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吧。”

来自法厄松的邀请，那是星宫的橄榄枝。

高居星宫的神明语气恳切，神色郑重。

“我知道你不信任我，那是因为你不懂此事的重要性，跟眼下的情况比起来，你之前对我所做的那些事情，根本不值一提。”

他说道：“以我的骄傲和灵魂起誓如何？向你承诺，如果帮助我，那星宫将给予你最丰厚的报偿，让你超脱凡世、与我等并列。让我们先离开这里，然后由阿波菲斯跟你亲自来谈……你会知道这是一个明智的抉择。”

这样的话语，从法厄松口中说出来，让大议长更为惊讶。

记忆中，这个家伙即使是妥协，也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慢和轻蔑。

他冷声道：“看来康德对你们非常重要。”

“我既然已经说到这地步，那也不需要瞒你了，如你所言，是的。”

法厄松提起这个名字，灵魂都为之激荡，他终于知道，失踪已久的主人为何降下圣谕、提及康德。

这一纪元的凡世竟然出现了第二名盗火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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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斩钉截铁道：“这么说吧，你要是有办法杀死康德，别说加入星宫了，即使你要坐阿波菲斯的位置，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让出来！你不要觉得我们会事后翻脸不认人——只要你杀了康德，我们谁都没胆子动你！”

星宫之神指着这风景如画的图拉夏叶：“还有……只要你愿意，这个世界都会得以保全，别说是评议会了，你想做这凡世的王都毫无问题！不过那个时候，你所得到的恩赐和荣耀，已不是这区区凡世所能媲美了！”

格里芬挑眉道：“世界得以保全？”

法厄松语气转为平淡：“想知道吗？阿波菲斯会向你说明情况的。时间已经不多，我建议你现在就做出选择。”

“是死在这里，在评议会和康德的联合打击下身败名裂、失去一切，带着无法洗刷的污名被唾骂、囚禁或者处决，还是奔向更广阔的天地？”

星宫之神沉声道：“做出选择吧……赌不赌！做不做！”

格里芬阴沉着脸，看向左右：“你以为你现在还能跑吗？”

“只要你跟我一起走，那我随时都能跑。”

法厄松笑了起来：“如果你执意继续阻拦我，在评议会和康德的围攻下，我多半是活不成了，但死之前，我还是会给这个国家留下巨大的创伤，让你所要保护的国家继续分裂……所以，给句话吧！”

他的声音转厉，咆哮道：“走不走！”

身在高空，狂风迎面，俯瞰地上，十二岁时第一次踏入这座城市，数十年的光景，这座城市，这个国家，他的奥法评议会。

浑浊的眼泪被狂风吹散，大议长最后凝望了图拉夏叶一眼。

他厉声道：“走！”

三相之力幻化霜火电，向着围拢而来的法师们横扫而去。

法厄松桀桀怪笑，身如迅雷奔腾，日芒煌煌，无数炽烈的光拳扫射怒飚，两人一前一后，冲破阻拦，向北方飞去！

“格里芬叛逃！”

安全委员会的三巨头尽皆失色，崇高法师们相顾惊诧，讷讷无言。

法厄松纵声狂笑，看着格里芬如铁的面色，眼中闪烁着残忍之色。

他向着全视之塔的方向，伸手一指。

神秘圣堂中，听闻格里芬终于叛逃，卡琉斯怒气勃发、目眦尽裂，无穷恨意自心底翻腾狂涌。

但就在此时，他只觉得灵魂深处仿佛有岩浆涌动。

执行官骤然发出一声惨叫，烈烈日芒甚至透过血肉和皮肤，向外迸发毁灭性的光芒，他双目赤红，嘶吼道：“格里芬——”

第九局局长奈莎-格罗林大吃一惊，魔力翻涌，蓝色波光如海潮叠加压制，她高声喊道：“快来帮忙！异种能量爆发，月属奇特，位阶极高，我无法强行压制，需要解构特性……他不能死！”

格里芬心有感应，他面色大变，旋即怒吼道：“你做什么！”

