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地下深谷，这里是一片苍茫的石林，一根根怪异的石柱耸立着，下方流水潺潺，发光的真菌植物们在石林间散发着晦涩的光。

狂风呼啸，有龙振翼。

一只美丽的银龙穿行在高耸的石柱之间，散发出如柔和的光芒，驱散黑暗，但在庞大的地下世界中，这一点光明只是黑暗中的一点烛火。

康德与阿猩坐在莉莉的身上，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荷鲁斯释放飞行探针，几颗圆球形状的小机械扫描着周围。

决定依从时光闪回现象的指引，寻找来自过去的蛛丝马迹，按照莉莉的说法，就得从过去的记忆片段中发现值得在意的线索，并前往现今的此界，唯有如此，才会触发下一次时空闪回，看到更多来自过去的图景。

但这只是猜测。

说是时光闪回现象只有三例，但值得参考的，应该只是第一例。

绿皇帝那一段槽点太多，虽然这位老哥为了出口鸟气，更为了唤起广大民众和贵族对他的同情和对星空神殿暗中侵蚀政权的警惕，不惜自爆，将自家的牛头人事件诉诸世间，甚至为了证明言辞的可靠，连时空闪回现象的种种细节都事无巨细地讲了出来，此举虽然为他获得了大量的同情和支持，也成功挑起了国内贵族对星空神殿长久以来的不满……

但皇帝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整个大陆的文学界陷入了狂欢，各种艺术加工与同人层出不穷，甚至维图安帝国与星空神殿双双覆灭几百年后，这段翡翠色的故事依然是世界文学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是业界最经久不衰的素材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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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图安的绿皇帝陛下也顺理成章变成了异界文泰来。

在这种情况下，龙族关于这皇帝的时光闪回经历的记载，未免无法保持公正客观，哪怕收集的全都是第一手素材，也很难确保记载这事的巨龙学者没有下意识进行艺术加工——这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至于第三例，那位在黑暗时代试图保存火种的负光者，由于当时世界崩坏，天地大乱，巨龙都不得不举族逃窜、寻求生机，负责记录一切的巨龙文书也无法公允真实地记载着上一纪元最后的悲壮与挣扎。

只是出于对渺小的蝼蚁不屈撼动命运的敬意，他们破例将这无法详细求证的案例定性为真实的时光闪回。

因为在那一切破灭的寂灭时代，没有其他动机可以解释，那样的强者为何会留在毫无希望的死寂大地，收拢迷茫的生灵，竖起最后的旗帜，呼吁诸族的残存者聚集起来，以牺牲、勇气、守望与捍卫的道德迎接终末的湮灭，而非在灭绝之际化身野兽，肆意烧杀抢掠，然后如鬣狗般哀嚎着死去。

严谨冷酷的巨龙们选择以浪漫的情怀作为一个纪元的收束。

比起其他解释，它们宁可相信，负光者与她的追随者们所做的一切，是此纪元的最后一群超凡者们试图向末日、众神和下一纪元的新生命们展现生灵最后的伟大与光辉，并留下希望的火种。

所以它们也愿意相信，那位伟大的守护者确实得到了来自过去的启迪，有一位伟大的先行者向她展示了某种光明而伟大的图景，给予她指引、教导与启示……只是这样一个故事，并没有美好的结果。

那逆流而上的最后的挣扎，也被汹涌而来的末日浪潮轻易摧垮，卷入湮灭一切的洪流之中，甚至没有掀起一点浪花。

巨龙学者们怀着敬意，通过听闻和捕风捉影所记录下来的事迹，可以作为历史来阅读和喟叹，却不能作为确凿的实例来研究和探索。

证据确凿的，应该只是第一例。

莱德斯矮人所整出来的大活儿，由于太过经典，后果太过严重，没出事儿前吹出的牛皮，大篓子之后的清算，在恶魔退却、地狱封印之后，被咬牙切齿的诸族反反复复查证得清清楚楚，应该确信无疑。

“那位矮人领主在追寻矿洞的路途上，沿着记忆中那副地图的指引，看到了更多时光闪回现象，这种情况在终于找到熔炉之路、并且打通了最初的通道之后，频率到达顶峰，在无尽矿洞的探索中，时光闪回越发频繁，这样的例子确信无疑，结合绿皇帝的情况，大致可以得出规律性结论。”

莉莉一边绕着石林飞来飞去，一边说道：“在特定的地点能够继续触发时光闪回现象，但触发的条件说不定不止这一条，也许还有执念，想法，甚至是某个特殊的人之类的，比如说那皇帝也不就是怀疑老婆出轨、儿子不像他、整天想来想去，所以抱着老婆亲热的时候，突然触发了时空闪回？”

“……”

