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呼啸，海浪翻腾，破碎群岛的天空汇聚阴云，急剧变化的元素浓度引起天象滔滔变化，碧波之间，杀声四起。

残破的舰船黑烟滚滚，破碎的风帆随风飘散，飞弹式、射线式与轰爆式的各系法术破空飞射，魔导器啸聚怒吼，蔚蓝舰队结阵防御，实时传输的号令被杀红眼的将士们嘶吼着执行，以抵挡自海中而出的恐怖强敌。

伊蓝-泰尔的罪民们数量庞大，如蚁噬围杀，凶悍至极。

“弹幕太薄啊。”

康德观看着远程传输的图像，淡淡道：“真是浪费，败家东西。”

这两句话是两个评价，前者评价蔚蓝舰队，其火力打击密度和力度并不足以对数量庞大的伊蓝-泰尔部队造成全面打击，后者则是评论这上古文明。

菜的。

“这F2A打法也太弱智了吧，谁运营的啊？”

经过仔细观察，康德已经了解了这伊蓝-泰尔的战术——那就是没有战术，完全的一窝蜂，基本上就是一群穿着圣斗士战衣的杂兵在猪突猛进，用乌合之众来形容他们，都嫌埋汰了这个词儿。

“哪怕是狂信徒，也该有个组织度吧……”

康德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盗火者之力发动后留下的幻痛依然缭绕于脑海，为了获取伊蓝-泰尔的情况以及这场蛮不讲理的袭击的缘由，他萃取了一个俘虏，这个过程并不愉快，结果也不怎么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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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开了对方的魂灵，他看到了这个激动又暴虐的古代种的最大执念，说实话，简直像是又看了一遍《汤姆叔叔的小屋》。

在这个出身于“辉煌灿烂之上古文明”的末日族裔的记忆里，是贝壳、海泥与藻绳搭建的房屋，是辛苦疲惫的劳作，是对华袍者五体投地、卑躬屈膝，是目睹了神圣的虚影自高塔现身后的、不顾一切的狂热。

鹦鹉的询问很快到来：“你……还好吗？”

历代盗火者的道路不尽相同，李满月以盗火者之力吞噬强者、以战养战，但她知道康德并不喜欢。

“还好，向神机流迈出了微不足道的一小步。”康德翻了个白眼，“从这个家伙的灵魂中，我学会了新技能——某种海豚类的产后护理。”

玛蕾姬丝笑了一声：“那他有没有……听说那个很紧很贪婪？哇，海豚系超梦哦，而且还是第一手未剪辑版的。”

“——当然没有！”

鹦鹉心情好了起来，她很喜欢通过这样的方式来纾解一下心中的郁结，这是在岛上养成的习惯……康德以前心情不好时就会如此絮叨。

“所以，你看到了什么？”

“伊蓝-泰尔玩得好嗨……承载了文明复兴之希望的庇护所居然搞成了这样子，我甚至怀疑这个避难所是他们搞的大型社会实验。”

康德将他所看到的讲述了一遍：“所以，这些穿着圣衣出来开团的家伙可能只是奴隶一般的角色，然后被怂恿着出来送……”

他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太麻烦了。”

狂信徒是最可怕的，因为目标坚定，而且不惧死亡，被鼓动起来之后油盐不进、无所畏惧，士气恒定，永不溃退，根本不知道白旗是什么玩意儿。

玛蕾姬丝也叹了一声：“所以，没有其他办法了？”

康德抿了抿嘴，他知道鹦鹉的想法——先代凤凰王不仅仅是想要为康德获取伊蓝-泰尔的文明精华和遗泽传承，也不忍心看到一个强盛文明的最后希望就此消逝，事实上他也觉得很可惜啊。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他轻声说道：“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崇拜星宫，但他们已经狂热听从星宫驱策，语言不通，没有交流方式，更无法说服，如果不在这里消灭他们，任由他们流窜到外界，是对整个世界的不负责任。”

这些家伙被星宫鼓动，出来后见人就杀，蔚蓝舰队身为评议会主力，实力强横，依然被照面杀了个七零八落，如果这些身披强横战衣的狂信徒们流窜出去、抵达各国聚落，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阿福和荷鲁斯正在替我注意战局，你也帮忙关注一下，蔚蓝舰队正在不断吸引聚集伊蓝-泰尔的族裔，等他们倾巢而出后，我会发动质量投射。”

虽然经过测试，现代武器和悖论武器都可以对伊蓝-泰尔造成不错的杀伤效果，但对方数量庞大、奇技异能层出不穷，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地图炮是最好的选择，毕竟让这些家伙逃出去一个，都是天大的麻烦。

玛蕾姬丝低叹一声，答应下来。

“父亲，远港方面转告过来第三次会话请求。”荷鲁斯闷声说道，“评议会请您出手援护蔚蓝舰队……还有洪三的备注，说这是一次试探。”

康德语气平静：“给我回话，就说我会援护他们的血妈不被钢筋贯穿。”

“……这话翻译成通用语很怪的。”

“那就跟他们说，这事儿不算完。”

