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我，你恐惧吗？

康德俯瞰着杰拉德震惊胆怯的双眼，声音宛如愤怒的神明。

这一刻，大权移位，法则更改，自以为高高在上、凌驾众生、操纵规则的高贵者，堕入了凡世的淤泥之中，背负深沉的罪孽。

……接受盗火者的审判。

压制魂灵的龙威放开些许，康德钳制着杰拉德的头颅，莎拉娜临终的模样犹在眼前，简单的死刑已不足以告慰痛苦死去的逝者。

更不足以伸张善恶有报的天理。

他语气冷冽：“让我听到你恐惧的声音。”

杰拉德终于恢复了说话的力气，他哆哆嗦嗦道：“你是谁！如果我做错了什么，我愿意向你道歉赔礼！我是圆桌的成员，我是骑士们的使者，我……”

“不是这个。”康德酷烈道，“我们待会儿再聊。”

他左手用力，杰拉德吃痛，不由自主张大了嘴，他的瞳孔剧烈缩动，似乎已经意识到了即将发生的事情，含糊不清地惨嚎：“NOOOOOO！”

康德提着那柄脊柱剑，缓慢而有力地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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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进入剧院，到手撕鬼子，到口吞宝剑，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情。

快得让人目不暇接，大脑甚至无法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直至目睹着那个黄种人提着可怕的脊柱剑，一点点钉入了哀嚎着的杰拉德的嘴里，参与这场狂宴的上流人士们才意识到了……这不是一个节目。

而是……恐怖降临。

风趣幽默、格调高雅、手腕高超的杰拉德，圆桌的使者和引路人，博学的主祭者，此刻跪在鲜血淋漓的舞台上，几分钟前他还在向大家展示痛苦与绝望的艺术，用巧妙高超的手段处决了三个非洲的奴隶、给予了他们最华美优雅的死亡，为观众献上了绝佳的盛宴，而现在，他成为了素材。

人们惊愕地望着这一切的发生。

望着杰拉德跪在地上，仰着头，任由那长长的脊柱缓慢地进入食道，他们望着鲜血如泉水般从杰拉德的嘴里潺潺涌出，他们看到杰拉德的手脚不断渗出鲜血，但整个人却纹丝不动跪在地上，手脚撑住地面，仰望天空。

就像是忏悔罪过、接受刑罚的罪人。

可想而知，剧烈的疼痛和恐怖的绝望一定让他想要拼命挣扎，可难以理解的恐怖伟力压制住了生灵的本能，使他的身体在这两种矛盾而激烈的力量交锋下扭曲、破碎、折断，他只能眼睁睁地望着这一切的发生。

直至脊柱几乎完全进入，嘴巴外边留下了一指的长度。

“我现在，很想把它，用力拔出来。”

康德握住那根脊柱的柄端：“这是你所希望的吗？”

杰拉德的眼中写满了绝望的痛苦，以及无尽的哀求。

“很好的眼神，被你伤害过的人也曾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你吗？你可曾给予他们以怜悯？”康德平静道，“你现在又在希求什么呢？”

杰拉德的目光越发恐惧，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呜呜呜呜地喊叫。

“但我终究跟你不同的，你没有怜悯，我有。”

“我回应你的哀求，不把它拔出来。”

“你不会死，因为这根东西并不是我给你的惩戒，而是你的……”

康德轻声道：“灯芯。”

悖论元素如洪流般涌入，顺着那根脊柱延伸而下，深入杰拉德的体内，这是杰拉德所无法理解的力量，他能够感知到那些东西在体内扎根、蔓延和转化，他能察觉到身体变得不一样了，但依然无法移动，时时刻刻都折磨着他的剧烈痛楚不但没有消散，而且越发激烈。

他痛苦地呜咽着，却什么都做不了。

直至身体爬满了悖论元素的腐化纹路，丑陋的腐化物质和畸变的角质素从身体各处不断滋长，他变成了一个跪着的怪物，却依然有着人类本来的轮廓，这堕落的形态使他跪着面向天空的姿态，显出了一种黑暗的美感。

