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海军降卒们组成的外籍先遣军正在前进。

卫戍首都的评议会军队奉命拦截。

康德召唤的魔神之眸森然注视着下界，天空中随时都会有禁咒轰下，即使是最精锐的王牌师，也无法在这种无能为力的绝境下保持十足的勇气，况且震旦之龙的话语蛊惑人心，令他们左右摇摆、游移不定。

他们来拦截这群昔日海军的同袍，不过是奉了上司的命令、履行作为军队的职责……但真的要拦截吗？要怎么拦截？

这些穿着海军军装的人，确实没带武器。

而且，如果真如康德所说……他们确实是为了终止不义的战争。

到底要怎么办？

“——兄弟们！”

正在茫然两难间，来自远港的队列里竟然响起了高声喊话。

“无辜的国民面临战争的威胁，你们的家人也一样啊！”

“勤劳工作、享受人生、惦念着你们的父母，在家里吃着点心，喝着茶，突然就被禁咒给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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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途无量、朝气蓬勃的弟弟，要被强征为士兵，明明没有做错什么的民众，要被战争裹挟、征敛财税，甚至会被战火波及、流离失所！”

“还有你们！你们就是明日的我们！十几年的苦练和辛劳，父母将半辈子辛苦积攒的钱送给兵官，将我们送到军队，本以为可以凭着本事和努力回报他们，但却被自私的政客送到死地！失去了一切！”

“当战争爆发后，你们也会像我们一样——几十年一直在努力生活啊！结果就像瓦伦坦外的龙旗军团一样，死的无声无息，没有意义！”

大喇叭里传出了前评议会海军们声嘶力竭的大喊。

“大家听我说！康德殿下绝不希望战争爆发！不希望无辜的人如此受苦！是那些自私狠毒的政客，以一己之私欲，不断挑衅生事，意图打断远港和平发展的愿景！我们奉殿下的命令，取回一部分坠毁飞机的残骸，以作为证据，更要前往全视之塔，让大议长格里芬出来向全体国民谢罪！”

“所以，请不要阻止我们！如果担心我们有别的图谋，你们可以跟我们一起行动！因为我们和你们的立场是一致的——那就是保护奥法评议会内部的纯洁性和忠诚，不让阴险狡猾的恶人破坏我们伟大的事业！”

“目标是全视之塔，口号是——”

“绝对！忠诚！”

这样嘶吼着，这些原评议会海军、投降后被重组军团的官兵们竟然真的露出了与有荣焉、无惧无畏的凛然，也许是集体主义，也许是自我催眠，或许是集体主义影响下的自我催眠……有时候，人真的很容易改变。

负责拦截他们的卫戍军团高声道：“停步！停步！不许上前！”

有人还在大声喝骂：“你们这些投降的家伙，还有脸提忠诚吗！”

“——住口！”

给这连队配扩音器的价值就在这里，当即就有人对骂回去：“我们并非是忠诚于某个国家或者某个人，我们是忠诚于这个世界最伟大的事业——为了清净蔚蓝的凡世，以及所有智慧种族的解放和尊严！”

——鬼他妈知道这是什么！

但他们确实是A上去了，当即与卫戍军团们混在了一起，纠缠起来。

全视之塔，神秘圣堂。

“你倒是打啊！”

法厄松催促道：“这些愚蠢的虫子已经跳出来了！杀了他们！”

“闭嘴！”

格里芬快要炸了！

负责袭击全视之塔内部的“康德的死士”，已经在法务部的紧急增援下被逐一剿灭，安全委员会的三巨头亲自带着奥术猎兵们一层层刮过去，过不了多久就能彻底控制局面——但神秘圣堂这边的事情还没搞定！

按照原定计划，在这个时间，大议长本应该处理好了圣堂里所有的手尾，并且把自己弄伤，编出一个完美无缺的谎言。

他会“制住”法厄松这个被康德派遣而来的袭击者，理由也想好了——虽然对方实力强悍、凶绝无比，但不知为何，却被擎星泰坦的秘穹炉心所压制。

此事是远古秘辛，但却能从评议会的书籍记录中查到——擎星泰坦这一蕴含着古代技术的强大神兵，是为了迎击某种强敌而造的，而法厄松“供述”其主人康德的“来自星宫的邪恶入侵者”的身份，正好是如山铁证。