“帮你下定决心。”法厄松淡淡道，“也给我们再争取一丝活命的把握。”

弃位叛逃的大议长怒发如狂：“你！你！”

“生死都是命运，不仅是他，我们也一样。”法厄松加快速度，“他死我们多半也要死，他活我们就能活！”

这话没头没尾，但却让格里芬心中一动，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伫立在天地之间的全视之塔，泪水再次充盈眼眶，此生还能再回来吗？

既然已经做出选择，那就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格里芬一念及此，加速疾冲，狂风卷动音波怒吼，两人一前一后，迅速冲向城市的边界，犹如两道虹光划过天际。

与此同时，钢铁飞翼掠过长空，矢量喷口奔涌炽烈焰光，衔尾追去。

“操，果然。”

康德望着那两道落荒而逃的身影，冷哼一声。

“跑了……”哪怕心中已有猜测，但亲眼看到奥法评议会的大议长跟着星宫之神突围而去，鹦鹉依然百感交集。

她冷声道：“星宫再临、第二位盗火者出现后，第一个向星宫屈膝的逆王……真想看看那家伙知道这件事后的表情。”

康德一个狮子摆头：“谁？”

鹦鹉就当没听到，抬手指道：“不追吗？”

康德反问道：“有把握吗？”

玛蕾姬丝思忖片刻：“两个肯定打不过，一个应该可以。”

“那就是有危险。”康德想了想，“远港必须有人坐镇，阿猩不会飞，空战很吃亏，让她去替董天命过来，你们俩一起打那个星宫之神，至于格里芬，让评议会自行清理门户，我们可不是他们的打手。”

这样说着，康德打开相位门。

刚刚目睹大议长与星宫之神联手逃窜，康德并没有立刻全城广播，这叫见好就收……虽然格里芬跑了，但远港跟评议会的事情可没完。

先给个面子卖个好，接下来勒索时便能心安理得。

但就在此时，他跟鹦鹉同时咦了一声，看向全视之塔。

安格洛斯已经返身抢回神秘圣堂。

卡琉斯浑身浴血，那炽烈的日芒辉光虽然没有彻底爆开，而是被奈莎局长牢牢控制，可这不过是暂时的压制、无法祛除，这一压制的过程只会加剧他的痛苦，使他遭遇凌迟般的折磨。

千万道微小日芒在体内不断吞吐折射，每一次变幻都加剧这令人发狂的剧痛，执行官已经无法动弹，正渐渐失去感官、思维和理智，他奋起最后的清灵，厉声道：“追捕格里芬！跟康德联手！快啊！”

局长们忙于检查和解构执行官的伤势，闻言只是对视一眼，无声叹息，他们岂不知决不能让格里芬这一曾经的大议长逃跑？

可即使是奥法评议会黑暗世界的巨头们，也无法下达这命令——他们没有权限命令军队拦截，更没有这么做的勇气。

因为这大范围的命令就意味着广而告之，更意味着向整个世界宣布，奥法评议会的大议长谋划了今日针对图拉夏叶的血案和袭击，杀死了所有的议员，并且与神秘的敌人一起叛国而逃。

由此引发的人心动荡、军心不稳，国家声誉受损，形象一落千丈，施法者们对评议会的信任不再，议员们所代言和代表的势力们趁此闹事……内忧外患，一个处理不好，就是内战爆发，这样的责任，谁来承担？

比起格里芬，他们现在更倾向于保住卡琉斯的命。

叛徒什么时候都可以秘密追杀，可现在整个议员系统被杀了个罄尽，大议长叛国逃跑，硕果仅存的卡琉斯要是再死掉……权力平衡会彻底大乱的！

自家人知自家事，三巨头心知肚明。

如果卡琉斯死去，意味着评议会权力平衡中最重要的议院一环全军覆没，又是非常时期，议员系统重建、乃至重新推举大议长时，原本被牢牢限制职权和势力范围的安全部门、军事部门和炼金工程部门甚至学院派，都会想方设法往新的议院里安插自己的代言人、扩大影响力！