康德放开悖论元素的柄端，轻轻打了个响指。

一点火苗自脊柱的顶端、杰拉德的嘴中燃起。

“这就是灯芯，它的燃料是注入你体内的悖论元素。”

“这种物质，人类可以承受微小的量而保持人身安全，但超过了这浓度标准，就会导致人的腐化变异、沦为怪物。”

“就像是罪恶。”

“它就是你的罪恶，杰拉德，你已经不是人类，你是披着人皮的恶魔，因为罪恶在你的体内积蓄，它多得数不胜数，你放弃了人性，这就是你真实的样子，而今报应到来，你必须偿还你的罪过，为此付出最沉重的代价。”

“从今天开始，你将成为一盏燃罪的灯火，这朵火焰将消耗悖论元素，降低你体内的含量，当悖论元素的浓度降低到正常人类可以容纳的标准，就意味着你不可容忍的大罪已燃烧殆尽，你将回归人类的姿态，而那时……”

罪恶的火苗虽然渺小，但却压过地下剧院辉煌的灯光，映照出魑魅魍魉的影子，将康德的身形投射在华美的墙壁上，那身影庞大而恐怖。

就像是罚罪的使者吹响末日的号角。

他的声音低沉如雷鸣，轰荡震撼，仿佛从九天响彻。

“——我将允许你作为人类死去。”

无尽的痛苦、绝望和惊恐席卷全身，杰拉德的身体被固定禁锢，只有无穷无尽的痛楚折磨着清晰的感知，他跪在地上，仰望着康德冰冷的面容，感到一种巨大的荒谬和不可思议。

他甚至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康德转身，在赎罪之烛的身前，在这个舞台、祭坛和审判席上，看向了满场欢宴的男男女女。

他的眼中熊熊燃烧着烈火，悖论元素化作披风兜帽流转缠绕、遮掩住伟大者的面容，星权神戒放射出烈烈光辉，于身后构筑夺目的光翼，虚无之中，仿佛有龙在振翼怒吼，谎言的迷雾退散，洞察本源，举目皆罪。

“现在，轮到你们了。”

惊恐的尖叫响彻开来。

这些高贵的人们终于意识到了现在的处境。

并非是他们的反射弧太慢，实在是一直玩得太嗨，况且长久的养尊处优，长久的高高在上，已经让他们失去了应对突发状况的能力。

就像那些见惯了奴隶角斗士在角斗场以命搏杀、猎食野兽的贵族们一样，当他们见到血淋淋的角斗士提着剑出现在自己面前时、露出嗜血残酷的神色时，也很难明白下贱的奴隶怎敢反抗高贵的血脉。

现在他们突然意识到，自己变成了猎物。

一个遗忘已久、无比陌生、甚至已经从字典上消失的词语浮现于脑海。

那个词叫……

报应。

装着珍馐美味的桌子被慌乱撞翻，优雅的绅士们推开挡在面前的尖叫女人、夺路而逃，有人在拼命拨打手机，有人在大声呼叫安保。

更多人在尖声大叫、甚至失声痛哭。

他们看起来，与先前被当成玩物和素材肆意虐杀玩弄的下等人，也没有什么区别，同样会哭，同样会尖叫，同样会尿裤子。

——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们知道自己将面对什么。

他们一直都知道。

只不过，一直没有人来。

听到惨叫声、从各处门后冲出的安保人员举起冲锋枪，但下一刻他们全都愣住了，因为人们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展开光翼、姿态如龙的断罪者，那简直是神话中的生物——继而，银色的洪流吞噬了视野。

浸泡和吸食了悖论元素的嗜杀虫群汹涌而出，将虎伥们吞没在千刀万剐的凌迟撕咬中，它们遵从主宰者的命令，封挡住了所有的出口，追杀着试图逃跑的人们，就像是一道道徐徐落下的帷幕。

震动嗡鸣的虫群恐怖至极，将保镖和安保人员啃噬成累累白骨，上一秒还在兴奋狂宴的上流人士们意识到了真正的恐怖即将到来，无法逃脱，也无人能够搭救——因为对方的脚步声已经临近。

