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龙在咆哮。

悠长的龙吟奏响死亡的音符，苍穹红云汇聚，一切宛如末日，虽然此时已是清晨，可升起的朝阳并未带来清澈温暖的阳光，丹枫琉森笼罩在一片赤红色的光影中，这片区域的元素浓度已经彻底失衡。

这座歌德的首都是数百年前卡隆尼亚之地所伫立的第一座城市，经历了歌德的建立、兴盛与衰落，数百年的经营，十几代歌德大公的修筑加固，它是冠绝天下、坚固不摧的坚城。

但自战争诞生之日起，所有坚城的宿命，就是被攻破，因为魔法在战争中的大规模运用为矛与盾的争端画上了休止符。

再坚固的城墙，也无法承受法术永不休止的超限战狂攻。

从精灵远征军毫无征兆地发动突袭开始，丹枫琉森已经在暮月精锐的狂攻下坚持了接近二十四小时，不计代价的法术狂攻令数处城墙失守，全靠歌德军人拼命堵住缺口，而谁都知道，城市陷落只是时间问题。

许多段城墙已经摇摇欲坠，防护符文已经熄灭大半，由创圣石和七煌晶加固的白泥城墙所能容纳的元素含量已经臻至上限，再也无法提供有效的法术防护，而驻守的歌德军队也已见疲态。

这正是精灵方面的战术目的，而暮月远征军的援兵还在源源不断地向这边开来，而歌德的军人则是战死一个少一个，两国的国力差距注定了战争那悲壮和伤感的基调，战争从来都是不公平的。

若不是丹枫琉森经营积累了数百年的城防强度，这场战役在几个小时内就会终止……但精灵早已用无数的胜利证明了一点，那就是静态防御唯有失败一途，高大坚固的城墙只能延缓灭亡的速度。

胜利的天平已经摇摇欲坠，而精灵还在自己那一边不断增加砝码。

因为在黎明前的不久，远征军总司令西尔凡凯勒终于强硬地否决了议会的命令，将本土秘密增援的空军和重型魔导部队全数压上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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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希望角鹰、飞马和巨龙组成的高速空军能集中起来发挥速度优势、距离优势与射程优势，使精灵部队能够越过丹枫琉森过分坚固难缠的城墙，开辟一处新的战场，进一步发挥暮月方面的魔导、数量乃至战术优势。

这种划时代的想法和战术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在法师团的密集弹幕压制下，丹枫琉森的法师部队只能被动防御来袭法术，根本无暇去管高速突进的空军。

角鹰骑士们将附魔箭矢向着一处处法术阵地与战争机器阵地抛射，飞马骑士成群结队，在稀疏的拦截下左突右冲，袭击野战医院，冲击辎重车队，驱散民兵队伍，三名龙骑士统治了天空，巨龙长吟，咆哮末日号角，冲击着各处法师塔与奥术中枢，进一步削弱丹枫琉森的魔导力量。

纵然是第一次大规模空中行动，但各自为战的精灵骑士们在素养极高的军官的带领下，依然以恐怖的战争嗅觉无师自通地明白自己该做些什么。

破坏，突袭，制造混乱，削弱敌方军队战斗力，激起平民恐惧，不仅仅是袭击粮库、军械库与医站，还有高等学校、图书馆、教堂和商业区域，纵火，放毒，制造爆炸，他们以高速优势突破歌德的法术与远程拦截，寻找防御薄弱的区域，不断牵制着丹枫琉森的后备军力。

而歌德方面对此毫无办法。

他们可以依托坚固的城墙与天下强军针锋相对、奋勇抵抗，但对于来自空中的强敌，歌德的手段实在有限。

弓弩与战争机器无法对高速移动的目标造成有效威胁，法师则是被来自城外的法术狂轰牵制经历，无法分兵，即使是有少数勇敢的法师飞上高空、阻拦这些来自空中的敌人，但也很快陨落。

因为精灵同样有空战法师压阵。

当一支支精灵空军编队转而从后方袭击城墙，牵制弓箭手与法师部队、为正在攻城的友方部队提供支援时，战局平衡更加迅速地向着一侧滑落。

越来越多的城墙宣告失守。

远征军司令部再度前进二十里，已经在距离丹枫琉森极近的位置。

实时战况不断传回，法师团交战情况，远程法术拉锯战情况，各处战团攻击城墙情况，还有，空军战果。

简直是压倒性的战果，压倒性的优势。

他不断阅读着战报，判断着情况，整理着空军作为攻击主力首次应用于战场的战果与损失，分析得失。

并以天才指挥官和暮月名将的战争嗅觉飞速地改良着战法。

“命令第一飞翼空骑团，所有飞马骑士卸下盔甲，扔掉骑枪，飞马仅保留护心与护腹的最低限度的要害防御，骑士仅留下轻型连发弩，余下负重全部携带炼金炸弹与烈火学派法术卷轴，禁止降落作战，保持空行姿态。”

“他们的任务是，向重点目标投掷炸弹、使用卷轴，投放完毕之后返回修整，重新挂载炸弹，治疗伤势，使用精力药剂，而后再度投入战斗。”

“第二暗影团的所有角鹰骑射部队，八组一编队，同样保留最低限度铠甲，丢弃所有直接杀伤箭头，一律携带毒云箭、爆裂箭与冰封箭，于中等交战距离射击，每队尉官，携带短途通讯魔导器，并且背熟歌德城墙地图，要求能够立刻辨认各城墙区域。”

“他们的任务是，响应攻城部队呼唤，提供中近距离战术支援，会有专门的通讯法师告诉他们应该怎么做！”

“空战法师部队……”

他不断下达命令，参谋们立刻响应，将司令官的命令不断传达。

副参谋长不断分派着任务，直到司令官终于停止，他才舒了口气。

并且望着自己的上司，一脸的敬佩与狂热。

“这场战争将载入史册。”

