议，做工之前，接受三个月的训练，吃喝管饱，发衣服，管住宿，还有钱拿——你觉得这种好事，哪个贱民肯拒绝？”

奥克辛顿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

“我亲眼见到的。”

“三个月，三个月的时间，康德委任的教官们用沾了盐的鞭子、抹了蜜的面包和几十具被老鼠活活啃死的尸体，教给这些走投无路的贱民们三件事。”

“守规矩，就能活。”

“勤快的，能多得。”

“康德说话，从来算数。”

卡琉斯目光闪烁，一语不发。

奥克辛顿冷冷地笑着：“他让我去看了……从头看到尾，一个年级，几百名贱民，毕业仪式。表现最好的，发勋章，当场宣布福利……这群贱民里，表现最差、脑子最木、最不可救药的，去做最不需要脑子的活儿。”

“有潜力的，脑子灵活的，比较聪明的，就去做灵活一点的活儿，甚至继续接受技能培训，将来做更好的活儿。”

“而最聪明的那一批……”奥克辛顿露出了复杂的、荒谬的、又害怕的笑容，“正式参军做了新兵——居然是他妈当兵。”

“——你懂了吗？”

“我这么说你懂了吗？”

“康德那些到处都是、巧立名目的军营和所谓的军训，就是一个大筛子！他用他的炼金机器砸了所有人的饭碗，然后把他们全都踢到军营里，教他们守规矩！然后筛选他们！给他们工作！最蠢的不会饿死，聪明一点的去给他做工赚钱，必要时还能拉来当兵，最聪明的——居然去做军人！”

“碧波行省来远港的人这么处置，破碎群岛的难民这么处置，瓦伦坦来的人也这么处置——恐怕以后整个歌德的人都要这么处置！”

“我甚至看到女人都要接受训练！因为女人接受医疗、生产与作战训练的，有津贴和食品拿，表现良好的，还能安排更好的工作，孩子接受训练，餐食免费，表现良好的，有推荐入学的机会……他！妈！的！”

他在远港的囚徒日子，没有见过任何尖端武器。

也没有见过任何澎湃伟力。

但他看到了，那些魔幻、离奇、扭曲的事物。

是个人都会排队。

成年男子们行走在街上，身形笔挺，目不斜视，眼神坚定。

少年们以步伐整齐为乐。

孩子们用木刀木枪玩闹时都会使用战术和列阵。

粗鄙的妇女都对战地医疗事项如数家珍。

整个城市都对参军有着令人惊愕的狂热和拥护。

这才过去三个月……仅仅是第一批学员毕业的程度。

还有不知多少的、康德搜罗拐骗过来的人，在他的军营里接受训练。

如此魔幻，如此离奇。

如此令他……恐惧。

奥克辛顿语气嘶哑：“我他妈不知道康德想干什么，我只知道，手握无坚不摧的禁咒和天下无敌的炼金兵科的震旦之龙，正准备将他治下的所有人训练成士兵！最让我感到害怕的是……我居然觉得康德在害怕！”

他说到这里，眼神惊悚，透着不寒而栗的憷惧。

“我不止一遍地想，想冲到他面前，大声问他，你他妈到底在准备一场什么样的战争，你的敌人到底是他妈谁？”

“可我不敢，我不想知道那答案，因为我知道，评议会不配，帝国不配，精灵也不配……再往下，我不敢想。不过我只知道一件事。”

奥克辛顿执行官漠然望着眼前的临时大议长：“那就是——与格里芬的战争结束之后，远港和奥法评议会……不会再有战争了。”

“康德讲规矩，所以我服了，我认了，我接受他的提议。”

“他想要什么，我就配合，这个国家谁密谋反对他，我就替他打下去，我知道康德备战的假想敌并不是评议会，我也知道，康德在迎战他所恐惧的那个敌人之前，也不介意拿不长眼的人磨一磨刀。”

“所以……”

他冷然道：“你他妈最好快点给我把字签了。”

直视着临时大议长的眼睛，奥克辛顿将卷轴向前推去。

“格里芬死定了，哪怕有诸国的支持，哪怕有什么减速力场来克制康德的禁咒和炼金兵科，格里芬也死定了……具体的死法，只取决于康德想不想磨刀，而从他索要评议会装备这件事来看，他想磨。”

推出卷轴的手握成拳头，向桌面一砸。

“所以，他给我们脸面——我们一定要接好。”