“求求你，饶恕我！无论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愿臣服于你！”

“我很有钱！我的钱都给你！别杀我！”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哀求声四下响起，衣冠楚楚的人们连滚带爬、身上洒满了汤汁和酒液，精致的发型变得凌乱，名贵的服饰变得皱皱巴巴，他们大声恳求哀求，跪在地上，卑躬屈膝如蝼蚁，康德木然环视，每一张脸。

眼前的投影屏幕扫描着每一张脸，得益于互联网的发达，荷鲁斯正在进行快速的人脸识别，这些人几乎全都能在网络上找到踪迹。

全都是富有权势、财富和影响力的人物，关于他们的新闻主要集中在投资、置产、社会活动、女王宴会和慈善事业方面。

亿万富翁，名校校长，知名大亨。

应有尽有。

“你们……”

康德平静道：“这么有钱，这么幸福，生来就无忧愁，一天的花费就抵得上穷人一辈子的奋斗，你们合法的享受，都是普通人一生都可望而不可即的……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仍不满足？”

这些话是用中文说的，哀求的人们并不能听懂。

因为康德也不需要回答。

无论何种解释，都无法洗清他们所犯下的罪孽。

“我不会因为你们过于有钱就把你们挂在路灯上，我无意在遥远的异国他乡为一个敌对国家主持正义，我不在乎你们的革命有多不彻底，我不关心你们的民主有多可笑，这世上有种种的道德、戒律、规条和法则，我没有兴趣做执法者和神明，但唯有一点，是这颗星球的所有人要遵守的天条。”

“不作恶，不要伤害他人，不要把自己不想承受的事情施加他人。”

康德的声音回荡在这厅堂之中，甚至震响在这马场之中。

“所以，我出现在你们面前。”

“忏悔吧，然后你们将赎罪，你们将进入我的领域，在罪孽清偿之前，你们哪里都去不了，直至火炬熄灭、悖论解开。”

仿佛已经意识到恐怖的终局即将来临，剧院中一片疯癫，人们声嘶力竭地惨叫和奔逃，康德漠然环视着逃散的罪人，神色冷峻决然。

悖论元素在虚空中交织流动，凝固成苍茫闪耀的巨大号角，康德猛然吹奏，怒火化为号角的低沉怒吼咆哮而出，黑色的相位之门应声旋开，占据整个舞台，悖论引擎的震荡声从另一个世界隆隆接近。

起源之河奔涌咆哮，紫色洪流飞泄而出，液态的悖论元素从相位门中狂涌开来，洒落地面，向着四面八方飞流，向着台阶和斜坡一层层蔓延，流向四面八方，冲开一道道门户，蔓延到马场的整个秘密的地下结构。

人们尖叫着躲避，但那妖异的液态物质顷刻间已经漫过鞋面，他们的身形顿住了，看向下面，惨叫出声，因为他们的肢体渐渐爬满了紫色的结晶物质，剧烈的痛楚昭示着可怕的异变正在发生！

这些罪行累累的堕落者被定在原地，拼命地挣扎和惨叫，可紫色的物质如藤蔓般蔓延，渐渐爬满身体，就像是一只只亡者之手，缠绕紧握。

而后，一道道黑色的漩涡，自他们脚下展开。

这些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整个人便坠落下去，坠落进了这紫色的流体之中，仿佛被无数疯狂怨恨的亡者之手拖入了罚罪之地。

这一幕比刀砍剑杀可怖千万倍，彻底击碎了其他人的心防，可再凄厉的惨叫声也无法打动铁石心肠的盗火者，他们不配一丝怜悯。

源源不断的悖论元素如洪水般奔流，蔓延至这个隐秘据点的每一寸角落，康德站在舞台中央，双目紧闭。

他的意识随着悖论元素无限蔓延，心随意动，悖论元素流的每一点都可以锚定空间坐标，感染了足够浓度的罪犯们被拖入了白雾世界，一个接着一个，他们已经能在那个抹杀生命、隔绝生机的世界活下去。

