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因为黛瑞拉与玛蕾姬丝的缘故，康德与暮月王朝之间的关系有些复杂，既有历史的遗留，也有美好的前景，那么他与帝国的关系……

就比较纯粹了。

帝国驻歌德大使是个老派而持重的绅士，对这种事情心知肚明，再者了，能被帝国委派到歌德这种地方，甚至于歌月战争爆发之后也没被召回，这位哥们在帝国政坛的处境可想而知。

自从歌德形势危急、帝国按兵不动之后，歌德国内对这名义上的宗主国的观感已是一日差似一日，而后企鹅人号的遭遇和蒂娜公主后来的宣言传回歌德之后，民意已经沸腾似火，在这种情况下，帝国大使整天提心吊胆，活着像个乌龟，整日里除了惊慌，就是惊慌。

歌德快输了的时候，他慌，歌德打赢了，他还是慌。

输了，怕被疯狂的歌德人当做垫背的一起去死。

赢了，怕得了震旦之龙撑腰的歌德人顺势向帝国宣战进行报复，自己作为卑鄙的帝国人，在誓师大会上被拖出来砍头祭旗。

——听说震旦非常时兴这个。

奥法评议会的使者们能够为了自家组织的尊严和荣誉而舍生忘死、不卑不亢，那是因为钱到位，待遇到位，抚恤到位，律法也到位。

而对于帝国大使来说，去你麻痹，我便是舔了，皇帝又能把我怎样。

所以康德径直登门的消息传来之后，他夺门而出，一路小跑，点头哈腰地请将进去，言必称是，态度恭谦，笑容常在，安倍见普京.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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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康德为何而来。

作为帝国大使，他也收到了来自皇帝的最高密令，作为帝国贵族，他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听说碧波行省那边发生了大事。

原本是龙族使团失踪，后来才发现，不是失踪，而是巨龙们误打误撞发现了埋藏于此处的上古遗迹，里面藏着一种能够改变历史进程的魔法物质，而歌德想要独吞……或者说，康德想要独吞。

这传言有鼻子有眼，而且愈演愈烈。

本来大家听了，都只是将信将疑，这种风言风语本来就真假难辨，一个月内类似的谣言有七八种，但这一次不一样。

破碎海域的帝国舰队紧急召回正在岸上修养的船员，南方碧蓝之海有巨龙自龙岛而出，暮月议会再开闭门会议，奥法评议会的使者已经抵达歌德，当世主导国际秩序的庞然大物们已经用行动证实了流言的准确性。

是真的。

于是，一股无形的狂潮浪涌，自金字塔向下传递，一层接着一层。

歌德再次成为了世界的中心。

大使的私人消息就是从破碎海域传回来的。

不仅有帝国舰队的紧急集合，还有那个鱼龙混杂之地的各路冒险团、私人雇佣军、流浪舰队和商会武装的摩拳擦掌，他们就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鬣狗，正盘算着能否从这次的盛宴中抢到一些肉末。

毕竟从精灵、帝国和评议会这种庞大大物的牙缝里流出来的肉渣，也足以让他们吃得撑死了，实在不行，还可以吃歌德。

是的。

这次的歌德似乎惹了众怒，世界的霸权，人类的共主，魔导科技的中心，这三大巨头合力，即便有禁咒法师，又有什么作用？

歌德若是被击败和肢解，那在接下来的混乱，无疑是一场盛宴。

当一个国家崩溃的时候，会成为一小撮人大快朵颐的良机，那是最好的时节，从一个虚弱的国度里攫取他们所创造的财富，掳掠他们的孩童和女人，霸占他们的土地和矿产，这些都是世上最赚钱的买卖。

事实上，在歌月战争还没结束的时候，世界上的鬣狗们已经蠢蠢欲动了，但结局让他们失望和退缩……而今又有了希望。

如今的歌德，形势比歌月战争之际，显然更加糟糕。

而现在，消息还没有完全的传播和扩散。

所以帝国大使在接待康德的时候，笑容满面，处处讨好，他知道这位禁咒法师的心里肯定极为不爽，甚至可以说是怒火冲天。

他才不要成为对方迁怒的对象。

但……

大使望着面前的震旦人的脸，笑容满面，心中却闪过一丝狐疑。

不对啊。

消息泄露，算盘落空，转瞬之间，歌德又被举世围攻，甚至消息传播开之后，肯定有很多歌德人会仇视康德，会觉得是他招致了这一切，如今意气风发的震旦之龙，应该焦躁愤怒抓狂歇斯底里才对啊……

——他为什么在笑？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康德的笑容让他背后发凉。

“大使先生。”

康德微笑道：“冒昧打扰，是想请您替我给你们皇帝带个信。”

大使猛然一个激灵。

然后忙不迭地点头：“好好好！”

