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说，在这种情况下与妮希雅丝小姐相见，一定会让她很尴尬。”

寂静的夜色，月光洒在舰桥，阿福的身影朦胧在舰身银色的折光中，她背着手，巧笑嫣然：“所以，他就回避了哦。”

怀抱着复杂心情和某种觉悟的妮希雅丝，愣住了。

她浑浑噩噩地提出会面请求，浑浑噩噩地登上骑士阿斯托尔福号，她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和结果，也不知道见了康德要怎么做，她不确定今晚会发生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决定，但在女提督的规划中，这完全是出乎意料的展开——康德主动回避，并不与她相见。

理由绅士得难以置信。

——为了避免让你感到尴尬。

一时之间，她想到了评议会充满漏洞和可疑的强硬命令，想到父亲的咄咄逼人，特派员的丑恶嘴脸，还有舰队军官们各自的小心思。

他们打出的旗号各异，评议会托付使命，父亲主张回报，特派员宣扬荣誉，而官兵们则高喊忠诚，可在这些幌子的背后，是贪婪和谎言，是对权势和财富的追逐，每个人都如此。

每个人都像是永不满足的狼，都在算计她、利用她和逼迫她，骨肉血亲尚且如此，并肩作战的部下们也大抵如是，他们都想让她付出和牺牲，以换取自己的好处和利益，没人在乎她怎么想……

但康德说，我不想让你感到尴尬。

击穿心理防线，也许只需要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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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刹那，以作风强硬、作战勇猛而著称的海军之花想起了一种久违的感觉……名为哭泣，她本以为自己早已经忘记了流泪的滋味。

但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瞬，骄傲的海军提督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她不允许自己的软弱暴露在任何人面前，谁都不行。

但康德不在……她来做什么呢？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阿福就说道：“父亲让我转告你，我们会礼遇那些被俘的蔚蓝舰队成员，他们会被安置在中央本岛的一处战俘营，除了人身自由受限之外，不会遭受任何体罚、虐待和强制劳动。”

说到这里，她歉然一笑：“但放他们回去是不可能啦，至少在这次事件结束之前，我们是不会放人的，因为父亲要确保他们不会再成为评议会的棋子、继续给我们添堵，又不能杀了他们，只好先关起来啦。”

妮希雅丝脸皮再厚，也说不出“请让我把他们带回去”之类的话，她低声道：“已经很好了，谢谢你们，谢谢他能够手下留情。”

阿福微笑道：“不要客气啦，你们也帮过我们很大忙，发生这种事情，谁都不想的，父亲也很遗憾，说评议会自私的乱命利用了这些无辜的士兵。”

提督一怔：“什么意思？”

阿福自觉失言，吐了吐舌头：“差点说漏嘴了。”

妮希雅丝闻言更是在意：“你在说什么？”

“请不要问了。”阿福摆手道，“虽说父亲跟您是好朋友，从感情上来说也不愿与蔚蓝舰队为敌，但大家各有立场，现在是敌对态势，即便对蔚蓝舰队充满同情，父亲也不能告知真相……毕竟立场有别。”

她想了想，正色道：“唯一能够提醒您的是，请控制情绪、约束部下，千万不要诉诸武力——我们虽然抱着友好和克制的态度，但如果蔚蓝舰队发动了实质攻击，我们也一定会有所回应。”

妮希雅丝心中凛然，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缭绕心间，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猜测到了什么，但却不确定……

阿福已经转移了话题：“您要去岛上看看我们为俘虏修建的营地吗？”

妮希雅丝叹息道：“不必了……我是相信康德殿下的。”

“那是当然！”阿福双手合十，歪头道，“父亲可是很善良的人啊。”

这个称呼终于引起了妮希雅丝的主意，蓝发的女提督望着眼前的少女，即便作为评议会的海军之花，她也不禁对阿福的容貌气质感到赞叹，最关键的是，她在对方身上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是一位驰骋于大海的骑士。