“好。”

康德的非正式回复传回远港，再由团结部正式照会评议会临时使馆。

星空议庭鸡飞狗跳，吵成一团，议员们又开始相互甩锅指责，并在争论谁该为此负责，大议长的暴怒暂时震慑了大家的争执，现在的情况很糟糕，因为评议会很有可能失去蔚蓝舰队，而康德肯定不愿援手。

“蔚蓝舰队的覆灭已经不可避免，这一点，舰队的实时战况报告已经充分说明过了……如果不是敌人缺少指挥与战术，那蔚蓝舰队现在已经沉进大海里了，但即使如此，这也是早晚的事情，因为敌人实在是太多了。”

一名议员脸色阴沉地开口：“接受这个事实吧，阁下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止损，我们要思考和决定的是，我们可以从这残破的局面中得到什么、以挽回损失，因为伊蓝-泰尔的攻袭，即使是康德的常规战力也难以抵挡，以我们对震旦之龙的了解，他很可能会……”

停顿了一下，那人环视一圈，缓缓说道：“动用禁咒。”

全场寂静。

“蔚蓝舰队还在那里！”半晌，另一名议员叫道，“他想要将我们的海军一起消灭吗？”

“从他回复给我们的话语来看，确实如此。”

“他怎么敢！”

群情汹涌，议员们都露出了愤然之色，哪怕他们知道蔚蓝舰队是无故闯入康德的领海，哪怕他们知道现在的困境是评议会一手炮制出来的，哪怕他们心里明白，按道理讲，评议会要为此负上全部责任。

但那又怎样？无论我错没错，有些事情你就是不能做！

“够了！蠢货！在展现你的愚蠢和傲慢之前，先想想他在瓦伦坦用禁咒杀死了多少精灵！只要他觉得有必要，他就会扔禁咒，根本不会在意这是暮月王朝的军队还是评议会的舰队！这就是震旦人啊！”

断然的怒喝打醒了议员们的不满和侥幸。

又是沉默半晌，有声音响起：“无论如何，康德如果投放禁咒，那就意味着他摧毁了我们的主力舰队，这是宣战的行为……”

那议员说道：“能否将之作为某种外交筹码，向康德索取一些东西，以换取某种谅解和共识？”

说完之后，他迎着大家奇怪的目光，喊道：“看我做什么？既然蔚蓝舰队的覆灭不可避免，那我们总要捞点好处、好歹补一下吧？”

“……在此之前。”

一直没有说话的议长语气冰冷，眼神阴鸷：“我们得顾一下活着的人……不仅仅是蔚蓝舰队，还有深渊行者号。”

听到这里，有议员说道：“深海先驱号已被康德击毁，深渊行者号却逃过一劫，这是难得的好消息了。”

议长答道：“舰长的汇报是，当时他们拼死拦住了康德、趁机解开了封印，封印解除后，康德没有恼羞成怒追杀他们，而是饶了他们一命。”

那议员呵了一声：“是不是所有跟康德接触过的海军都会变节？”

议长阴鸷地看向他，直至他示弱地避开目光，这才继续道：“还有与他们联系上的伊蓝-泰尔，那个爱芙……我们要把这些上古遗族带回图拉夏叶。”

听闻此言，议员们都露出了杀气腾腾的森然模样。

事情闹成这样，完全是对方的错。

“我们还能相信她吗？”

“这不重要。”大议长缓缓道，“重要的是我们要挽回损失……评议会在此次行动中失去了多少，都要让这些伊蓝-泰尔加倍吐出来。”

他转身看向负责通讯的星链士：“告知深渊行者号舰长，就说破碎海域战况糜烂，康德即将动用禁咒清场，命他将潜艇停至深海，与那些上古遗民一起，用舰载传送阵返回图拉夏叶……就这样，发吧。”

星空议庭的命令通过元素谐振现象，传至深渊行者号。

“禁咒？”

爱芙念出这个词儿的语调极为古怪，她虽然已经对人类通用语的文字较为了解，但只会写和看，不会读，就像某些人的日语一样。

舰长脸色难看，表情掩不住的震惊，但依然遵从评议会的命令，对这位异族的客人“致以耐心、细致和礼貌的招待和保护”。

由于星空议庭语焉不详，舰长也不了解议员们的花花肠子和阴暗意图，用文字很坦率地描述了：“传说中神代的魔法，拥有远超当世奥法的毁灭力量，失传已久，由震旦之龙复原和掌握，恃此横行世间……”

他嫌写字麻烦，又用图文并茂的方式讲解了一下瓦伦坦之战的终局，那是康德名震天下的第一战，震旦人用流星雨洗了一遍五大龙旗军团的行军路线，其范围之广、威力之强、施展之轻易，简直丧心病狂。

爱芙的脸色变得惨白。

她注视着舰长的图文，仿佛已经想象到了流星飞陨、轰击大海的恐怖一幕，那是伊蓝-泰尔的噩梦，当年，星宫自天穹坠下无数星辰，坠入海中，掀起巨浪，这是灭绝的先奏，昭示着毁灭者的到来。

