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

龙族防务董事会成员、首席营销官、市场经理桑托斯乘龙而来。

以他的级别，已经有专龙接送待遇了。

这位以人类之身得到巨龙认可的高级打工仔于远港外海与康德会晤。

二十分钟后，便告辞离开。

海风凛冽，星幕高悬，庞大的钢铁战舰屹立于远港港外，城市燃着亮光，巨龙悄无声息地没入大海深处，避开远港，向北方飞去。

金龙史蒂格尔以魔力凝聚护盾，挡开迎面的夜风，维持着背部的温度，好让背上的乘客更为舒适一点，毕竟他只是个人类。

而且还是他的上司和雇主。

这只巨龙是龙皇特意配给桑托斯的，平日的交通工具，危险时的保镖，乃至工作上的助手，这些任务可以全然胜任。

鉴于加入龙族防务的巨龙们已经被龙皇的职员培训、高频率团建、企业文化灌输和激励计划给洗脑洗的差不多了，这只秘书龙对如今的工作并不引以为耻，反而觉得很爽。

毕竟就算去安保部门出外勤做佣兵，也要被人骑的，而且完全不知道主人是个装逼犯还是花花公子亦或是个变态，或者三者兼具，而且做佣兵还是有风险的，辛苦赚了钱还要被公司抽成，保险购买也是一笔难以忽视的支出，算来算去，很不划算——尤其是与这种文职工作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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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都要被人骑，还不如选一个有本事的。

而且秘书啊，只是陪着桑托斯先生全大陆跑，担任风险极低的保镖工作，毕竟一般人不会去打龙族防务市场经理的主意的，他的最大用处只是展示威慑，而且陪桑托斯先生外出公干，还有差旅费、营养费、加班费等一系列的公款报销项目，油水极大，爽到飞起。

反正比安保部门出外勤的蠢货们轻松多了。

这种心态，在龙岛防务的文职部门极为流行，负责后勤、财务、研发等部门的巨龙们对外出作战的同事们抱有某种程度上的优越感，因为他们为了两个臭钱在外面对卑微的短生种卖笑，简直丢龙极了。

而出于相反的理由，出外勤的巨龙干员们也对坐办公洞的蠢货们嗤之以鼻，觉得他们只是蛀虫，而且赚的少，比不上自己用努力换取明天。

两大团体互相看不顺眼，存在着相互鄙视的矛盾，这当然离不开公司创始人的努力——总之，文职部门拿钱少，但工作稳定且优雅，所以培养他们的优越感，外勤部门工作辛苦，拿钱相对较多，所以激发他们的荣誉感。

至于金龙史蒂格尔能做市场经理的秘书，天天陪着公司高管四处旅游，活少钱多，不苦不累，具备了外勤与文职部门的双重优势，乃是因为它谦虚诚实，龙缘极好，质朴肯干，善于思考，做事努力，而且其父是司法长老，龙皇陛下的铁杆支持者与坚定盟友。

这些优点让它脱颖而出，年纪轻轻通过努力取得了远超同龄龙的成就。

空气寒冷，赶路半日，桑托斯挪动了一下背部，将椅子放低仰躺，椅子后背固定的半蛋壳结构挡住了来自后方的冷空气，蛋壳内层的控温阵吹来了洋洋暖风，他拿起保温杯喝了一点提神香茶，缓缓吐出一口气。

金龙秘书的声音响起。

“桑托斯先生。”它说道，“震旦人康德，让我感到忌惮和恐惧。”

“这不是很正常吗？”桑托斯笑道，“史蒂格尔先生，他是震旦之龙，论破坏力已经是当世顶尖的强者，连龙皇陛下都平等对待的人类。”

“我知道……唉，莉莉。”

金龙想到了刚刚的会面，儿时的玩伴载着康德越海而来，即使早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事情，但看到那一幕，它心中依然酸涩难言。

桑托斯皱起眉头，坐了起来：“史蒂格尔先生，以我的身份没有资格对您强调什么，我只是提醒您，这次包括翠西斯在内的数十头巨龙陨落，龙皇陛下的态度是不予追究，反而与康德达成协议——您要记住这一点。”