跟她一样。

妮希雅丝打量着阿福凛然如剑的身姿、略显娇小但绝不年幼的体型，以及俏皮可爱的脸蛋，她迟疑道：“你叫康德……父亲？”

她看起来跟康德一点都不像，康德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女儿。

——这是什么奇怪的玩法吗？

阿福点头道：“嗯！我就是阿斯托尔福哦！”

她指了指脚下的甲板：“这也是我，我是炼金造物，这艘战舰的心智模型，父亲将我从混沌的意识中点亮灵性，就缔造出这样的阿福啦！”

舰娘这样说着，张开双臂，原地转了一个圈，剑甲战裙轻轻摇动，战靴点地，大腿修长，娇小的身姿装束甲胄，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啊……”妮希雅丝由衷叹道，“都说康德殿下的炼金造诣举世无双，确实如此，即使是评议会，也没有这种伟大的力量。”

阿福笑得更高兴了：“那当然！爸爸最厉害了！”

她这种纯粹的崇慕和敬爱就像是幼小孩童对父辈无理由的崇拜一般，天真可爱，将父亲视为天穹和山岚，那纯净的感情让妮希雅丝会心一笑，但转而，女提督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严厉，冷酷，从小对她寄予了所有的厚望，希望她能够在奥法之路取得成就，希望她出人头地，希望她能够回报家族，而妮希雅丝也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并且顺应父辈的全部期望，学习，进修，变强，加入评议会，入伍海军，一步步积累战功，最终成为蔚蓝舰队的指挥官。

但父亲从未问过她，究竟想成为什么。

眼前的少女也一样吧。

一身戎装，是战舰的化身，代替其父亲接管这片海域的防务……

一念及此，妮希雅丝对康德的好感和感激都淡化了不少。

也许是同命相怜，也许是心情激荡，鬼使神差的，妮希雅丝轻声道：“你现在快乐吗？虽然有了生命，有了知觉，但诞生之后，就作为军人和战舰，为你父亲的利益而作战……”

阿福疑惑道：“当然快乐啊，每天都很高兴啊。”

妮希雅丝苦笑道：“你就没有真正想做的事情吗？作为军人而作战，是康德赋予你的使命、让你去做的事情吧，他知道你真正想做什么吗？”

“知道啊。”

“你觉得你……什么！？”

妮希雅丝如遭雷击，她瞠目道：“你说什么？”

“父亲问过我的意见哦。”

阿福的脸上浮现了笑容，虽然诞生不久，但已经有了许多有趣的回忆。

“我的诞生只是一个意外，那一天，这艘战舰是作为迫近星空、追逐敌人的弃子的，差一点就要在天外化作灰烬，但在那一刻，我有了生命，在那一瞬间被父亲救回……你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这一刻，阿福那天真烂漫的笑容敛去，转而变得沉静温柔，她轻轻一笑：“父亲郑重其事地向我道歉，还问我是不是很疼。”

她轻笑道：“然后，父亲就正式跟我谈了一次，他说，自从我获得了自主的感知和意识起，就意味着我不再是一件兵器和物件，而是成为了一个自由的灵魂，他需要帮助，但不会以奴役和强制的形式，他问我想做什么，是否能够接受战斗，或者有什么别的爱好和兴趣……”

妮希雅丝早已惊呆了。

“我告诉他，我是一艘战舰的化身，渴望战斗和荣誉，我在觉醒之前，寄托了许多外界的情感和期待，我想看到那些人的笑容和幸福，我自父亲的手中缔造，我为此感激，也因此亲近，我想留在父亲身边。”

阿福轻笑道：“所以父亲让我管理海军部，并将媒体系统的控制权移交给我，使我可以驰骋于海疆、威慑敌人，也能倾听婴儿熟睡的呼吸还有人们对未来憧憬又满足的低语，我以我的耳目监视海波的平静，也能守护每一个好人的安宁，还能留在父亲身边，这一段日子充实又高兴。”