好家伙，这套路，怕是拱坝老哥都没见过的。

那画面太美了，简直无法想象。

康德为那留名青史的皇帝老哥鞠一把热泪。

据莉莉说，维图安帝国覆灭的千百年后，按照历史发展的一般规律，有关这个曾经繁盛的帝国的一切记忆都该烟消云散，只被少数贵族和学者所知晓，然而由于这位皇帝陛下的牺牲和贡献，有关维图安帝国的考古、小说、戏剧等方面的文化影响力愣是延续了下去，连平民都知道……

这国家的命运啊，就是不知道，不可捉摸。

他定了定神，皱眉道：“但按照你的说法，我为什么会遭遇时光闪回？”

换句话说，来到这里的，有他，有阿猩，有莉莉，有荷鲁斯，甚至还有那些巨龙们，为什么只有他康德遭遇了时光闪回？

飞行的巨龙扬了扬脖子，康德能看到她翻起的巨大白眼：“我怎么知道。”

康德还想说话，下一刻，浓烈的火光在眼前闪亮。

——来了！

时空弦线骤然消失，白雾世界失去了响应，

化作几个探针四下翻飞扫描的荷鲁斯，胯下的银龙，振翼的呼啸，身后阿猩贴在背上的两块乳饼，图像，声音，触感，全都不见了。

仿佛真的来到了另一层的时光之中。

康德向下看去，银龙那美丽闪耀、鳞片光洁的身躯消失不见，只剩下他两腿岔开，悬浮高空，活像一个读图后载具还没有加载出来的憨憨。

他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感觉周围的图景动荡起来，阿卡图姆的时空神力赋予他对时间与空间变化的敏锐灵觉，而他感知到了时光断层的震荡。

康德心中猛然一震，立刻将这些念头抛出脑海，然后抬头看去。

他看到远处火光闪耀，远方是巨大的石桥、岩壁和刻画，一群人形生物排起长龙，举着火把，沉默地前进着，这些人形生物体型有异，盔甲装束的风格迥异于大陆主流，而在最前面，有一个身影默然前行。

后面的人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甚至不敢直视那身影，那个背影一手高举着火把，一手持着一杆旗帜，引领着，前行者。

看到那背影，不知为何，康德心中一震。

他心中升起了一种奇怪的亲切感和熟悉感。

仿佛是这跨越时光的凝视令过去的人也产生了某种直觉般的感应，那手持旗帜的前行者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康德凝聚目力，想要看清那个人的样子，可在对方回头的刹那，时空动荡。

下一刻，他身体猛然晃动，不由自主地向前方栽倒。

然后，温暖而有力的手臂环抱住他。

眼前景色变化，银龙修长的脖颈、可爱的龙角与闪耀的鳞片映入眼帘，所骑乘的是龙娘莉莉，在他背后压饼的是阿猩，周围悬浮的圆球探机们，是为了方便阿猩压饼而特意撤出康德后背位的荷鲁斯。

阿猩担忧道：“你怎么了？”

康德深深呼吸了几下，说道：“又来了。”

同样的地点，不同的时间，在两段时空中观测到同一片区域所发生的不同的事情，时间轴的变动，交错变幻的画面景象，这样的视觉效果与冲击感有点难顶，因为会干扰三维生物的时空认知。

——还好康德在异界、地球、白雾世界三处穿梭的过程中经历了各种昏天黑地、乱七八糟的时空错位，算是有些经验了。

“你刚刚面色呆滞手脚僵硬一动不动，我猜应该是又来了。”

莉莉说道：“这次看到了什么？”

康德将他所看到的时间断层图景讲了讲，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他确实看到了在这片区域行军的，地下世界的生灵们。

莉莉来了精神：“生灵？还是智慧生物？那就好办了，来，把他们的穿着风格描述一下，还有他们的种族特征，都讲一讲。”

这样有一个好处，通过种族特征与穿着风格，也许就可以判断出时光闪回究竟处于什么年代——如果说这些生灵来自地表的话。

如果是土著居民，就没办法了。

思路很好，但……

“只看了一眼，而且距离不近。”

而且康德的画工也不怎么样，他扫的那几眼，大部分注意力都被最前面的那个身影所吸引，其他的只是看了一圈，而且他还是异界文盲。

——行家看东西，是有意识去看的，比如看到铠甲，会立刻注意甲片、材质、锻造方式、头盔制式与肩甲之类的部件的样式什么的，回忆的时候就会有针对性地进行阐述、推论和分析，但康德是文盲和外行。

他哼哧哼哧，连描带画加比量，画出了让莉莉眉头大皱的东西。

“大概是这样了，我能确认的是，他们的体型和特征确实很不一样，肯定不是一个族的，但铠甲样式却相近而统一，只是细节不同，造型很帅，对的，很帅，也很酷，非常符合我的审美……”

在一处石柱顶部，莉莉化为人影，荷鲁斯打开探照灯，三人凑在一起，看着康德画出来的东西，龙娘撇嘴道：“那可真够丑的。”

康德瞪眼道：“那是我画的不好看啦——所以，能看出什么吗？”