“我知道……”

巨龙叹息着转移了话题：“那我能否知道，震旦人请您来做什么？”

桑托斯松了口气，龙和龙是不一样的，龙二代也是不同的，武库长老的孙子狂妄自大、野心勃勃，所以最终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而司法长老的儿子则更加懂事谨慎一点，这源于其父严厉的教导。

他回答道：“做一次白手套，打一回短工。”

金龙察觉到了关键点：“报酬是多少？不会打白工吧。”

“百分之五。”桑托斯笑了一声，“这次收益的百分之五。”

“算不上慷慨，但也绝对不小气。”金龙评价道，“只是有点配不上您的能力，桑托斯先生的商业手段是数一数二的。”

“是辛苦钱和好处费，这次事起仓促，康德殿下分身乏术，手下人才不足，所以才委托我来做这一单，只收这百分之五，是龙岛亏了，但生意不在一时，要看后续长远，这也是龙皇陛下的授意，我们做就是了。”

桑托斯重新躺回去，舒舒服服地挪了挪身子。

“所以……”金龙疑惑道，“到底是做什么？”

桑托斯望着天空璀璨星幕的美丽景象，回答道：“远港的权贵们不满康德殿下的强权独断，联合了碧波行省的权贵阶层，试图以操纵粮价的方式向康德殿下示威、打击其威信，这几日粮价疯涨，又不少黑手在推波助澜，康德殿下自认为胜券在握，所以要趁势弄死一些与他为敌的人。”

金龙跟桑托斯混久了，想了一下，立刻恍然：“他想让咱们以龙族的名义向炒粮的歌德贵族放高利贷，以不动产质押，然后在粮价达到最高点的时候动手打崩粮价，搞得贵族们破产，以收取他们的资产？”

桑托斯点头道：“是。”

史蒂格尔震惊道：“这是龙皇陛下教他的吗！？”

“……恐怕不是。”

“……难道他是巨龙？龙皇陛下的远亲？”

“应该不是吧。”

“那他可真是歹毒啊……我还以为只有龙皇陛下才能干出这种事。”

“……”

金龙想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对劲：“等一下，你说这次是打短工做白手套……也就是说，这次是康德出钱，我们替他操作？”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

“因为本质上还是龙岛出钱，相当于他向我们借贷。”

“……用什么抵押？”

“说是从远港权贵家掠夺的钱财和地契。”

“给你看了？”

“我没去看。”

“——为什么？”

“因为借贷的契约合同只是他的一句话，所谓的抵押物其实是他的力量和诺言，所以不必去检查估算他的抵押物值多少钱，这次的额度是无上限，也就是说，我们能够调动多少资金，就相当于康德贷了多少资金。”

听桑托斯说完，金龙默然了好一会儿。

对于一个龙族来说，这么迪奥的人类有点冲击世界观。

一句话就能让龙族防务为他做事、调动数不清的资金洪流，而且不需要资产质押，甚至不需要签订契约。

会禁咒有这么了不起吗？

感到震惊之后，浮现出来的心情，就变成了不爽。

“等一下。”

金龙像是想到了什么：“看来龙皇陛下和您都觉得康德稳操胜券，所以这次针对歌德贵族放贷，是稳赚不赔的大买卖，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

“——不行。”

这一声拒绝干脆利落，而且极为严肃。

“为什么？”

“因为康德殿下许给了我们佣金，百分之五。”

金龙还没听懂：“但除此之外我们还可以自行投入资金……”

“这百分之五的意思是，我们只能赚百分之五。”

史蒂格尔愕然。

“看来您已经听懂了。”桑托斯说道，“康德殿下没有说与龙族联手做局，而是提出百分之五的佣金，提出以财宝地契抵押，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之前陛下的意思是免费赠送这一次金融服务，但还是被震旦人拒绝了，他坚持付给酬金，这已经足以说明问题。”

“原因很简单，这里是歌德，是他未婚妻的国家，反对他的贵族们的资产，通过金融手段流入他的手中，是胜利者的战利品，而被我们以同样的方式掠取，则是歌德的财富外流，是我们从他的口袋里抢钱。”