妈的，吓死我了，还以为你是来向我表达抗议不满威胁恐吓的呢。

原来也知道我就是个小人物，跟我说没用啊。

那就好，送信而已，太简单了，让我送战书都行。

他立刻起身，快步走到书桌那边，弯下腰，做出了延请的手势：“请殿下将您的信转交给鄙人，鄙人可以在您的指导下进行封存和寄送。”

康德摆了摆手：“不不不，您误会了，我的信会自己送过去，我是想请大使先生替我给你们的皇帝提个醒，告诉他那封信是我寄的，让他回信。”

大使愣了一下：“啊？鄙、鄙人不明白……”

——你给皇帝写了信，自己送过去，为什么还得让我告诉皇帝，那是你写的，并且提醒他回信？你就不能自己加名字吗？

康德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头看向墙壁所悬挂的地图。

他看了一会儿，饶有兴趣地说道：“大使，我听我家蒂娜说，有个叫破碎群岛的地方，住着一群流氓渣滓和强盗无赖——那个地方在哪儿啊？”

大使下意识地给康德指了指方位。

然后，读懂了对方脸上的笑容。

脸上迅速失去了血色，变得苍白和惶然。

康德笑着将地图拿下来，询问大使可不可以送给他。

大使说可以。

“谢谢，那我就告辞了，大使，记得写信啊，告诉皇帝，那封信是我写的，他得回信——虽然我会署名，但我怕他自己骗自己啊，这人，什么事情都可以做，自欺欺人是不能做的，你说对也不对？”

大使浑浑噩噩、失魂落魄地送康德出门。

康德笑道：“不必送了。”

这是客套话，而按照客套的原则，大使听了这话之后，是一定要热情地送到门口的，但他真的留在了这会客室的门口，脚就像扎了根一样。

康德向他挥了挥手，以示告别：“别忘了哦。”

“当……当然不会。”大使勉强笑道，“请相信我。”

“当然，我可是出了名的以信赖待人的，他们都叫我用人不疑的康德。”

震旦人在大使的目送下离开，途经拐角，伸手搂过一个穿着铁甲的卫士，搂着他的脖子，提着那地图：“劳驾，破碎群岛在哪儿啊？”

“……”

天晴日高，海风凉爽，歌德以西，大海深处。

这里是无尽之洋的前哨，名为破碎群岛的海域，大大小小的岛屿仿佛被天神的利剑切割得七零八落，散布凌乱，一如此地治权的混乱。

当今这世界，最挣钱的买卖，莫过于海贸。

世人皆知，当今世界霸权，暮月精灵，起源于浩大森林，却以海洋发家，以舰队、殖民、海贸等构成强大的经济、领土与军事体系，甚至于一位凤凰王公然说，海洋是精灵的第二故乡。

一艘大船，能将成百上千骡马大车所拉不动的货物，既好且快地送到遥远的目的地、赚取巨大的利润，不仅省时，而且省力。

陆地行商，要购买骡马车辆拉运货物，要购买食料，大车需要人员随行照料，还要开工资，山高路远，道路难行，哪像海运，不用骡马人力，航行千里，全靠白嫖风神与海神的伟力，多么划算的生意。

对于一个商人来讲，海运是财富之路，对于一个国家而言，海运就是生命线，海运是如此重要，利润是如此巨大，但远航也意味着风险，迷航，海盗，天灾，每年都有很多人赚到大钱，当然也有人血本无归。

聪明人是厌恶风险的，而且聪明人都喜欢更舒适而安全的赚钱方式，正如淘金者以勤劳与汗水收获财富，而聪明人则去卖铲子和饮用水，海运是如此赚钱，所以聪明人也选择了更为聪明的方式。

比如说提供各种港口服务。

或者收税。

前者是普通小喽啰的手段，后者是大流氓们的特权。

破碎海域由于其特殊的地理位置，成为了大陆西海洋的海运中转站，物资与金币汇聚，这里的每一滴海水都散发着财富的味道。

歌德同样有狭长的海岸与许多优良的天然港口，但比起歌德来，破碎群岛有着更大的优势，歌德的统治者和一部分贵族阶层还保留着开拓时代的浪漫，有着道德的洁癖，不许奴隶贸易，不许人口买卖，禁药、走私、偷渡等等一概不许，这些最赚钱的买卖不做，还做什么？

歌德能做的，破碎群岛也能做，歌德不能做的，破碎群岛都可以做。

在这种竞争优势下，破碎群岛自然更受青睐，而自从歌月交恶、精灵逐步打压歌德的海洋生存空间以来，破碎群岛的重要性就越发突出。

这里没有政府，也不隶属任何国家，精灵曾经想将其纳入治下，但在盘根交错的利益关系和极为复杂的人口成分面前考虑再三，最终放弃，精灵不必亲自攻打并统治这里，所向无敌的舰队和兵锋足以达成同样的效果。

