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一章 说,接着说(1 / 1)

近日以来,所有的阴霾都一扫而空。

这一刻,洪三心有所感,他突然明白,为何师父将圣君称为北辰。

确实如此,因为康德出现的那一瞬间,他心中一切的忧愁烦恼都消失无踪,诸国的阴谋,歌德内部的动荡,一切已经不足为虑。

众星拱之……不是没有原因的。

威慑已经重新建立。

他长长地松了口气,站起身来,向康德行礼。

康德侧过身,任由穿过窗户的阳光从侧身洒过:“怎么样,这几天的压力估计不小,应该没把你给吓到吧?”

洪三笑道:“这才到哪儿呢?主公余威尚在,麾下兵甲精强,远远未及绝境,余地依然很多……再难的处境我也能守住,这是我的职责。”

康德点头道:“那我的职责,就是尽量不让我的部下在接近极限的处境下作战和坚守……这次是出了一点小意外,以后我会尽量避免。”

洪三含笑点头:“这也正是我所希望的。”

两人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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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暖流在心头涌动,这让洪三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舒坦和畅快。

师父曾说,作为人臣,最大的幸事并非是为帝师、帝友,那些都是虚的,前者是供起来的泥塑,后者是夹着尾巴的家犬。

而比这更美好的情形不过是四个字——君臣相得。

并非是史书上粉饰的那种,而是真正的志趣相投、肝胆相照。

就像现在一样,康德殿下有他的战场,他洪三也有自己的战场,君臣分别在自己的战场奋战、并且有所托付和信任,得胜归来之后,不过是相视一笑,就像殿下不曾说他经历过的凶险波折,洪三也不必讲自己的辛苦危难。

这就是所谓的君臣相得啊。

师父,这就是你一生的求不得吗……

——但这种感动和暖意只持续了五秒钟。

“——所以你倒是说一说你这几天做了什么啊。”

洪三先是惊愕,然后失笑。

他发现与殿下相处久了,自己也学了一点不好不坏的习惯,他摸了摸头,假装谦虚道:“就是按着殿下的说法,枪决炮决了几百个刁民和贵族,然后炮打枫叶宫,在觐见之厅埋了两颗炸弹,威胁了一下满朝文武。”

康德傲然道:“我就比较牛逼了,我不久之前一波舰载防空导弹打死了十几头巨龙,将帝国舰队拆了一半,评议会和精灵的舰队也都被我俘虏了,现在都在远港那里乖乖停着,哭着喊着求我赶紧把他们扔进战俘营。”

哪怕已经洞彻了殿下的虚荣心、所以顺着他的话头引着他吹逼一番满足一下,洪三闻言还是愕然:“啊……这……”

你妈的我还以为你让我守中路你是要去偷塔的,你怎么把拳头公司给砸了——如果洪三是地球人的话,大概会这么吐槽吧。

愕然只持续了一瞬间,洪三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康德,沉思五秒钟,说道:“莫非那个神秘元素具有极强感染侵蚀能力的传言是真的?巨龙军团被逃出来的使团成员感染,继而对三国舰队发起进攻,并且给半数帝国舰队造成了难以逆转的侵蚀腐坏,殿下最后出来收拾了残局?”

康德瞠目道:“你怎么……”

洪三淡淡一笑:“想想就知道了,如果殿下返回地面之后,直接大开杀戒,向三国舰队与巨龙军团主动发起进攻,屠戮过半,那就意味着全面战争几乎不可避免,那您可不会这么悠闲地站在我面前,一副胜券在握、拿住了别人把柄的得意模样,一点杀气都没有。”

“……”

“——您说各国水兵哭着喊着求您赶紧把他们扔进战俘营,应该是他们也被不同程度地感染了吧,而殿下则具备清除感染的能力……原来如此,这就是谈判的筹码之一,逼迫诸国就范。”

“……”

