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开门见山反而更好一点。

尤其是对于奥法评议会这群政治动物而言。

比起“我想维护世界的和平、与你们一起对抗星宫，所以才不落井下石，甚至会帮助你们”这种说法，他们还是更倾向于相信“吔屎啦老子要你们的钱、人和技术否则就淦爆你们”这种现实的动机。

有了利益上的交换和输送，他们反而更加心安一点。

至少他们可以理解康德到底想要什么。

卡琉斯大概也明白了这个道理，但还是摇头：“以我的职权，无法向您承诺太多……我没有这样的权力。”

“所以我要确保你有。”康德语出惊人，“你要成为下一任的大议长。”

卡琉斯下意识地回答：“成为大议长，需要遵从古老的传统和神圣的程序，经过参议院推选和提名，以及各部门……”

康德耸了耸肩：“那你加油。”

“我的意思是，我不一定能成功……”

地球人闻言摆手：“为了大局，为了大家的体面，你们可以造假耍赖嘛，为了自由民主，这并不寒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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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怎么可以。”卡琉斯皱眉道，“还有，为什么一定是我？”

“因为你是最合适的。”康德目光灼灼，“我已经说过了，你恐怕是评议会中真正吃过它们的亏、并因此滋生强烈恨意和敌意的人。”

卡琉斯不说话。

“我熟悉这眼神。”康德盯着他的眸子，“你的眼睛里充满了被背叛的狂怒，背叛你的人，曾经得到过你的信任甚至尊敬，你以为你们拥有共同的理想和道路，乃至以他为榜样和目标，但一天之内，天地翻覆，他背叛和伤害了你，你痛苦，不解，疑惑，不可置信，乃至满怀恨意。”

“你恨他，更恨让他变成这样的人，你迫不及待想知道星宫允诺给格里芬何种未来，使你所尊敬的那个人不惜背叛迄今为止的一切……”

还没等康德说完，卡琉斯沉声道：“够了！”

康德只是淡淡一笑：“这就是我觉得你应该成为大议长的原因……我虽然不全然信任你，我也不知道将来你会不会跟格里芬一样、也选择了这条怯懦卑鄙的逆王之路，但至少现在，你是最合适的。”

卡琉斯默然，旋即看了一眼安全委员会的三位巨头，这三位脸色各异，尽皆不语——执行官像是明白了什么，蓦地冷笑一声。

他转头看向康德：“这是某种挑拨和捧杀吗？”

“不，这不是。”康德从容道，“只是希望奥法评议会的新一代权力机构能够更理智地看待自己与远港之间的关系，别像格里芬那个傻哔一样，心心念念要用战争来解决问题，结果为星宫所蒙蔽、身败名裂。”

他按了一下耳机，确认了一下，然后说道：“对了，顺便一提，就在我们说话的刚刚，突围而去的法厄松和格里芬冲到了城中某处藏身处，并使用传送阵逃之夭夭，看来这位叛逃的大议长准备还挺充分的。”

法师们勃然色变。

法厄松本来就是手段奇诡、战力卓绝的顶尖强者，再加上格里芬这位同属巅峰之列的传奇施法者，两人联手，足以让任何一位君主夜不能寐——况且格里芬还是评议会曾经的最高领袖！

对这个国家的一切几乎都了若指掌——机密情报，秘密武器，国家信息，兵力分布……等等等等。

评议会成百上千年历史所积累和封存的所有秘密，在格里芬眼里全都是不设防状态，天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卡琉斯的反应最为激动，他想要站起身，但浑身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而后他恶狠狠盯着康德：“为什么不早说！”

康德摊手道：“因为我想勒索你们。”

“你！”

盗火者眼中浮现凤凰腾飞之纹，金火熊熊，他淡淡道：“两位顶尖强者的直接破坏力暂且不谈，就凭格里芬担任大议长期间、到底知道了这个国家的多少绝密和弱点，你们能够允许他活着跑掉吗？”

“想要追捕处决他？他跑到哪里，你们知道吗？知道的话，派强者去剿灭讨伐？那派谁去？派多少人？能够杀死绝世强者的只能是绝世强者，这种等级的人，评议会也不多吧，分属于各个派系，如何协调？如何鼓舞士气？如何保证这些参与围剿行动的人不会到处胡说八道？”

“强大如他们，很难用军纪和契约来约束吧？又有什么样的报酬和激励措施，能够让他们尽心尽力地去跟至少两名绝世强者拼命？”

这些问题极为现实，令卡琉斯等人哑口无言。

确实如此。

但凡生灵，都有求生之本能，谁愿束手待毙？打跑绝世强者是一回事，格杀绝世强者就是另一回事了——对方死前的反噬和挣扎，必然可怕无比，说不定就要带走几条性命，大家修行不易，谁愿拼这种老命？

卡琉斯问道：“你又愿意帮忙了？”

康德打了个响指：“那得看你们愿意出多少了。”

“你要什么？”