这只是开始。

直至整个马场无一人漏网，空间之门回旋关闭，康德踏足于白雾世界，那是西非的一处荒原，罪孽深重的人们痛苦而茫然地打量着这陌生的领域，他们挣扎着，惨叫着，哀求着。

荷鲁斯缓缓道：“父亲，它们也要点蜡烛？”

“不，浪费了……这无法清偿他们的罪过。”

康德默然片刻，然后说道：“荷鲁斯，我们打磨星穹桥碎片，我们制造动力核心，我们寻找将悖论元素电池化和收束的方法，我们寻找材料，我们开发芯片，但归根结底，最适合做悖论元素载体的……”

他的目光看着这一个个被时空之力禁锢的非人。

“还是这些罪行累累、残忍暴虐的生命。”

“这就是他们的赎罪方式，这就是我的审判和裁决，这就是受害者的复仇……从今天开始，他们将与一切不公和邪恶开战。”

康德漠然转身：“立案新项目，给他们配上重型装甲，大威力近战兵器，破坏性植入改装……我们会用得上的。”

荷鲁斯的语气有些异样，甚至在叹息：“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不然呢？”康德反问道，“我该如何清洗人们心中的腐化和邪念？”

变形金刚默然不语。

就在这时，康德听到了呜呜呜的惨叫声，依然被钉在地上的杰拉德目睹着这一切，发出了激动的呜咽声，仿佛想说什么。

但嘴巴里有一条脊椎，他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不过没关系。

康德淡淡道：“说。”

随着这一声，杰拉德的身体一阵蠕动，他的喉咙嗬嗬几下，似乎在尝试发声，但失败了，继而，他的肩膀砰然炸开血肉，变成了一个血盆大口，悖论元素的赘生物畸变成了一个发声器官。

杰拉德恐怖而痛苦的嘶吼从中响起，充满了痛苦和凄厉。

“不要！”

他惨叫道：“别伤害这些人！你根本不知道他们与他们的家族和公司有多大的势力！他们如果死在这里或者失踪，整个英伦都会……”

康德冷笑道：“那又如何？”

“天啊你不明白吗！这将掀起多大的波澜！这是彻头彻尾的宣战！无论是英伦还是圆桌！尤其是圆桌！他们都是我们的亲密盟友和客人！”

“是啊！圆桌……圆桌……圆桌会知道的！”

今天经历的所有，所有的绝望和痛苦，只有这个名字才能给予杰拉德微茫的希望和勇气：“他们不会坐视不理，他们一定会以战争回应，他们一定会查清楚你是谁，你根本无法想象它的历史多么庞大、多么久远……”

即便目睹并经历了一切，杰拉德依然对圆桌抱有无限的信心，他嚎叫着，威胁着，哀求着，商议着：“我们可以有更好的解决方法的！”

“不，我有最合适的解决方法。”

康德屹立于这个只属于他的独立位面，白雾震荡，天空呼啸，时空和光都在回应他的怒火和决意：“让他们都来吧。”

“我会摧毁他们，我会惩罚他们，我会杀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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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更新！

PS2：以及，有些话想在上章说的，但考虑到大家的情绪释放和宣泄，所以还是放在这一章——现实中没有圆桌，没有超凡者，受害者被营救之后努力戒毒、开始新的生活，勇敢地出庭作证，只是没有加入女权，依然在努力地遗忘梦魇……是的，莎拉娜的故事，是真实发生过的。

PS3：为了写这个剧情翻了不少资料和记录，BBC在前几年甚至拍了一个关于类似的纪录片，讲的是一个英国女孩儿在伦敦街头被绑架的绝望故事……有些事情，实在是难以想象发生在当今。

PS4：以一个数字和一个记录结尾吧——在我们生活的时代，全球至少有四千万奴隶，比从古到今、历史上任何一个时期都要多。

PS5：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写这个，我只是觉得，我们是有使命的，我们是要有使命的……终有一日，终有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