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年后，目睹了那一幕的当事人都记忆犹新。

仿佛那就发生在昨日。

无论是近在咫尺的帝国舰队幸存成员，亦或是通过鹰眼术、大气透视乃至观测魔导仪近距离关注战场的诸国海军高层们，军官，法师，将军，统帅，这些世界海军俱乐部的精英们看到了足以颠覆海战经验的可怕一幕。

他们瞠目结舌地亲眼目睹了一艘全长一百五十米、排水量数千吨的庞大战舰瞬间跨越交战距离、以空间传送的形式跃迁到了敌方舰队附近。

这艘钢铁的堡垒，以堂堂之姿，成并舷之势，在几乎要演变为接舷战的极限距离内，与黑松林号并列，怒涛涌动间，两船距离已不足二十米。

在无垠大海上，在两艘拥有远程投射打击力量的海上堡垒间，二十米的距离近乎于无，这样的距离，通常只出现于即将发生的接舷战。

但所有人都知道，一边是被堕落巨龙所侵蚀腐化的范伦式战列舰，另一边是前所未有的钢铁堡垒，两者并舷对峙，康德的目的，一定不是接舷战。

因为那可怕的诸多魔导炼金炮塔已经轰然转向，一律平放左转。

这一刻，诸国的海军精英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神秘东方的一种，不人道的，残酷的，但却被不少人私下称许的刑罚。

其名为……凌迟。

他们已经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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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东尼尔斯号的大气透视俯视云图前，尼奥拉舰长就像是身处云端一般，俯瞰到了天空之下所发生的事情，在这个视角里，两艘战舰一白一紫，只是俯视图中的两个平面，周围是聚拢而来的其他畸变战舰。

刹那间，大师就明白了康德的用意。

明明有着超强的机动能力，也有远距离的精准攻击，明明可以在安全范围内将敌人撕成碎片，却选择跃迁贴近作战，这是疯狂而不明智的抉择，但他知道，康德如此行径，一定不是因为鲁莽。

他喃喃道：“威慑……”

下一刻，炽烈的焰光，从舰尾那一座硕大的双联炮管中绽放。

战舰跃迁之际，畸变巨龙已经做出反应，可它并未料到这种情况，舰载武器刚刚已经开火，下一次射击前需要准备，船上的人虽然训练有素，但被畸变寄生，本就多了几分迟滞，弩炮塔迅速转向，上半身盘踞于后甲板的卢兹喷涂出剧毒的毒炎，也振动双翼，辅助舰船闪避抢位。

但康德不会给他们新的机会。

投放于舰尾停机坪上的双联122mm榴弹炮塔置换了聚能破甲弹头。

悖论引擎已被康德所得，那曾经阻拦大部分动能武器的能量护盾，已经如同瓦片，在康德面前，失去了所有的防御能力。

怒吼声中，两道破甲弹如神明之箭破空掠袭，天空闪过虚无的光影，顷刻之间，尖锐的撞杆突破护盾，轰中巨龙畸变扭曲的鳞片，猛烈的撞击引爆了弹头部的猛火，剧烈的爆炸冲击推动着炽烈的金属射流喷射而出，强大的动能将坚硬的畸变龙鳞冲得向周围融化流动，然后长驱而入！

转瞬之间，畸变的龙兽仰天怒吼，他那已经无限膨胀恶心的躯体进一步胀大，由神圣的金芒从裂开的皮肤、赘生物、虫卵乃至每一个孔洞闪烁，高速的细小碎片与炽烈的金属从体内迸射而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响过后，这只畸变巨龙的上半身登时四分五裂、血肉横飞！

可它还没有死，因为卢兹大部分的血肉和力量已经与这艘船融为一体。

但没有关系！

双联122mm榴弹炮塔的攻击只是全面开火的号令，盘踞战舰后甲板的畸变龙躯应声碎裂之后，多台M61A1火神炮已经预转完毕，四联23mm防空高炮开始激射，射速为每分钟六十五发的AGS-17自动榴弹发射群空空作响，火箭弹掠过长空，76mm舰载速射炮轰鸣开火，二十米的距离，就是毫无经验的菜鸟都不可能打偏，何况是由荷鲁斯进行总体火控！