沉默良久，少女提督的语气带着一丝颤音。

“你们……就没有任何冲突或者别的什么吗？”

“这个嘛……确实是有的，父女应该都这样吧，毕竟女儿还是会有一点小秘密的，父亲也不可能完全了解女儿。”

阿福含蓄地笑着：“比如说，父亲至今还对我有一点可爱的误解，比如说，父亲问我想做什么事情，有一件很想做的事，被我隐瞒了呢。”

“那是什么？”

阿福无奈地叹气：“父亲至今还觉得我可能是个男孩子。”

“……啊？”

女提督瞪大了眼睛——眼前的少女身体婀娜、双腿纤细，雪颈白皙，肩膀圆润，美丽的身姿在雪白的披风掩映下宛如画卷，容貌更是精致无比，娇艳无双，诚然论身材，无法跟自己相比，但很显然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吧！

她茫然道：“康德脸盲吗？为什么会这样？”

“这就是我为什么向他隐瞒了一件很想做的事情。”阿福眨眨右眼，可可爱爱，“我要把我的大哥大卸八块拆成废铁丢进厕所里呢。”

蔚蓝舰队指挥官妮希雅丝，连夜拜访了康德幕府和平部海军统帅阿斯托尔福，但话题的核心并非是俘虏、传说物质和军事冲突，而是父女，是家庭……诸多私人的问题，克制又羡慕，叹息也祝福。

最后，妮希雅丝告辞离开，背影寂寥，甚至还有些失魂落魄。

她甚至与一些被俘的将士进行了远程通话，看到了他们的精神状态，他们的伙食，他们的待遇，乃至阿福跟她讲述的，康德作为父亲的行为，那些笨拙的、有趣的、搞笑的，但都总是充满热爱的。

怀着自己也不清楚的复杂心绪，妮希雅丝踏上了回程的船只。

“姐姐。”

阿福最后拥抱她，在她耳边轻语。

“如果你坚持不住的话，可以被我们俘虏哦。”她轻笑道，“被爸爸俘虏的人有很多，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于是，就这么搞定了。

“阿福你做得好啊！做得好啊！”

看完了全程的监控录像——当然，对其兄长发起华丽背刺的那几句话被删减了，康德完全松了口气，摸着阿福的脑袋，大加赞赏。

“诶嘿嘿，被夸奖了！”

阿福笑嘻嘻道：“爸爸，人家是不是很能干？是不是比某个连时间差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的铁废物要强呢？”

荷鲁斯哼了一声：“你没有见过她，当然不知道什么叫关心则乱。”

阿福点头道：“嗯，是是是，是你先的，反正都是你先的，你也只有这一点可以炫耀了，而事实是，我们俩换一下位置，你不会比我做得更好，我也肯定没你做得这么糟。”

“好了好了。”

虽说忘记了时间差的事情，但总算没有出什么乱子，康德制止了兄妹两人的拌嘴：“这次阿福表现很好，破碎海域这边还是要麻烦你继续主导战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要先搞定英国那边的事情。”

阿福点头道：“嗯嗯，交给我啦！”

康德盘算了一下时间：“考虑到时间差流速，我尽量在今天中午前解决那边的事情……总之，这边就拜托你了，有什么意外情况，给我发信号。”

“是！”

阿福敬礼道：“爸爸，我做好这件事，有没有奖励呢？”

康德笑道：“你有什么奖励？”

军功点和工分这种东西，阿福与荷鲁斯都用不上的，他们会自己找乐子，而康德有时候也会捏着鼻子被荷鲁斯背刺一下，以充当铁儿子的乐子——没错，不是康德被背刺，这是父爱！

阿福笑着喊道：“报告爸爸，我想去地球！”

康德愣了一下，然后点头道：“好。”

荷鲁斯都去过，没理由不让阿福去。

总之，破碎群岛这边的战局已经僵持，蔚蓝舰队遭遇败绩，正在寻找新的突破点，他们保持着诡异的沉默，不知在进行何种博弈，这珍贵的静默期正好方便康德在地球行事，他要趁着这段时间将安幼仪的事情解决。