“别这么业余，专业点。”康德笑眯眯道，“贵国愿意购买什么服务？”

“譬如报点服务，也就是搜寻并精确指明对方所在的位置，这是一项服务，有独立的收费标准，按次数收费。”

“你们知道了对方的位置，派遣马仔去砍人，但马仔赶路需要时间，也许人到了，格里芬他们就跑了，岂不是很草？这时候你们就需要物流服务，将你们的锄奸队乃至装备相位传送到指定战场位置，去跟叛徒火并，这也是一项服务——这服务按照人头和次数收费。”

“火并起来之后，你们的人砍不过，被砍得屁滚尿流，急需帮助，这个时候就可以呼叫我司帮忙了——这一项大服务比较细致，分为诸多小项目。”

“譬如召唤一次禁咒打击，召唤一名强力外援入场，哦对了，你们要不要购买创伤小队服务套餐？也就是说你们派出去的马仔如果要被格里芬砍爆了，我们可以使用紧急传送服务把他救回来……”

“——好了！”

卡琉斯头大如斗，他从未想过康德居然是这样……活泼的家伙。

他不阴不阳讽刺了一句：“阁下你似乎假定了格里芬与法厄松只会继续跟评议会作对，所以拼命向我们推销你的服务项目，那当他们的袭击目标转为远港，那这些价格高昂的服务，又有谁来买单呢？”

康德吹着口哨：“那只能让袭击者来付账了——那个法厄松先不说，格里芬大议长作为你国前领袖，其价值可不小啊，到底怎么榨取他的剩余价值呢？榨干了之后还可以废物利用，卖给帝国来着……”

他瞄了一眼众人越来越臭的脸色，见好就收，笑着闭口。

明示到这种程度，已经够了。

康德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好，今天就先谈到这里，卡琉斯执行官，希望你能尽快平息混乱的局面，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执行官愣了一下：“那格里芬和法厄松的事情……”

“我会先行追查和锁定位置的，等你平息局势、统合各方力量，然后我们再谈联合攻击的细节。”康德晃了晃手指，“毕竟现在你对我做出的许诺，也不过是一些空头支票，没有意义。”

卡琉斯在两位法师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可是……”

“那些细枝末节，我最好的朋友奥克辛顿议员，会跟你慢慢详谈的。”

“什么？”执行官身躯一震，“奥克辛顿议员？”

——最好的朋友？

“是啊。”

康德露出了雪白的牙齿：“这半年来，星空议庭一直与远港作对，归根结底，是被星宫策反和引诱的大议长格里芬，带领一些贪婪成性的十无议员，对和平发展的远港做出了一些毫无缘由、毫无根据的无耻攻击，这种行为是不得人心的，是被评议会人民所坚决反对的。”

“而我高兴地看到，广大群众与这些政客不是一丘之貉，而核心议员们之中，也不乏有良知者，奥克辛顿议员，就是其中一位。”

——你就放屁吧！我他妈虽然不在星空议庭里，但也知道，核心议员们之中，奥克辛顿是不折不扣的鹰派，一直主张跟你敌对的！

卡琉斯的脸皮微微抽搐。

康德声情并茂，眨着纯净的大眼睛，看着卡琉斯——那眼神非常无辜，非常澄澈，一看就知道没有被知识污染过。

他感叹道：“奥克辛顿议员是好人啊！不与十无议员们同流合污，因为同情被派到前线的蔚蓝舰队，也不忍心看到评议会和远港关系破裂，这才自告奋勇，接下出使远港的任务，积极斡旋，尤其是在伊蓝-泰尔被星宫之神蒙蔽、袭击蔚蓝舰队时，奥克辛顿议员勇敢地与士兵们并肩作战……”

说到这里，康德补充了一下：“哦，对了，考虑到格里芬与星宫之神不可告人的屁目关系，我们有理由相信，蔚蓝舰队和伊蓝-泰尔之战，也可能是这位大议长的阴谋诡计——而那件事结束之后，奥克辛顿议员被我方保护了起来，因为我担心放他返回图拉夏叶，就会被格里芬暗害……”

替奥克辛顿吹嘘了一番，康德总结道：“现在嘛，一听评议会发生动乱、甚至有战争之危，一心为国的奥克辛顿议员连诗都不念，就直接返回了你们的首都——当然他也不配念，不过这不是问题的重点，重点是……”

他的眼神从在场诸公的脸上扫过。

“奥克辛顿议员是星空议庭硕果仅存的有良知的政治家了，这么好的议员，评议会一定会保证他的安全，不让格里芬的残存爪牙有机会伤害到他。”他微笑着说道，“是吧？”

说完之后，在这一片诡异的沉默中，康德的身影隐入灿烂的光门。

圣堂一片寂然。

安格洛斯打破沉默：“他……是要把手伸进评议会了？”

“已经伸进来了。”卡琉斯执行官眼神幽然闪烁，像是在思索什么，“不过，我们也可以把手伸到远港……不是吗？”

一直在想这想那的奈莎局长突然发出惊叫：“咦？”