“但仅仅是被感染的一些水兵作为筹码,还不够,最大的筹码还是武力威慑,我想,殿下应该还展示了有别于禁咒的新的威慑,您的眉飞色舞从侧面可以证实这一点,我记得在瓦伦坦时,您为了守城拿出了新的古怪而强大的炼金兵器时,就是这种表情,而这次能够击杀十几只感染的巨龙、将半数舰队歼灭,应该是更大更强的炼金武器。”

“……”

“结合您提起了‘舰载防空导弹’这样的字眼,我知道导弹是什么,殿下所提及的具有高速长距离的终极打击兵器,防空导弹自然是应对空中之敌,这舰载嘛……我想,殿下可能拿出了一艘船,一艘大大的好船。”

“……好了你别逼逼了!”康德说道,“又想吃酥了是不是?”

……阿西吧,跟这厮讲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居然都记住了。

“好了好了,你已经全都猜到了,情况就是这样了。”康德不耐烦地摆手,“我已经出来了,威慑已经重新建立,诸国不敢再用激进的方式……外部的敌人已经不复存在,该你讲内部的了。”

洪三低头道:“殿下已经猜到了,何必让我再说一次呢。”

康德沉默下来。

他望着窗外温暖的阳光,缓缓道:“我还是想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忠诚的臣下粉碎了他的幻想:“殿下经历波折动荡,应当对人心之脆弱有所觉悟,辉沙镇的人如此,瓦伦坦的人如此,丹枫琉森的人,又会有什么例外呢?若忠诚和伟大若是常见的品质,根本就不会有这样的词汇出现。”

康德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先前就看到了,有大片大片的人聚集在枫叶宫附近。

衣衫朴素的,衣衫褴褛的,衣衫华贵的,各种各样的人。

请愿,或者说逼宫。

他们为何而来,被谁煽动,有什么目的,根本不必探听,就能知晓。

远港的人是怎么被煽动的,这些人也一模一样。

只是讽刺之处在于,这些人与丹枫琉森之战结束之后,那些哭泣、感激和赞美康德的人,都是同一批。

他摇头道:“这才几天啊……”

洪三平静道:“再发自肺腑的感激和赞美,也都是有时效的。”

康德嘿了一声。

他想起了莫亚尼,想起了虫灾即将到来之际,被法国人挑唆的那些科莫拉人,他们聚集起来,怨恨和狂怒着,憎恨着他们的国王。

事后,那些人也没有被追究,厚着脸皮继续颂扬国王的仁慈与伟大,仿佛先前的记忆并不存在,而国王也没有追究和在意。

康德轻声道:“你说,我该怎么做?”

“这是君主的决定,并非臣下可以置喙。”

洪三来到康德身边:“我所能做的,只是提醒殿下两件事情。”

“说。”

“第一件事,是这些平民们被煽动和聚集的因由。”

洪三的面容映衬着明亮的阳光:“他们聚集在枫叶宫外,不是因为他们觉得歌德要放弃争霸之路、做一个和平而宁静的小国,也非是相信诸国的承诺,觉得歌德可以作为一个超然的国度而存续,他们聚集,他们愤怒,他们不满,他们被煽动,他们行动起来的唯一原因……”

震旦人转头,看向了康德。

“只是因为……这三天,城里的粮价涨了八倍。”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原来如此。”

“情理之中。”

康德颔首道:“第二件事情。”

“第二件事情也是提醒,提醒殿下去看。”

“师父说这世道是三分黑,六分灰,一分白。”

“有时候这六分灰也黑得可以,至少与白的泾渭分明,所以有的人觉得,这世上九分都是黑的,乱七八糟,没救了。”

“但也有另一部分人觉得,就是这一分白的,就值得他拼劲全力。”

洪三伸出手,按着康德的肩膀:“您看宫外人山人海,愚蠢的人诅咒嚎叫,但您想一想,这满城之中,房舍楼宇之内,是否有微弱的声音在为您坚定地分辩,哪怕这座城市的人都失去了良心,那请您看一看这周围忠诚的战士,来自瓦伦坦的勇敢者们恪守忠诚,坚信着您的一切,那枫叶宫中,至少也有一位美丽的少女始终坚信着您的诺言……”