而议院已经崩坏，从上到下死了个精光，根本无人能够制止。

而权力斗争会因此爆发，各派系都害怕别的派系趁机坐大，所以只能拼命多吃多占，所以，激烈的内耗甚至内战都有可能发生！

所以卡琉斯不能死。

至少有他在，至少有他主持议院重建工作，各派系才会相信一切都能在公平公正的环境下进行，不必担心有谁暗中趁机坐大……因此也愿意坐下来听从协调安排，而不是赤膊上阵拼命争抢。

“一定要救他！”

安格洛斯对着猎兵们喊道：“快去请生命部门的起源法师们……”

奈莎咬牙道：“恐怕来不及了！”

众人心中一震，看向执行官卡琉斯，前途无量的明日之星已是风中残烛，被压制的日芒暴躁闪烁，每一次冲击膨胀都加剧着执行官的痛苦，那惨烈的样子让心如铁石的法师们都不忍卒视。

这不是一位正直者该有的结局。

神秘圣堂一地尸体、血流成河，国家的最高领袖谋划惨案、悍然叛逃，参议院执行官即将丧命，意味着遭遇剧变的国家即将迎来内战式的权力斗争，战火可能会爆发，无数生灵将因此死去，这个伟大而荣耀的国家，即将迎来沉重的未来……何况还有掌握禁咒的强敌虎视眈眈。

每个人都咬着牙，气氛冰冷而沉重。

就在这时，一名崇高法师的惊呼声打破沉默，众人受惊之下，恼怒望去，而后便听到平静的声音由远及近。

“我能救他。”

相位之门走出震旦之龙的身影。

施法者们先是惊讶紧张，而后目光中透出复杂之色。

康德淡淡一笑：“怎么，不相信我？”

“……”

怎么说呢。

——是你不相信我们吧！

安全委员会的法师们眼神微妙地注视着跃迁出来的康德，也用余光注视着距离自己脑袋上方不远处的相位之门。

只见传说中的震旦之龙披着一身天知道怎么刻出来的遍布魔纹符篆的全身甲，甲胄之外，又有煌煌圣辉构筑了一层龙躯般的无形战衣，战衣之外，居然还有一层——这层更你妈离谱，居然用编鳞甲的方式织出一层护甲，并不是层层压合的弧形甲片，而是你妈的大大小小的相位之门！

层层叠叠、无限延展的相位之门宛如万花筒般熔铸一处，相位扭曲，空间变幻，乍看之下平平无奇，但细细观之，却觉极为恐怖，这一身相位装甲简直离谱到极点，其所蕴含的技艺和能力，令高傲的施法者们都觉得汗颜。

——而且看着好火大啊！

全副武装至斯，简直是在脸上写满了“我不放心你们，我觉得你们会翻脸害我，我好怕死啊”的字，侮辱性已经爆表。

除此之外，在场所有法师的脑袋附近都开了个空间之门，一根根口径比头还大的大管子对准了施法者们的脑袋。

安格洛斯局长缓缓道：“康德大师。”

“他快死了，你们也救不了他，让我试试吧。”

康德向着卡琉斯走去，挡在他面前的施法者看着那相位护甲的层层甲片明晃晃撞过来，觉得害怕极了。

第三位局长，那面白无须的中年绅士脸色更加阴沉，他冷冷问道：“如果您救不了他呢？”

康德像看傻鸟一样看了他一眼：“那他就死了啊。”

“……”自从执掌第五局后，早已无人敢跟他这么说话，但看着对方那身吓人的相位装甲，看着天上明晃晃的禁咒，看着与康德一起出现的、气息惊人的两个女人，那中年绅士哼了一声，“我问的是，如果在您的治疗过程中，卡琉斯执行官身死，您准备怎么办？”

“那还用说？”康德答道，“当然是看看你这种瞻前顾后、罗里吧嗦的傻卵敢不敢臭不要脸、不知死活地将责任推到我头上。”