鹰眼官发出一声惊叫，他的视角切得太近，但尼奥拉船长已经没有心情去追究部下的失态，他凝视着元素晶板的俯视云图：“众神啊……”

他看到炽烈的烈焰闪耀于钢铁战舰，大量无杆弩箭如暴雨般倾泻在黑松林号的甲板与船体之上，无数大小不一的空心金属壳从炮塔中抛洒到了雪亮的船身之上，还带有一丝余烟，二十米的距离，死亡之网轰然张开。

俯视的云图只看到旋转的炮塔在不断转向，一连串死亡的光线来回切割，炸裂的碎屑，断裂的桅杆，洞开的甲板，还有拖拽着焰尾的火焰之箭在空中交错出浓烟的弹道，顷刻间就蹂躏过了黑松林号的每一寸身躯，畸变的血肉，坚硬的船体，还有船上的每一个人，被公平的死亡之火逐一吞没。

作为帝国一支分舰队的旗舰，这艘被划为二级战列舰的帝国名舰从残躯尚在到粉身碎骨，船体坍塌，龙骨倾折，大概只用了三分钟。

粉身碎骨。

甚至是世界海军史上，也没有一艘被击沉的战舰被消灭得如此彻底。

一场恐怖的屠杀出现在歌德领海，第四分舰队的骄傲连带着这艘船的所有成员消失于此处海洋，剩下三艘被畸变巨龙寄生的战舰已经调转炮口，但垂死的挣扎只不过是威慑的一环。

炮口调转，死亡之光旋转横扫，前方的炮群集火攻击前方目标，后侧的火箭巢倾泻出灭绝之雨，覆盖向另一只堕落战舰。

至于最后也是最近的一个，铿锵变形的荷鲁斯一路攀到舰桥之上，变成一只扣住舰桥顶部的、庞大有力的动力臂，它做了一个简易的抛石索，又央康德强化了一下，在空中挥动了好几圈，将弹丸，也就是一枚威力巨大之杰达姆航弹打着旋抛了出去。

这重达两千磅的巨大航弹甚至像是石头一样在海面上打了几个水漂，76mm自动炮将防护罩轰开一个口子，沉重的航弹飞了进去，

一吨重的铁疙瘩也足以将木制甲板砸个窟窿，何况是一吨重的炸弹，炽烈的光升腾于怒海，浓烟与气浪将这艘战舰从中央迸散裂解，一切消散之后，所有的记忆、荣誉与骄傲全部消弭于世间。

神圣帝国第四分舰队的六艘战列舰已经不复存在。

寄生于其上、大开杀戒的畸变怪物们也随之灰飞烟灭。

残存的两艘战列舰以及其他护卫舰、快船与特种舰的帝国水兵们不久之前还在绝望而疯狂地惨叫和战斗着，顷刻间，宛如神明座舰的钢铁堡垒从天而降，摧枯拉朽地杀死了令他们绝望的强敌，也将长官、友舰和同胞们毫不犹豫地送入海底，他们呆呆地望着这一切，甚至没有人感到愤怒。

而是茫然，而是恐惧。

因为刺鼻的硝烟弥散于海域，就像神话中来自地狱的硫磺气息。

近距离亲眼目睹才更加震撼心灵，当庞大的钢铁战舰自不远处驶过的时候，仿佛每一朵波涛都充斥着威严和神圣，刚刚那宛如雷暴般的电光与巨响依然在脑海中残留，帝国水兵们面面相觑，心中升起恐慌。