这说法作为谎言链的关键一环，足以取信于人、将事情钉死。

然后他就可以获得安全委员会的三巨头、军部的四位元帅、图拉夏叶神秘大学的校长、魔导工程与炼金制造部主任等人的理解和支持，将整个国家的力量捏为一团，联合外部的盟友，开始他的下一步计划。

本来是这样的。

但谁知道康德跳脸来了！而且一点都不按照套路出牌。

格里芬大议长甚至想起自己小时候跟玩伴们打架的情形……那时他与别的孩子争吵，轮到对方讲话时，自己便大喊大叫、盖过对方的声音，到约定打架的地点，便会拿出自己事先准备的木棒，往地上狠狠一敲，就能吓得那群小孩子拔腿就跑——这他妈跟现在有什么区别！

小孩子打架的玩意儿，你拿来对付我！

……虽然无耻，但是有用。

法务部随时都可能清理完全视之塔，安全委员会和军方的巨头们随时都能赶到参议院这边，光是应对他们，格里芬就要全神贯注、打点精神，可康德的攻势却如此猛烈、如此恶心，到了别人的大本营都能反客为主！

“用你的泰坦炸他们啊！”法厄松兀自大喊，“炸那些敢露头的渣滓！”

“闭嘴吧！你这个蠢货！”

格里芬勃然道：“他们已经跟卫戍部队混在了一起！我要是动手，就要连自己人一起打，简直是不打自招！如果这样的话，康德要笑死了！”

法厄松怒道：“一起打又怎么样，他们不是你的臣民吗？为你而死有什么不对！你们这些下界的王，简直软弱可笑！可悲极了！”

大议长恼火之极……根本无法解释！这个自称来自苍穹之上的“神明”，傲慢狂妄，对下界的一切嗤之以鼻，根本不懂得大议长和皇帝的区别！

但……确实啊。

我每天忙得像皇帝一样，承担着比皇帝还要繁重的责任，却没有皇帝的权力！为了国家的未来，要犯下如此沉重的罪孽，甚至在首都里，被打上门的康德所欺——这些怀疑我的人，知不知道我为图拉夏叶做过多少贡献！

一时之间，格里芬心中波澜动荡，阴暗的情绪悄然滋长。

做出这种事情，他本来就有极大的精神负担，更何况事情进行的极不顺利，甚至还有大败亏输的可能性，即使早已心性如铁、沉稳如海，此刻也有些心态崩了的感觉……自暴自弃的念头隐隐翻腾。

“你的士兵们为什么不打杀那些蝼蚁！”

法厄松望着擎星泰坦的视界传输，不满道：“他们怎么不听你的命令！我的那些仆人们呢？他们的军队在哪里？”

格里芬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都调到歌德边境去了！”

即使在图拉夏叶依然藏匿着一些精兵，但也无足轻重，掀不起大浪——因为康德掌握了舆论！而且已经抢先将所有的漏洞补上。

在这种情况下，格里芬无论使出什么诡计谋略，都属于不打自招，康德绝对会开开心心地将屎盆子一个个往这边扣。

“那些人……都曾经是评议会的战士。”他说到这里，愣愣地吐出一口气，“我就算把他们都杀了，康德也毫不心疼。”

格里芬突然感到一股荒谬感。

那些海军降兵，当初落了个什么处境，究竟为何被俘虏，为什么会被派到前线，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其中内情了。

而康德用了短短几个月，便将他们的身心收服，甚至这次突袭图拉夏叶，更是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做前锋、担任最危险的工作，就是这些不带武器的昔日降兵，成为了格里芬束手束脚的最大阻碍。

真是讽刺啊。

“那就没办法了。”法厄松冷冷道，“你撤除减速力场。”

格里芬皱眉道：“你要做什么？”