这话的杀伤力就太强了。

况且，同样的话语对于不同的人来说，效果也是不同的。对一个市井流氓，你喊一声艹你妈，对方多半浑不在意，但对于一个身居高位的大人物，你跟他说这样的话，他多半会觉得受到天大的侮辱，要给你好看。

那中年人勃然大怒，眼中杀机迸现，康德只是冷笑一声：“要跟我火并吗？傻哔叼毛，你觉得老子是来图拉夏叶干什么的？扶老奶奶过马路吗？”

“……好了，你少说两句！”

眼见卡琉斯执行官濒死，奈莎局长喝了一声，旋即对着康德敛容道：“尊敬的大禁咒师，执掌毁灭的震旦之龙，请救下卡琉斯执行官的性命。”

康德淡淡一哂，来到执行官身前，蹲下，按住了他的胸膛。

“救他容易，可这救命之恩，打算如何报答？”

这样说着，他抬眼看了一眼面前的奈莎，按照习惯，礼貌性地扫视和欣赏了片刻，哟，风情十足、韵味绝佳的轻熟女，还行还行。

奈莎局长听那话语，看着康德的目光，心中一突。

继而有些哭笑不得。

她虽然姿容极佳，可年纪大了，还是安全委员会三巨头，身居高位，权势可怖，是黑暗世界的大君之一，其名声只跟恐怖挂钩、早已与美色无缘。

上一个敢对着她撩骚的男人早在十二年前就死成渣滓了。

谁成想今天居然……

这震旦之龙不愧是荒淫无度、胆大包天的家伙，居然连我的主意都打？

她沉吟着不知如何开口，但康德似乎并没有跟她讨价还价，不见他有何行动，卡琉斯体内澎湃沸然的日辉神芒便如百川归海般涌入他的掌心。

驻留在体内的异种能量既已消散平息，痛苦也随之不存。

奈莎脸上露出喜色，继续愈疗着卡琉斯的伤势、维持他的生命力。

两人围着卡琉斯执行官，距离极近，奈莎得以观看近在咫尺的震旦之龙的真容，那脸庞年轻得过分，就是这样一个人数次震动大陆、手握绝世伟力，甚至能以一己之力让列强受挫妥协。

卡琉斯的评价是没错的……这位确实是不世出的人杰。

奈莎心中微动。

她年纪已经不小了，但对于强者来说，年龄的意义不是很大，作为评议会安全部门的掌舵人之一，她也深入研究过康德，了解过他那恐怖如斯的把妹手段和记录，并认真分析过康德的性癖。

结论是，康德大概对身份高贵的女性极为痴迷，应该是某种补偿式心理，渴望着将手握重权、身份高贵的女性压在身下的畅快感。

现在看来，恐怕也是把我当成猎物了？

奈莎局长自有事业、抱负和野心，当然不愿做这个花花公子的玩物和战利品，但如果只是春风一度的亲密接触，倒也不是非常拒绝。毕竟是如此强大杰出的人，也不至于辱没了自己，而且能够接二连三斩落这么多出色的女性，多半也有过人之处，让她有些好奇。

她一念及此，眉目嫣然，看向震旦之龙。

料想中康德注视着自己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震旦人在看卡琉斯执行官。

执行官悠悠转醒，他虚弱地眨眨眼，看到了眼前的震旦人。

痛苦已然不存，死亡的脚步正在远去，胸膛上似乎残存着余温，他看向了眼前的人，黑色的头发，震旦人的相貌。

卡琉斯轻声道：“康德？”

康德点头回答：“我是。”

“你救了我？”

“对。”

“……谢谢。”

“你是执行官卡琉斯，看起来，是议院系统最后的生还者，你要是死了，评议会的政治平衡就会立刻打破，内乱在即，损失无可估量，甚至有爆发内战的可能性，哪怕我不趁火打劫，你们也要元气大伤。”

康德说道：“救你容易，可这恩情，你要如何报答？”

卡琉斯还没回答，便听到身边传来响亮的愕然。

奈莎局长下意识发出声音：“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