卡琉斯的神色一直平淡，听到最后，他身子后仰，露出讥嘲的神色。

“真是想不到。”临时大议长讥讽道，“想必康德也不知道吧，他送回图拉夏叶牵制我的俘虏，居然已经对他恐惧至极、恭顺无比、极为忠诚。”

这样说着，他摇了摇头：“可惜啊，你也许不知道，康德是专门救了我一命，然后提出与我结盟的主张，我知道的东西比你更多，在他眼里，我才是合作伙伴……你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工具。”

他盯着奥克辛顿，露出冷笑，然后拿起笔，就这样望着眼前可怜的狗，一笔一划签上了自己作为临时大议长的姓名，然后盖上印戒。

“我知道。”

奥克辛顿收回卷轴，确认了一下签名，转身离开。

在门前，他停下脚步，微微转头：“正是因为他救了你一命，使我和你在全视之塔互相牵制，才代表着他已经不介意我先前与他作对的事情，打算留我一命。而他既然做出这样的决定，那从此以后，如果我不犯错，而是竭尽诚意地对待和回应他，那我就能一直活着，甚至得到更多。”

“对此，我感到既安心，又感激。”

这样说着，他推开门，离开了办公室。

背后，卡琉斯豁然起身，怒火熊熊，旋即露出不甘的神色，慢慢坐回。

“……混蛋。”

他低沉着声音，咬牙道：“混蛋。”

离开办公室，奥克辛顿行走在全视之塔清冷而肃然的回廊中，惨案的阴霾远未散去，新晋的执行官百感交集。

“卡琉斯……”

他回头看了一眼办公室的方向，心中默然。

——你不甘心评议会从此沦为附属、屈居于康德之下，我也同样如此，只是时代变化、常常骤然而至，有时候我们只能试着坦然接受。

奥克辛顿取出了一部手机，那是离开时康德赠给他的纪念。

——啊，希望这东西有监听的功能。

他手指划过屏幕，勾勒出一串文字，发送。

很快，回复传来。

“请放置信标。”上面说着，“我们将安排跃迁接收，辛苦了。”

奥克辛顿回复了一句客套之语，而后将手机收回，对着身后八名全副武装的顶尖护卫说道：“走吧，我们亲自去一趟，调一队家族卫队来。”

全视之塔血案震惊全国，个人安全成为了首要诉求，龙岛防务趁势推出了巨龙贴身护卫套餐，专为评议会高端人士设计，巨龙形象可选，性别可选，打开龙岛防务APP，就能挑选心仪的巨龙护卫。

——这个广告，奥克辛顿是从手机后台的广告推送里最先看到，还附送了一张代金券。

确实可以考虑一下啊。

他把玩着手机，随手点开了聊天软件。

如果下了一单，并且替龙皇介绍几单业务，可不可以与龙皇陛下加上好友？不知道龙皇陛下的空间里会有什么内容？

奥克辛顿深深地看了一眼被他置顶的一位好友，名字叫“凡世情圣”，他知道那是谁，对于这位大人，他心里满是敬畏、畏惧和感激。

要不要跟公爵打声招呼，告诉他这事办妥了？

不，只是一件小事，没有必要打扰。

还是把手机在新参议院里推广开，再来报喜吧。

他收了手机，带着护卫们离开。

白雾世界。

悬浮的悖论圣柱投射出跃迁的领域，康德意志所在，大大小小的装备和箱子跃迁而出、稳稳落地。

一支评议会一线魔导化陆军部队所配备的超凡装备全部在此。

几个月间完成训练、考核与审查的军士们列队在侧，他们已经植入了悖论晶体，作为康德最信任的战士，执掌和运用最强大的武器，在更隐秘而危险的战场，为他们所发誓效忠的领袖而战。

“以最快的速度熟练掌握和操纵这些武器装备，尤其是炼金傀儡。”

战士们响应道：“是！”

他们有条不紊地前进，在评议会出身的军官们的指挥下，开始分配。

康德点点头，返回地球。

很快就可以开始下一阶段的计划了。

“康德同志，最新的设计方案是无人机集群，低速无人机不会受到干扰，以量取胜，搭载高能炸药，由AI辅助控制，无孔不入，四面八方穿梭，对目标展开自杀式攻击。”

身穿军装的参谋拿着一个文件夹迎上：“在此基础上，大功率激光干扰，以及化学能武器的支援，可以一起配合作战……”

康德看了几眼，连连点头：“好，好，不过……”

参谋问道：“不过什么？”

“一点建议。”康德笑得纯良之极，“有没有考虑一下飞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