“给百分之五的意思是，你们只准赚这一点辛苦钱。”

“而潜台词是……”

桑托斯幽幽道：“再多拿是要被剁爪子的。”

巨龙再次沉默。

“我们之前听到的消息是，帝国、精灵和评议会三家支援粮食的意愿被拒绝，也是同样的意思，战争他自己打，财也要自己发。”

“所以这是忠告，史蒂格尔先生，龙皇陛下说，一个合格的商人不仅要能看出哪里有钱赚，更要知道，什么钱绝对不能赚。”

“您瞧好吧。”龙岛防务的人类经理摇了摇头，“这次碧波行省炒粮，有巨大的资金在其中流动，不管它们属于哪个势力，不管它们的目的是为了赚钱还是阴谋，这一次，它们都会死的很难看。”

“……我知道了。”

“那我们就加速前进吧，我要小睡一会儿，在溪柳郡降落的时候叫醒我。”桑托斯抬手启动了蛋壳舱的法阵，微型黑暗天幕笼罩，隔绝了风声与月光，在这静谧的黑暗中，他迅速睡去，“希望他们已经准备好了。”

今夜依然是个不眠之夜。

在白天的时候，康德通过莉莉与龙皇达成初步协议，龙岛的命令就已经发布出去，收集情报，人员调动，黄金运送，一只只巨龙从歌德周边的各个龙哨中起飞，整个大陆到处都是龙皇的钱。

等桑托斯落地之后，人员和情报已经初步就位。

“名单汇总，检查对比，从溪柳郡开始，我要知道收购和囤积粮食最凶最贪婪的贵族和富商的名字。”

明亮的灯光下，桑托斯面对着他教导培养出来的一支团队，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现在，我来跟你们讲一下，要跟他们怎么说。”

准备工作、谋划工作与调度工作持续了半个白天与整个夜晚。

清晨一早，开业的粮店挂出了船新的价格，在市民们的咒骂和贫民们的绝望中吸引了长长的购买队伍，中下层民众只求饱足，而上层人士则看到了赚钱的良机，大部分有钱人不在乎什么贵族与康德殿下的博弈，他们只看到粮价一天高似一天，今天买到明天就是赚到，买的多，赚的也多。

问题是……赚不着。

因为从前日开始，就有不少奢遮的外地人或者神秘买家一掷千金地狂收粮食，钱好像用不完似的，手段迅捷，开价凶悍，出手精准，无论是乡下运来的粮食，还是城中售出的粮食，几乎转眼之间就被买得干干净净。

有心干一票的当地权贵财主们看在眼里，馋在心上。

毕竟他妈的粮价涨得这么凶，被别人都赚去了，那我就亏了啊！

为什么不跟着买呢？

因为他们的钱相对不够。

这些有身份的土财主虽然不懂得现金流的概念，但类似的风险意识还是有的，也并不想把祖产和藏品拿出来卖掉买粮。

就在这个时候，不请自来的客人悄然拜访。

一张张优雅的笑脸，一张张烫金的名片，名字各异，但来头却一致，名片上的龙纹蕴含着一丝令人敬畏的龙威，这等防伪标识绝难破解。

来自龙岛，六百年老店，值得信赖。

他们是来提供贷款的。

短期定向贷款，利息合理，只许投资粮食买卖，日计利息，随借随还，向优质客户提供现金支援，帮助好朋友们鏖战商界、赢得未来。

正瞌睡呢，就有人送上枕头来了。

权贵们的第一反应是，提防和戒备。

这么赚钱的买卖，你们有这么多钱，为什么不自己做？

逼问再三，甚至都要送客了，推销员们这才面露难色、乞屏退左右，这才说出实情——康德与龙族仇怨已深，但而今国际形势未定，不敢贸然开战，也不敢直接涉入这场经济战中，以免引起康德更大反感。

但想办法给这个狂妄的震旦之龙添添堵，巨龙们还是十分乐意的。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