他望着康德的侧脸,微微一笑:“至少,如果您说,歌德人都是忘恩负义的王八蛋,我想,外面这些忠诚的战士,都会为此伤心和失望的。”

康德默然不语。

家臣后退两步,凝神等待。

“洪三……我在地底,看到了一些东西,那里雄奇瑰丽,隐藏着无数奥秘、机会和未来,是来自上一个纪元的馈赠和财富,我接受这赠礼,也看到了关于未来的模糊的图景,但并不详尽,我唯一所知,只此一点,未来有艰难的战争在等待我,但并非绝无希望。”

“为此……”

康德停顿了一下:“我们需要力量,更多的力量,更大的力量。”

洪三沉吟片刻:“明白了……所以还是要跟歌德达成某种协议共识?”

“当然……不是!”康德冷然道,“他们算老几?”

他快步走向大门。

洪三紧跟其后:“那殿下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怎么爽就怎么做!”康德喝道,“挟大胜之势,破四面危局,该害怕的是他们,我何必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他转头看向洪三:“你说得对,民众聚集起来抗议,是因为粮价暴涨,没有吃的,贵族们反对我,是因为他们是既得利益阶层、觉得无需冒险,你跟我说这个,是提醒我,想让他们真心实意支持和效忠我,其实很简单。”

“不过是利益分配,让所有阶层都知道有利可图。”

“跟着我,有肉吃,通用的法则,网文里都是这么说的,但你没说全,在此之前,我得先让他们知道另一件事,那就是……”

“——反对我,会挨打!”

他一脚踢开大门,卫兵们愕然回头,然后露出狂喜之色。

“集结!”康德喝道,“请你们看电影!”

五分钟之后,战车轰鸣,咆哮巨响,被绿皮们用骨头、盾牌、木刺和铁枪乃至涂料搞得狰狞无比的轻重车辆呼啸前进,冲过广阔的大道。

混乱的人群中,挑唆的间谍望见了最前方的车辆上所屹立的身影,猛然睁大了眼睛,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然后是极度的恐慌。

车队所到之处,引擎轰鸣,隆隆巨响,将咖啡厅、酒馆等处的兴奋议论和慷慨陈词悉数掐灭,一片寂然。

枫叶宫南侧广场,国家节日庆典的礼仪之所,大量的抗议民众聚集于此,他们发出了嘈杂的呼喊,贵族和学者们是他们的领袖,人们大声疾呼,呼唤和平,拒绝阴谋和战争,他们狂热着,高呼着,甚至热泪盈眶,这些普通人第一次发现了自己的力量,所有人聚集在一起的力量,足以震撼丹枫琉森,震动枫叶宫,改变这个国家,甚至这个世界。

但这样的幻觉在顷刻之后打破,最后面的人已经听到了引擎的轰鸣声,他们愕然回头,看到了炼金战车上所站立的影子。

并非是他们憎恨和唾弃的震旦屠夫,而是另一个。

“康……康……”

死寂飞快传播着,凝重的气氛犹如寒潮一般从后方席卷至前列,仿佛是群体之间的心灵感应,上一秒狂热的人们忘情地嘶吼,下一刻就不安地闭上了嘴巴,他们纷纷愕然转身,无边的恐惧骤然降临。

辱骂着康德,斥责着康德,非议着康德,他们以集体对抗恐惧,以喧嚣来掩盖忌惮,甚至近乎于荒谬地认为只要聚集在一起抗议,康德就会屈从于他们的意志,毕竟禁咒没有砸到他们头上。

——而今,他们口中的自私邪恶、别有所图的震旦恶贼出现了。

但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斥责和质疑。

慷慨激昂的学者不敢,正气凛然的贵族不敢,拿钱搅事的地痞流氓不敢,被裹挟而来的平民们更加不敢。

难得一见的奇景出现了,如果有社会学家在此,一定会将这件事情作为珍贵的观察样本,集体的暴力,集体的狂热,集体的盲目,集体的恐惧。

人类居然因为极端的狂热和恐惧,像一个整体那般协调。

就像是有一个虚无而无形的恶魔,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康德冷厉的目光扫过广场。

事实上因为距离原因,只有离得最近的一小部分人看到了康德目光逡巡,但偌大广场的数量庞大的人们都不由自主低下了头,哪怕从他们那里看去,康德只是远处的一个小点……但他们还是觉得,康德在看自己。

然后他们听到了炸雷一般的咆哮:“让路!”