“不……”

她喃喃自语。

那些被教士谎言所欺骗、压迫和榨取的罪民们，被星宫的诡言所鼓动，怀着最纯粹的期盼登临凡世，迎接他们的，却是苍天之星的灭绝奏曲。

弃誓者是流亡的叛逆，罪民们是虔诚的教徒，两者相比，自然是后者的数量远胜于前者，爱芙鄙夷罪民，不过是怒其不争，她痛心于骄傲的伊蓝-泰尔末裔被谎言所欺骗和奴役，希望他们能洞悉真相、堂堂正正地做骄傲的族民，而现在，凡世的守护者即将发动毁灭的禁咒。

无知的罪民，贪婪的教士，托斯迪瓦那不切实际的幻梦，一切的一切都要在这毁灭般的力量下灰飞烟灭。

而那些，都是她的同胞和族民。

舰长轻轻地拍了拍沉默不语的爱芙。

“女士。”他写道，“时间紧迫，请跟我来吧，我奉命将您送到我们的首都，远离危险，在那里，您和您的族人将得到最好的保护。”

爱芙，让我们最后赌一次吧。

看看谁才能让族群延续下去。

那声音回荡在耳畔。

当弃誓者抬起头时，深渊行者号的舰长看到了那美丽眸子中所闪耀的意志，坚定而璀璨，宛如折断的钢铁，依然有着不屈的锋芒。

“我的族群已经没有‘军人’这一职业。”

她写道：“但我知道军人的概念，他们的勇气，他们的职责，船长，遭遇禁咒威胁的，不仅仅有我的那些被利用和蒙蔽的族民，还有你的同事们，那些与您向同一个国家效忠的军人们，您要弃他们于不顾吗？”

舰长看着那串文字，怔怔出神。

他想起了深海先驱号的惨状——为了给本舰解开封印争取时间，深海先驱拼死拦住康德，而后在震旦人的水下武器的打击下瞬间覆灭，深海的死亡极为惨烈，整艘潜艇被恐怖的水压挤成小小的一块，血雾凄美地逸散。

残骸无法打捞，遗骨难以回收，或许已经无法辨认，深海先驱号的同袍们留下的遗言，不过是在最后一刻发向深渊行者的短语。

“让这值得。”

他们确实是完成了任务，在康德的恐怖威胁下跑赢了时间，完成了评议会的任务，在封印解开之后，他们释然地叹息，准备迎接震旦之龙汹涌而至的怒火，可那几台速度远胜于本舰的炼金武具并没有发动攻势，而是默然停滞片刻，然后悄然无声地退去。

他们完成了任务，他们也活了下来，可以返回家乡，迎接星空议庭的褒奖和厚赏，深海先驱号奋不顾身的牺牲没有被辜负。

可，这值得吗？

解开的封印释放出了大量极具敌意的敌人，等候在破碎海域的蔚蓝舰队遭遇重创、躲无可躲，连日来与康德敌对的冲突，星空议庭的种种谋划，前后两艘先进潜艇因此毁损，甚至是一整支主力舰队，无数勇敢的军人，都即将在可怕敌人的围攻甚至是禁咒的轰杀中，就此消亡。

只为了将少数的上古遗民带回图拉夏叶。

这就是评议会的目的？

这值得吗？

他一念及此，看向爱芙，眼中甚至浮现愤恨，就是因为她们这些人，有多少勇敢的军人牺牲。

他是军人，只是执行任务，从不过问详情，但这一次，意志坚定的军人心态动摇，他不知道评议会有什么打算，他无法认同这个结果。

舰长默然片刻，写道：“女士，为了救出你们，许多勇敢的人在今日死去，更多勇敢的人也即将死去，我不是神明，我无法改变过去，也无法动摇未来，我所能做的，只是让一切的牺牲都有价值……这个价值就是你，所以，我要将您带回图拉夏叶，至于在海上奋战的袍泽，我救不了他们。”

爱芙拿起纸张。

“我可以。”

“所以很抱歉，我不能跟您返回您的首都。”

“不仅如此，我还需要您的帮助。”

“我不想看到我误入歧途的同胞们就这样悄然死去，我更不想看到凡世的新族因我们的错误而付出沉重代价，如果我不能纠正这个错误，那至少，我要想办法终止它……让禁咒停下来。”

她握着纸张，脸上露出了祈求与诚挚的神色。

语言不通，无法诉说，可她却依然寄希望于对方能够理解，正如她一直坚信，即使凡世的新族也会充斥着阴谋、谎言和算计，可足够美好的事物也会继续存在，新的世界也不会冰冷和无情。

舰长看完之后，默然摇头。

“您想让我带您去见康德吗？恕我直言，这没有任何作用，您无法说服他的，只要来自海中的侵袭和敌意没有消失，他就一定会使用禁咒。”

“我同意——所以，我并不打算现在去见他。”

爱芙的脸上浮现出了决然之色。

“就当是为了您那些同样深陷陷阱的同事们，请帮助我……我要返回庇护之地，想办法结束这一切，以阻止即将发生的禁咒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