男人们不满地看过去：“又怎么了？”

“……没什么。”

“不过……”卡琉斯望着圣堂墙壁巨大的缺口，那是被法厄松撞出来的大洞，简直是全视之塔最狰狞的伤口，昭示着评议会今日最狼狈的处境。

他感受着从几百米高空吹来的风：“……真是个厉害人物啊。”

康德。

安全委员会的三巨头，无论对康德是不满还是愤怒，亦或是忌惮，他们尽皆默然——卡琉斯说的不错，震旦之龙今日的表现堪称惊艳。

果决地突袭图拉夏叶，将最坏的局面硬生生扳了回来，将格里芬打得抱头逃窜，而后一鼓作气扩大战果，插手评议会的权力承继，往议员系统里掺沙子，对当世列强展开强势勒索，种种操作一气呵成。

“挑了这样的人做对手，格里芬输得不冤。”

卡琉斯说到这里，脸上突然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而我现在……”

他抬手，拂了拂胸前沾血的衣襟，康德之前把手按在这里，替他驱逐了那致命的异种能量，而现在那股奇异的感觉尚未散去。

执行官默然道：“我感到既忌惮，又安心。”

这样的人作为对手，是很可怕的，但如果是同伴的话，应该很安心吧。

话音未落，他便听到轰然一声大响。

执行官猛然抬头，巨响的方位来自于东南方，定睛看去，那是圣曼恩广场，宽广的平地塌了半边，露出了其中深不见底的邃然！

熟悉的绚烂蓝芒，在里面闪烁又消弭。

卡琉斯只愣了一瞬间，然后大骂道：“康德！强盗！”

他转过头，气急败坏道：“快快快！格里芬的住所！手稿！笔记！还有他的学生、助手、心腹、智囊这些人！全都控制住！”

三巨头如梦初醒，刚要行动，旋即像是想到了什么。

“执行官。”安格洛斯询问道，“这是否意味着结盟？”

卡琉斯闻言默然良久，而后悲伤一笑：“神圣的传统啊……”

他狠狠甩头，然后伸出手：“去他妈……各位，你们都听到了，让我们联手吧，太多的敌人，太多的挑战。”

而与此同时，白雾世界。

“总算被老子找到了！这些傻哔，居然没看出老子在趁机拖延时间！”

康德纵声狂笑。

法厄松和格里芬，跑了就跑了，总有再抓住的时候，对于康德来说，追击围杀他们并不是优先事项。

——评议会不动手，凭什么要让玛蕾姬丝她们去拼命？

况且，比起追击这两个货，康德更在意的，果然是格里芬捣鼓出来的黑科技……那个能够克制禁咒甚至现代武器的减速力场。

在力场依然开启的时候，荷鲁斯便派出无人机转了一圈、假定减速力场是规则的球形护罩，然后锁定了球心也就是神代机关所在的区域。

并且在自己跟卡琉斯他们讨价还价时，确定了实际位置。

最后一波突袭，抓人抢物，统统带走。

他看着地上昏迷的一众法师，每个人的体内都塞了坚硬的柱状物——悖论元素晶体，他们应该有很多事情可以交代。

他又看着稳稳落在地面的神代机关，所有的魔能回路均已中断，这东西也没有继续运作，但这个瑰奇邪异的巨大的浮空金字塔形物体依然散发着神秘的气息，这东西看起来与凡世文明的奥法风格截然不同。

他皱眉道：“有点眼熟啊……”

荷鲁斯淡淡道：“塔西图斯。”

康德神色微震。

他默然一小会儿，若有所思：“……总之，先好好研究一下这东西的原理，看看能不能逆向破解出来什么技术，而且，还要开发反制措施。”

星宫将这种技术赋予格里芬，现在就用了出来，真是一件好事——否则日后爆发大战时才拿出来，必然能让康德吃一个大亏。

他打开相位之门，返回凡世。

“我们安全了。”

通过传送法术，法厄松和格里芬逃离了图拉夏叶，远处云山雾罩，平原辽阔，这里已经接近评议会与歌德的边境区域。

法厄松纵声长啸，声音激荡，仿佛在宣泄情绪、驱散恐惧。

格里芬脸色铁青：“别喊了！”

他尚未从极度的茫然和无措中恢复过来……从现在开始，他已成为了奥法评议会历史上破坏力最强的叛徒。

法厄松倒没有生气——他竟没有生气。

而是拍了拍格里芬的肩膀：“庆贺一下吧，你根本不了解，能从那种绝境下逃得一命，究竟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这一定是主人的庇佑。”

格里芬冷然格开了他的手：“让我跟阿波菲斯说话！”

他冷冷地瞪着对方：“现在计划勉强还能继续发动，但我们能够指挥和掌控的军力，即使有减速力场的帮助，也无法与康德的军队争锋！你想要让我们在凡世发挥更大的作用、尽可能打击康德，那就需要你们星宫更多的支援！支援！还有支援！让我跟阿波菲斯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