莉莉摇了摇头：“我反正不知道有哪个时代会弄出这样的装束来，都不太像，不过纪元变幻，时代发展，成千上万年的文明流转，即使是巨龙也无法记录齐全，也许是我所不知道的文明在此留下了痕迹……”

她望着远方幽暗深邃的空旷，叹了口气：“应该是很早很早的事情了。”

康德也默然不语，他心中还想着那个令他在意的身影。

“可惜。”他轻声道，“只看到了一小段。”

莉莉沉思片刻，说道：“你这种情况倒是没有先例，据记载，那三例时光闪回现象的遭遇者，看到的景象都连续而漫长。”

“矮人领主最初看到了岩族们的会议和表决，从地图上瞧见了无尽矿洞的地图，在接下来的探险行动中，他每一次都要看到关于过去的很久的事情。”

“皇帝就更不用说了……据他说他看到了所有，从头到尾的整个过程。”

“而那位守护者，甚至与来自过去的启迪者产生了完整的交流。”

龙娘说到这里，摇头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康德想了想。

他想到了意识到莉莉她们消失，意识到他浮空的姿势和状态极为违和，心念一起，时空神力响应，于是便感知到了时光断层的动荡……

难道是这原因？

意识到自己的经历和处境，又有阿卡图姆的神力，所以对时光闪回现象产生了阻碍和冲击，这才从那状态中迅速脱离……

将这个猜想说给莉莉听，莉莉点头道：“嗯，有点道理，我也有猜测，应该是你自始至终心怀抵触，所以未能彻底沉浸。”

“要知道矮人领主看到了无尽矿洞，对此欣喜若狂、求知若渴，守护者收到了来自过去的启迪，当然屏息以待，小心静听，而皇帝……”

她说到这里，哑然。

康德也看着她。

人和龙面面相觑。

旋即细思而恐极。

世界真奇妙啊。

出于对那皇帝老哥的心疼，康德和莉莉略过了这个讨论，若无其事地开始了下一个话题：“那么，继续前进，然后试验一下吧。”

“不要担忧，不要抗拒，沉浸心神，去投入，去目睹，去感受。”龙娘说道，“去看发生了什么，看过去的故事……线索只剩下这个了。”

康德缓缓点头：“好。”

他起身，观察四周，虽然时光变化，周围沧海桑田，先前所看到的石桥已经消失不见，许是大地变动，坍塌掩埋，可却记得方向。

康德指向了前方某处：“那边。”

巨龙振翼，再度前进，飞过幽暗的石林。

这里地形复杂，巨龙也要慢飞，以免出交通事故，这路上，康德也变得与阿猩一般沉默，他回忆着先前所看到的图景，心中很是在意。

那些生物，来自何方，在这里做什么？

是原住民吗？

那个背影……

巨龙在这片区域缓缓前行，不断变幻着方向，兜兜转转，试图触发第三次时空闪回，无果。

只是在地面看到了堆积的乱石，应该是先前所看到的石桥与石壁，前进的道路在长久的地底活动中崩塌，并在时光中化身自然、孕育新的变化，长出了菌菇，寄居着兽类，没有其他的痕迹。

二十多分钟后，荷鲁斯带回了新消息。

“父亲。”它说道，“关于您指引的方向，也就是过去的景象中，您所看到的生灵们的前进方向……我发现了一个洞口，但还有一个坏消息。”

康德问道：“被堵住了？”

“被堵住了并不是坏消息。”荷鲁斯说道，“坏消息是，被移开了。”

数分钟后，巨龙从天而降。

球形探机们围绕着一个入口，那里原本堆满了乱石，此刻却破开一个大洞，显露其中的微光，周围飞溅的碎石与痕迹全都显示，这是最近所发生的事情——挖开洞穴的生物用的是最纯粹的暴力。

莉莉看了一圈，捡来了几块大石，指着上面的爪印：“是龙。”

康德说道：“那就追吧。”

“等一下。”

龙娘阻拦了他，小心地观察了一番周围，敲打和观察了一番，面色微变：“居然没有陷阱……也没有埋伏。”

康德的凤凰眸一直闪耀火光，他早就看了一遍：“怎么？”

“翠西斯的心眼很多，地表的入口，他都抹平撞击痕迹，催生新的植物，甚至加了一层龙族封印，这边什么都没做，就很奇怪。”

她摇头道：“打开洞口进去之后，不将洞口再炸塌，也许是因为还要出来，可不弄一点陷阱或者魔法机关……就有点不对了。”

说到这里，龙娘叹了口气：“也许他确实已经……走吧。”

康德刚想说让荷鲁斯派探机先行，下一刻，他的身形再度僵硬。

这次莉莉和阿猩已经有准备，各自退后几步，注意周围，康德在原地僵立，几分钟后，打了个寒噤，回过神来。

眼神却激荡变化。

莉莉问道：“怎么了？”

“……战斗，他们与里面的原生生物发生了战斗。”

康德看向了莉莉，沉默片刻，说道：“他们的武器和能力，是用那种神秘元素所铸造和强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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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更新，以及……

PS2：汉——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