并且想办法扩充一下远港海军的武备，催促潜水装置赶紧就位。

对破碎海域的军备进行了视察和部署，补充了一部分弹药武备，康德又回远港露了个面，又去找了鹦鹉讨论了一下。

“握日。”

鹦鹉说道：“都公元0202年了，你球还搁这儿贩卖人口呢？”

“那是昂撒海盗。”康德说道，“这是他们的传统艺能。”

“所以仅仅是王小满的塑料姐妹被绑票了，你跑我这里干嘛？”

鹦鹉白眼道，“去白金汉宫找英女王玩个俄罗斯大转盘，英国佬肯定把伦敦掀开帮你找人，这么简单的操作，还得我教你吗？”

康德沉思道：“等等，你这个俄罗斯大转盘，是我想的那个吗？”

“……吔屎啦！”

“说正经的。”康德正色道，“我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很可疑。”

“你这是PTSD。”鹦鹉摆手道，“你觉得世界上的许多事情都有逻辑，但实际上并非如此，生灵是情绪化动物，你觉得他们做事肯定讲究逻辑遵循利益，但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是纯种傻【哔——】，就像是这件事情，你觉得种种离谱可疑的迹象，说不定只是当时他们脑抽了。”

康德思忖道：“但我还是觉得……”

“……你直接说来意吧。”

“我是说，最坏的可能，英国佬刮不到人，那我该如何着手？”

“英国佬掌握着国家暴力机器，想要找人肯定不是派条子满大街搜，而是直接把伦敦的黑道人物全都抓到苏格兰场挨个点草，然后让他们回去点草下一级马仔，一路点草下去，找到王小满的塑料姐妹。”

鹦鹉摸了摸下巴：“刮不到人，意味着这事儿不灵，或者英国佬不想刮了……总之要让我们自己想办法，那么……”

她挑了挑眉：“地球人的法子如果不灵，那就找一下异界的和尚吧。”

十分钟后，康德返回地球。

钓鱼台，秦梦瑾依然在一楼办公，手边放着一杯咖啡，她望着屏幕，一脸严肃，乃至露出不满之色。

康德闪身出现，打了个响指：“怎么样？”

秦梦瑾只觉得一缕香风钻入鼻腔之中，那是舒肤佳沐浴露的气息——康德洗澡了？这种念头一闪而逝，她抬头道：“有问题。”

康德神色微变：“怎么？”

“英国人的态度非常奇怪。”

秦梦瑾说道：“从我们发出交涉，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我们的大使馆人员已经赶到了现场，伦敦警察比他们早到，那里已经被拉起隔离带，我方人员进入遭拒，询问情况，也被现场负责人搪塞，我们从外交渠道要求英方实时分享案件动态，他们一开始满口答应，现在也推三阻四……”

康德沉声道：“比如？”

“比如案发地点是海德公园附近的高端住宅区，安保严密，监控密度很大，我们要求英方分享监控细节，被他们拒绝，声称这还在走程序……”

秦梦瑾说道：“虽说官僚体系效率低下，这是事实，但特事特办，这种态度显然有些奇怪，我们询问紧了，他们的反应甚至变得很大，说英国是独立自主的国家，不需要外国的指导和干涉云云……”

康德的脸色已经极为不好看了。

果然有问题。

“情况变得更糟了，得做好最坏的打算，即我们派往伦敦的飞机，不能顺利降落。”他后退两步，“我去珠尔班准备一下。”

不等秦梦瑾说话，他的身影便消失在展开的相位门中。

白雾世界。

“紧急集合！”

广播拉响警报，在白雾世界训练的精锐们快速集结，他们对康德行礼。

“战士们，现在有一个场景，需要你们的一些特殊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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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啊，最近更新又有点危险……一到白天就懈怠了，明天起来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