权贵们有的还在犹豫，推销员也不多说，只留下名片，飘然离去，说请大人好好考虑一下，本市的资金有限，愿意向龙族借贷的还有很多。

过不多时，他们便听到了本市的熟人来粮食市场上大杀四方的新闻。

心动。

第四天已经过去。

第五日，龙族注入碧波行省的资金已经彻底释放激活，风起云涌的粮食市场热火朝天，推动着粮价节节攀升，如同火焰一般燃烧蔓延，席卷了碧波行省全境各地，甚至开始影响周边省市甚至歌德的粮食市场。

毕竟大家都知道了，碧波行省这个鸟地方最近正在从天上往下掉钱，粮食运到彼处，哪怕加上运费和折损等因素，也可得数倍之利。

那还等什么啊。

当然是把粮食运到那里卖了！

什么？本地民众吃不上粮？操，关我屁事。

一支支车队，一车车粮食，连夜紧急装运，雇佣护卫，火速出发。

河运，陆运，在背后金主和急于发财的贵族富商们的催促下，以最快的速度启程出发，要去赚碧波行省的这些大傻叉的钱。

他们急切地想要赶上这一波饕餮盛宴。

远港权贵与震旦之龙的博弈，可得让我们捡一波大便宜。

——然而。

然而，重点是然而。

满怀期待的贪婪者们算漏了一点，他们觉得而今战争结束，盗匪消失，就像和平时期一样，在全副武装的护卫下，粮食可以顺利运到碧波行省，而且很快很快，很快就能换到大笔的财物回来。

然而他们忘记了和平到底是因谁而降临的。

他们也忘记了和平不和平，究竟是谁说了算。

沿着各大国家公路与河流向碧波行省出发的运粮队伍，无一例外地遭遇了附近精灵驻军的截击。

这些因和平条约尚未签订而至今滞留在歌德的精灵远征军，平日里只是龟缩在各自的驻地营寨中，与歌德互不相犯，以至于都被遗忘了，而今却不知为何，如狼似虎般冲出来，二话不说便将粮队连人带货绑回了军营。

这些全副武装的护卫虽然号称训练有素，但那是对于山贼盗匪来说的，面对精灵正规军，实在连个屁都不是，有些商队被全盘端掉，一点风声都没走漏，有些则是跑掉了一两个漏网之鱼，将可怕的消息传回去。

准备大赚一把的歌德贵族们全都傻了眼。

操，精灵抢粮，有没有人管了。

你好，没有的。

他们告到当地守军，都被糊弄过去了。

——开玩笑，之前差点被精灵军队打死，而今他们既没有屠杀平民也没有攻城，只是截了几批商队，你让我带兵去打杀他们？去你妈的。

就算是有责任感的歌德军官前去询问，得到的答复也是客客气气的——我们怀疑这支商队中私藏了试图损害暮月利益的违禁物品，等调查清楚了就会全部放还回去，连人带货，一定完完整整。

这消息传回去，贵族们一合计，觉得非常操蛋。

——肯定是暮月王朝暗中与康德为难，不让外地有一颗粮食运进碧波行省，一定要让震旦之龙在这场争斗中颜面扫地，真是记仇啊，精灵。

可耽误我们挣钱了啊，这叫什么事儿啊。

但又能怎么办呢？

这时候，歌德的权贵们突然发现，即便名义上赢得了这场战争，可面对暮月的兵锋时，他们说话，依然很小声。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与这差不多的同时，碧波行省边境入口处，一支支看起来像是商会护卫的队伍押运着一车车粮食，准备入境。

如果有瓦伦坦居民在这里，一定会觉得其中很多人都很面熟。

可远港乃至碧波行省的权贵们肯定不认识。

他们既不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事，其实也不知道内部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依然摩拳擦掌，准备买掉流进来的每一颗粮食，赚到大钱，逼迫康德让步，推到极高的粮价须得有人接手，仁慈善良的震旦之龙就是一个很好的人选，因为他一定会在接下来的谈判中大赚一笔，正好与碧波行省的朋友们分享，毕竟，他很需要粮食来挽回民心，不是吗？

一张大网，已经慢慢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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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日……平时四点钟睡十二点起，精精神神的，什么事儿都没有，昨天十一点睡着，七点钟起，一整天都在打哈欠……继续尝试调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