因为这也许不是拯救灾异的神使，而是另一个更可怕的敌人。

他们刚刚为了自保而拼尽全力，甚至于畸变巨龙所控制的战列舰交战，但目睹了那毁灭和终结的一幕之后，反抗之心已经烟消云散。

赢不了的。

他们甚至觉得，这艘船可以灭掉整个帝国海军。

筋疲力竭的水手们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们都选择躺平面对。

下一刻，那刺耳的音啸停歇，旋即，人类通用语扫过海域。

“康德在此。”

他们先是迷惑于这个名字，然后想起，这名字属于一个震旦人，那个几小时前被他们称为“无用的小白脸、活儿一定很好、虚张声势”的东方人。

平淡的声音跨越怒涛而来。

“所有非法闯入歌德海域的帝国海军士兵，你们被俘了，所有船只立刻转向，开到不碍事的地方等待投降，别他妈挡路。”

没有“不得串联”的训令，没有“逃跑者死”的威胁，只是单方面宣布了战胜与俘虏，这艘战舰视己方舰队如无物，掀起的浪头差点把两艘慌乱躲避的单桅快船掀得飞起，横冲直撞，航向远方。

“大……大师！”

鹰眼官喊道：“康德座舰已经正驶向我方舰队！”

“我看到了！”

尼奥拉看着己方几艘被畸变巨龙寄生盘踞的战舰，脸色铁青，眼神变幻，怆然叹息，最终咬牙道：“通讯！”

在引擎轰鸣的巨响中，钢铁巨兽踏波而来，康德的声音遥遥送出：“所有非法闯入歌德海域的评议会舰队，你们被俘了，所有依然保留自主权的船只立刻脱离战场，开到不碍事的地方等待投降！”

片刻之后，尼奥拉大师的声音也被元素之风远远送出。

“向您致意，康德殿下，苍蓝舰队感谢您的援手，也愿意听从您的吩咐，但请容许我代表评议会向您请求，我方被侵蚀腐化的战船上依然有勇敢的士兵在奋战，评议会会铭记您今日所付出的友谊，能否请您用更加智慧和仁慈的方式，在扫清敌人的同时，能够挽救这些勇敢者的性命……”

舰长的话语只说到一半，平静的回应已经踏波而来。

“关我吊事。”

我坚船大炮都拿出来了，还轮得着你跟我说友谊。

这话语清晰地在舰桥中响彻，尼奥拉大师的脸色已经涨得通红，无边的耻辱和羞恼压在了这位高傲的施法者的心头，他气得浑身发抖，双眼通红，但强权即为真理，这是他们信奉的守则，强大的苍蓝舰队正是因此而来。

以强大的力量来逼迫康德低头认输，并且羞辱这个胆敢挑衅评议会荣光的狂徒，这是他们本来的目的，而今康德不屑于他们的请求和友谊，也不过是遵循着他们的道理，还有什么好说的。

所以施法者再度发出了低沉的叹息。

他知道，这是威慑，也是惩戒，也是报复。

所以康德将那六艘帝国战列舰包括船上可能幸存的成员一口气打成了齑粉，却宣布剩余没有被腐化的帝国舰队全数被俘。

这样的举动无疑是狂扇帝国皇帝的脸。

我打沉你六艘战舰，杀死你六艘船上的士兵，还得让你千恩万谢说打得好，还得让你老老实实把剩下的人和船出钱赎回去。

这是对帝国舰队强闯领海、逼迫歌德的回敬。

尼奥拉大师并不觉得，康德会高看评议会一眼。

所以苍蓝舰队也是同样的待遇。

隐秘修士号，霜冻之矛号，元素正义号……这一艘艘新式战船，这一位位忠诚而训练有素的士兵，结局已经注定了。

而他作为舰队司令，作为他们的长官和领袖，却什么也做不了。

“弃舰！弃舰！”

他已经察觉到了康德的铁石心肠，也洞悉了震旦人不打算缓和与帝国乃至评议会的关系，这几艘船是无论如何保不下了。

但至少要为他的部下们争取任何一个可能存活的机会。

尼奥拉大师向着被腐蚀寄生的战舰发令：“立刻弃船！尽可能远离舰只，但不许登上己方舰船！快啊！康德要来了！”