这减速力场的效果极为恐怖，在得到这一技术后，大议长就被深深震惊——他几乎一瞬间就意识到，这东西不仅能对付康德那轰雷怒风般的炼金武器，也能彻底克制康德的质量投射。

而且作用不仅于此。

这技术凡世的最大意义在于……使绝世强者们的战力大打折扣，甚至加大功率、进一步限制速度，甚至能改变整个战争形式。

施法者们影响偏小，但以迅猛急速著称的投射法术是不能用了，只能互相放波，要么就是抄起法杖互抡。

而武斗派的顶级强者们则受限巨大——速度是力量的体现，速度受限就意味着力量受限，这减速力场要是开在斗神都市，那只需要一支魔导化军团，就能把这屹立千年的战士圣都夷为平地。

如今，减速力场笼罩整个城市，自然免去了禁咒的威胁，格里芬本应该趁此大展手脚，歼灭胆敢亲身犯境的康德，但震旦人的难缠程度超出预料。

其一，他厚颜无耻地胡搅蛮缠，趁着泰坦神箭没有击碎禁咒之前、抢先收回质量投射，并将其说成自己的仁慈大度，这样一来，图拉夏叶的军民们没有亲眼看到拦截成功的那一幕，自然失去了勇气和信心。

第二，康德进而做出威胁，之前那番话是说给大议长听的——“也可以将西海域的无数海水直接倾洒到图拉夏叶之中”。

意思就是，你能拦下质量投射，那试试阻挡一下洪水如何？

第三，星宫支援的减速力场虽然成效斐然，但封锁空间的相位机关却毫无用处——康德依然可以想走就走！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这样一个底线全无、手段频出、无法克制的敌人在自家首都耀武扬威，大议长却毫无办法，他得以亲身体会，终于明白了精灵以堂堂当世霸主之尊、面对康德时的无可奈何和无能抗怒。

怪不得凤凰王这么豁得出去……

“你既然拿康德没有办法，那就用我的办法吧！”

法厄松冷冷道：“我的力量被减速力场所克制，撤掉力场，让我出去寻找康德……我要看看这个让主人……让主人咬牙切齿、念念不忘的叛徒！”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在他身上留下一点东西。

星宫之神瞥了大议长一眼。

——就像这个人类一样。

格里芬断然道：“不行！”

撤除减速力场，意味着对康德最后的约束和威慑消失无踪，不仅禁咒恢复威力，他那冠绝天下的炼金武器也能恢复全部威力……当然不行！

即使是一点微小的可能性，他也不能放任这种危险情况的发生。

法厄松终于大怒，他按捺不住的凶性和怒火彻底爆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想干什么？等死吗！你们这些蝼蚁般的下界种，瞻前顾后！自甘与弱者为伍，事事考虑这个、考虑那个，所以每次都会死得一干二净！”

他伸出手来，指着大议长的鼻子，吼叫道：“事情做到现在这个地步，你还在犹豫什么？要不是你刚刚犯浑，非要打开减速力场拦截禁咒，也不会暴露自己，情况也不会坏到这种程度！为了保护那些蝼蚁，你看看你到底守护了什么！现在呢？你根本不是康德的对手，你已经彻底失败了！”

“他很快就要冲到这里，把你揪出来，让你身败名裂！杀了你！让你想要保护的的这些蝼蚁唾弃你！辱骂你！遗忘你！”

“住口！”

来自擎星泰坦的浩大威势骤然降临，将情绪爆发的法厄松压得向地上倒去，星宫之神咆哮着挺直腰杆，与大议长愤怒对视。

“你这个高高在上、傲慢狂妄的渣滓，岂能明白我的决心和勇气？”大议长漠然道，“我做出今天的事情，是想保护这个国家的未来，而图拉夏叶正是这个国家的未来……我在禁咒到来之时不顾一切地保护它，又有什么不对？”

法厄松只是冷笑，眼中透着讥嘲。

“我也许正在面临失败，但放心……没有你说的那么惨。”

大议长上前两步，注视着这“神明”的双眼，慢慢笑了起来，笑容很冷。

“毕竟，你还在这里，对吧。”