引擎轰鸣,人群如潮水般迅速分开,他们退得又急又快,无数前胸贴着后背,踉跄的步伐四下拥挤,而后他们又听到喝声:“慢点!”

于是慌乱的身体都变得僵硬而缓慢。

一场可能发生的大拥挤和骚乱居然无声平息。

康德往地上吐了口水:“操。”

负责开车的洪三摇摇头:“将充满善意的拯救自己的英雄污蔑成可怕的恶魔,然后发自真心地恐惧他……民智啊……”

油门踩踏,康德在恐惧而无声的目光中驶近。

守护枫叶宫门户的骑士们脸色复杂。

“你们是希望我打进去,还是扭头就走、再不回来?”

康德说道:“让路。”

觐见大厅又变成了菜市场,前日成功赢得胜利的人们一鼓作气,这次的目的是劝说大公赶紧做出声明,放弃对神秘元素的所有权,以换得歌德的和平与稳定,说客们都很急,因为这事儿要尽快。

答应的越早,就越有议价权。

否则等兵临城下,就是另一种条款了。

莫拉斯家族的卡萨特伯爵正在高声演讲,博得阵阵喝彩,他已经得了帝国的许诺,神圣皇帝的册封已经到位,只要说服大公同意,今晚就可以连夜启程前往帝国,在此之前,家族和财产已经秘密转移了。

“泰达瑞尔要为整个国家的好人们负责,我们不需要什么霸权,不需要欺凌弱小以彰显强大,这不是歌德,这并非是我们立国的精神,也许这种神秘物质有利于国防,但比起这个,我更想要金币、粮食、和平与安全,来回馈为这个国家默默奉献的人们,而不是让这个饱受战火的国家被某个人的阴谋绑上没有未来的战车,飞速滑向……”

大厅中嘈杂的声音掩住了门外的混乱,直至一声巨响。

厚重的大门被沉重的力道撞开,众人蓦然回头,只见到两排身穿奇异制服的士兵鱼贯而入,手持模样古怪的炼金兵器,他们视警惕的卫兵如无物,端着手中的武器,呈半圆形沿着觐见大厅的墙角,对这里的人形成包围。

卡萨特伯爵看到洪三扛着一把巨大的椅子进入,眼中闪过了不安和怒火,旋即暴怒道:“震旦人洪三!按照大公与你的约定,你没有资格再次踏入神圣的枫叶宫,这是对歌德的挑衅,你的人将在……”

突然,他的瞳孔一缩,因愤怒而涨红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因为他看到了洪三身后的那个人,所有人都看到了。

坐在御座上的大公闭上了眼睛,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嘈杂的大厅转瞬间归于死寂。

轰然巨响,是洪三将椅子放在地上,发出震动。

他让到一旁,康德迎着无数道目光,施施然坐下。

翘起腿,拍了拍裤子上的一点灰尘,目光落在了伯爵的身上。

“说。”

他淡然道:“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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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尾随而至的意思,是我现在还在老家,楼上昨天和今天不知道在钻什么东西,再说我没有因此请假,为什么会觉得我在编故事?

PS2:最近作息是剧情变化、后续大纲调整、个人状态等一系列的问题,我说这个不是在卖惨,是我选择写这个故事,是我自己撞上了不可抗因素,那我自己承担结果,我并未请假,也尽量保证每天都有更新,大家愿意体谅就体谅一下,不愿意体谅就当我说了个笑话,但满嘴喷粪的,你以为我会在乎“这个作者居然骂读者真是好没品”之类的风评吗?

PS3:对,说的就是你,ID是“开呀库咧”的,你他妈就是个狗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