下一刻，被寄生的几艘战舰轰然震动，舰尾盘踞着的半身龙兽昂然怒吼，蔓延于舰船的紫色血肉回流收敛，重新化作扭曲的形体，畸变巨龙拍动双翼，劲风横流，挣扎着脱离黏连的战舰，粘稠的赘生物与血网分离！

鹰眼官惊恐地喊道：“船长！它们为什么听你的话！”

“我吊你妈的！”

刹那间，他从担忧关怀下属生命的司令官重新变成了严谨而冷静的施法者，可以寄生活物，灾异的源头，这种生物若是逃之夭夭，后果不堪设想！

“康德！这些怪物要跑了！”

发出提醒之后，尼奥拉毫不犹豫地暴喝道：“苍蓝舰队，全力攻击！”

与此同时，暮月舰队方面也响起嘶吼。

占据了一艘战舰的畸变巨龙分离挣离，其他被精灵强大的对空火力和箭阵齐射阻拦的怪物们也冲上天空，不再恋战，准备撤退！

这些巨龙依然存有智能，康德与尼奥拉的隔空对话被他们听了个真切，卢兹等同伴的遭遇刚刚发生，即使它们已经疯狂失智，但依然意识到了先前的战略误判与此刻的极端劣势……正面对决，它们已经不是康德的对手。

即使将此片海域的所有战舰都感染寄生，也不过是康德强大火力下的一堆碎木烂板，留在这里死磕，唯有死路一条。

翠西斯死于齿轮之界、悖论引擎之下，它们秉持着脑内最后的命令和本能，准备大规模制造杀戮、混乱和灭绝，先前操纵诸国舰队炮击歌德的意图已经失算，康德挟着强大的力量而来，那么，只能选另一条路了。

一只只畸变巨龙顶着密集的防空火力冲上天空，任凭身躯被炽烈的法术和弩炮轰的血肉飞扬，它们发出了恶毒的诅咒，冲向远方。

即使康德有着强大的远洋火力，但只要远远避退、逃之夭夭，他也追击不上，飞到陆地，他更是无计可施，分散逃跑，他更是追不过来。

藏匿，感染，寄生，同化，散播混乱。

输赢还在后面。

无论如何，它们都要完成脑海中那个声音的嘱咐。

翠西斯无能，但它们还有机会，重获那位的赞许和恩宠。

精灵指挥官的声音也跨海而来：“震旦人康德！绝不能让这种堕落的邪恶之物逃离！精灵舰队将尽全力追击，我们将负责东南方向的三头……”

与此同时，尼奥拉类似的话语也响了起来。

“……人和精灵都是很复杂的生物啊。”

舰桥之中，康德望着四下逃窜的畸变巨龙，即使有两头绕着圈子冲向远港，他也没有半分焦急之色。

得罪了老子还想跑？

你知道我们地球人几千年练下来，能把石头丢多远吗？

他冷静地问道：“搞定了没？”

荷鲁斯的声音金铁铿锵，充满了肃杀与干练。

“接入PAAMS系统，EMPAR相控阵雷达打开，扫描完毕，已锁定所有高威胁目标，火力通道充足，紫苑-30导弹就绪，垂发装置盖板打开，悖论元素充能完毕，父亲，发射按钮在此，我们需要一定的仪式感。”

康德抬起拳头，砸向了那枚红色的按钮。

他想按这玩意儿很久了。

这是人类的本能啊。

下一刻，炽烈的火焰从舰船前侧喷涌而出。

浓烟起处，盖板依次打开，十秒之内，音啸声中，八发防空导弹从垂发装置呼啸飞出，划过清晰可见的烟雾抛物线冲上长空，向着远方飞掠，在巨大推进器的作用下不断加速，一马赫，两马赫，三马赫，四马赫！

那巨大的火雾和长长的轻烟即便是远港之中，也看得一清二楚。

利剑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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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早了早了，睡觉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