格里芬森然道：“你自称他是你族里的‘叛徒’，又千里迢迢来到凡世抓捕他，我如果将你拱手送上，提醒他来自故乡的注意和杀机，他想必会很是感激——另外，减速力场，他也会很喜欢，毕竟这种东西，如此克制他的禁咒和武器，他一定很着急，想找出破解和豁免的法则。”

法厄松的眼神从惊怒到怨毒。

“如果还不够的话……再加上我和奥法评议会的友谊与合作，如何？”大议长淡淡道，“他似乎对我们的技术、法师和积累很是垂涎。”

星宫之神猛力挣扎起来，咆哮道：“你这个……”

辱骂声还没发出，便被无形的力量制止，这是现学现卖。

“还挺有趣的。”

大议长感受着权限狗的爽感，旋即说道：“我这个什么？蝼蚁？猪猡？反复无常？卑躬屈膝？厚颜无耻？”

他摇头道：“确实如此，高高在上的所谓神明啊，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我们的战争反复拉锯，有时候会绵延百年，不会因一场战役的成败而画上句点，而在这漫长的过程中，我们会反复无常，我们会不断改变立场，我们也会卑躬屈膝，会厚颜无耻地向仇敌妥协……”

“而这一切只是为了最终的胜利，而做出的暂时的退让。”

“尽管鄙夷和唾弃吧，这是我们与你们最大的不同。”格里芬的语气平静而坚定，“我们可以高贵如圣人，也可以卑微如蛆虫。”

他沉默了片刻，突然摇头一笑。

虽然擎星泰坦在手，虽然在民间依然广有威望，虽然有忠诚于自己的领地和城市，也有更加坚定忠贞的军队，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但在图拉夏叶与评议会巨头们立场摇摆的前提下，胜算已经渺茫。

他是为了评议会的未来而战的，不能将其作为筹码摆上赌桌。

“这一场，是康德赢了，我小看他了。”

大议长语气淡然：“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尽量保全自身了。好在，他与十无议员们的关系更差，就把黑锅丢给他们吧。”

他压制住法厄松的挣扎，然后控制着擎星泰坦，准备向康德放出和谈的信号——身在敌营，康德肯定会见好就收，不会冒太大的风险。

“那么……”

下一刻，他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淡然的神色迅速崩塌。

或者说，奥法评议会的国家领袖，大议长格里芬-威廉姆斯，从未像现在这样失态——呆滞，茫然，狂怒，愤恨，恐惧……这些复杂的情绪，在弹指一瞬间，便在他脸上转灯般的闪烁而过。

因为……

“——去吧！精灵球！”

先遣军团大步前进，图拉夏叶居民茫然无措，天空魔眼高悬，全视之塔激战正酣，巨头们各怀打算——在这混乱、恐慌、魔幻的一日，有几只金属蝗虫无声无息地飞到全视之塔数百米高的塔尖、落在了擎星泰坦的双脚间。

然后……

伴随着盗火者的大喊，相位之门无声展开。

开在脚下。

泰坦失足，不由自主下坠，这电光火石间，强大的战争兵器自生感应，抓住空间门的边缘试图撑跳逃跑——可得罪了康德还想跑？

白雾世界风云变幻，空间扭曲收缩，构筑无形之手，连拖带拉，哪怕泰坦如此神力，支撑了几秒钟便被抓到了另一个世界！

康德狠狠挥拳。

“谢格丞相的高达！”

没了泰坦神箭，这次突袭图拉夏叶的最大阻碍就不复存在，甚至可以说——通向全视之塔的道路，已是一片通途！

只是整个城市的人们都愕然惊呼，大家望向图拉夏叶的最高处，那全视之塔上傲然伫立、守护国家的擎星泰坦，怎么就凭空消失了！？

唯有震旦之龙、秦国公爵康德的声音在四野回荡。

“格里芬跑了！格里芬带着泰坦逃跑了！王八蛋格里芬！”

圣堂之中，大起大落，大议长表情崩坏，浑身颤抖，他大喊大叫，狂怒叫骂，但下一刻，身边有恐怖的气势冲荡飚射！

泰坦既去，那么被秘穹熔炉所压制和拘束的星宫之神法厄松，便恢复了所有的力量，挟着无边威势，望向愕然的格里芬-威廉姆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