各个岛屿都有各自的归属者来治理和统管，并且组成了松散而成分复杂的议会，大陆上每个叫得上名号的势力都在这里有着代言人和利益。

这成为了国际上的共识和默许。

这里日夜不休地流动着财富，也孕育着罪恶和苦难，来自各族各国、想要逃避过去的生灵在这里拼搏、沉浮和凋亡。

此时日光渐下，正午早过，人流如织、热闹混乱的诸多码头与港口中，一艘又一艘的船只不断升起风帆，水手们在紧急地整理和抢修着。

“又一艘，无耻恶棍号，西斯弗商会的恶犬们也要去吗？”

东南区域的阿金斯岛，岛上的山巅伫立着法师塔，俯瞰着群岛全境，作为破碎群岛的魔导防御体系中的一根支柱，值班的两名法师倚在栏杆上，以鹰眼术无聊地扫视着，一边看，一边闲聊。

“呸，人贩子，一群渣滓。”

另一名法师吐了一口唾沫，他留着黑色的长发，束成了一节，以法冠笼住，竟然是个震旦人：“他们去干什么？真以为歌德要完蛋了吗？迫不及待地想把歌德的女人们卖给全世界的大人物？”

“难道不是吗？”

另一名棕色卷发的法师指着下方，广阔的破碎群岛全境，一大半的岛屿都有码头港口，一艘艘大大小小的船只在这里停泊。

如今临近傍晚，很多船居然要扬帆起行。

“看看这些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歌德这次麻烦大了，他们是人渣、恶棍、罪犯和贪婪者，但你不得不承认，在这个见鬼的世道里，这些狗屎反而活得很好，他们没有尊严，不要脸皮，没有忠诚和廉耻，只有利益，他们只能嗅到利益的气味和敌人的弱点，每一次他们都嗅得又准又好。”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帝国，精灵，评议会，每一个庞然大物都能顷刻之间将破碎群岛扫成一片废墟，他们现在联合起来，共同应对一个敌人，这个世界，又有哪个国家能抵挡得住？更别说单独的个体了……”

他的同伴反驳道：“那可是禁咒法师！”

那法师耸耸肩：“是，是，可奥法评议会同样代表着我们这个世界的魔法造诣的最高成就，你敢说没有应对禁咒法师的手段和措施吗？更别说还有精灵和帝国，说不定连龙族都要掺上一脚，而你的偶像康德只有一个人，他再强大，施法能力也是有极限的，而且……”

对方依然愤愤然地分辩着：“而且康德殿下与精灵女皇……”

“……那只是无聊的花边新闻，大家讲出来，乐呵乐呵，调侃调侃精灵，也就罢了，你该不会真信了吧？”

法师摇了摇头：“禁咒法师又如何？唉，我早就看明白了，主导这世界的，永远是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帝国皇帝，精灵女皇，评议会的议长们，还有那边那些高级区和尖塔宫殿上摇晃着酒杯、优雅啜饮的岛主们，他们用金钱和权力控制着人心，侃侃而谈，让底下的人去卖命……”

他叹息道：“即使是禁咒法师，也不过是一件强一点的兵器罢了，不被他们放在眼里……”

“——我看你是完全不懂！禁咒的强大不在于杀伤力，而是在于威慑力！你根本不知道康德殿下的力量意味着什么，他……”

“好了，别说了，你就说现在这光景，我们已经数到第五十四艘了，明天肯定会更多，这么多艘船，这么多的势力和意志，前往歌德，围攻、觊觎和掠夺，康德即使掌握着禁咒之力，又能怎么样？”

“用禁咒将破碎群岛夷平？这片海域有多大？我都怀疑他的禁咒是否能做到——即使能做到，后果呢？这里有至少上百万的人，大部分是渣滓，也有不少的好人，更重要的是，是来自世界各地各势力的，无穷无尽的利益瓜葛和金钱关系交错在一起，连精灵都不敢触碰……用禁咒夷平？”

“第二天他就会变成全世界的公敌。”

“等这些船出海之后再打？大海这么大，他怎么打？”

说着，他拍了拍同伴的肩膀：“事实就是这样啊，在真正的力量面前，我们这些施法者所掌握的所谓力量，实在是不值一提，我算是看明白了，世界就是如此，与其探寻所谓的真理，不如好好赚钱、加入他们，生命短暂，好好享受，比什么都强，你也该放弃那些幻想了……”

“那康德并非是无所不能，你也不要整天想着收复故土了，如你所见，康德甚至无法庇护歌德，又怎能拯救震旦呢？那也跟你没有关系，你从小在这里长大，成为了魔法师，受人尊敬，何不享受生活呢？”

他说了几句，见同伴不答，心中不悦，转头一瞧，对方正愕然望着天空，脸色从惊讶变得恐惧，大声喊道：“那是什么？”

法师下意识抬头，看到了天边光华闪耀，犹如流星。

下一刻，他们身后的侦测魔导器轰然长鸣，继而，整个破碎海域的诸多法师嗡然闪耀，一道道光华冲天而起，直上云霄，尖利的啸叫扫过全岛，重金打造的预警体系发出了最高程度的警戒——强袭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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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更新……操，写不完了，睡觉，起来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