他由衷说道：“我不得不再说一次，您开启了一个新的时代，这是划时代的创举，今后的战争形势，将得以改写，而我们，依然走在最前面。”

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这样的胜利，这样的贡献，这样的创举，足够弥补违反议会严令、投入空战部队的过错了吧。

西尔凡凯勒依然眉头紧锁。

空军势如破竹的大胜利只是稍稍安抚了他的焦躁不安之心。

他违反议会命令、投入空军部队，命令远征军不计代价、不要脸面、不顾伤亡地攻打丹枫琉森，只是希望在某个人赶到之前拿下这座城市。

他只能希望快一点，再快一点。

曦光领主并没有理会下属的称赞，而是问道：“泰达瑞尔家族成员的位置锁定了没有？我需要他们的确切信息！”

副参谋长说道：“情报组和猎兵部队正在进行搜索和分析。”

“我们需要体型更大的空中单位，无论是德鲁伊学院的战争巨兽也好，炼金兵科中心的战争机器也好，都需要。”

“我们需要能够搭载重型魔导器的炼金兵器，也需要能够一口气将精英部队投放到指定位置的巨兽，我的导师告诉我，战争是一体的，我深以为然，这个新诞生的军种和战法应当于陆地攻势融合在一起，而非是独立出来，我有许多想法想要印证，有许多猜想想要尝试，但我的朋友，我的脑海中有无数奇思妙想，战争的火花在这里闪耀，而我却也很不安……”

西尔凡凯勒喃喃道：“丹枫琉森注定只有败亡一途，歌德人的援军才是我们需要警惕的，震旦人康德，他现在在哪儿？”

副参谋长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迄今为止，空军部队的伤亡也不大，完全有能力发动对康德的围杀，这座城市即将被暮月兵锋占领，一个震旦人又能改变什么？

但他并不会不识趣地说出这样的话。

西尔凡凯勒默然片刻，说道：“告诉情报组，加快速度，锁定泰达瑞尔家族成员位置之后，我将带领全军精英强者乘坐空骑战兽突入那里，我们的机会只有一次，若是失败，歌德人就会有防备了。”

形势确实前所未有的坏。

当精灵空军投入战场之后，原本就在二十多小时的狂暴攻势下艰难支撑的丹枫琉森登时陷入了困境，当天空被精灵彻底占据的时候，整个城市的防御运转就出现了问题，大量的后备军力被牵制，物资和兵源调动也变得不通畅起来，混乱渐起，处处火起，处处敌情。

因为敌人在空中。

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发起进攻。

地上跑的，永远都不如天上飞的灵活。

丹枫琉森这台在高强度攻击下艰难支撑的战争机器，其运转已经慢慢出现迟滞和故障，而战争的溃败，向来是一场骨牌式的连锁。

而当西尔凡凯勒迅速调整战法、使空军部队能够更好地发挥其优势的时候，许多处艰难抵挡的城墙守卫已经开始溃败。

因为僵持的战局被闻讯而来的角鹰骑士打破，以低空高速突进方式接近的空骑者连珠射出附魔箭矢，毒云弥散，爆裂轰鸣，这样高频率而不计消耗的射击攻向僵持的节点，就像十数名施法者的全力齐射，而且是来自最刁钻的方向——足以成为打破平衡的关键。

而飞马骑士则是将一枚枚炼金炸弹丢下，阻断了伤员的救护和后备兵力的输送，大大牵制了守军的注意力。

远征军以魔导器通讯的手段在初次登场的空军与攻城部队间建立了实施战场通讯，由密切关注战场实时动态的参谋组发布攻击命令，高速突破、神出鬼没的空军部队发动突袭，掩护攻城部队进行进攻，这样的战法并非歌德所能抵挡，他们没有空军，施法者部队处于劣势。

战局已经不再平衡。

一处处城墙彻底失陷。

后续而来的精灵部队源源不断地登上城墙，展开攻击阵列，就算有歌德部队试图反击，角鹰骑士的连珠附魔箭已经呼啸而来。

一处处桥头堡彼此呼应，精灵已经在丹枫琉森外城城墙站稳了脚跟。

丹枫琉森的失败已成定局。

城市中的恐慌、绝望、悲伤和愤怒正在蔓延，天空中耀武扬威的精灵部队是战事的风向标，再后知后觉的人都知道，歌德的灭亡已在眼前，亡国的灾难降临之时，经历这一切的人们都有各自的选择。

勇敢的反抗，胆怯的苟活，不屈者擦拭长矛，聪明者盘算未来，恪守职责的人依然在坚守，不仅仅是军人。

“泰达瑞尔的光辉，要在我手中熄灭了。”

拒绝了将军的要求，歌德大公离开了指挥所，登上了附近的城墙，这里还没有被精灵攻击，但天空的龙吟已经昭示了危险的临近。

他抚摸着粗糙的砖石，回望着他毕生所守护的丹枫琉森，美丽的家园被敌人所蹂躏，湛蓝的天空一片赤红，精灵的骑士在耀武扬威，这座在史诗与传说中熠熠生辉的城市终于迎来了终末。

大公轻声道：“蒂娜，你害怕吗？”

他的其他子女，都奋战在丹枫琉森各处，女儿们也不例外，只有蒂娜跟在他身边，这颗美丽的明珠并不以武力和知识见长，但她依然勇敢地要求亲临前线，鼓舞士兵，与父亲形影不离。

蒂娜容姿清减，不损容颜，更显得楚楚可怜，就像是一朵在风中摇曳的花儿，使人担忧她即将凋零。

她摇着头，却流下了眼泪。

大公轻声道：“那你为什么哭呢？”

“父亲，对不起……”

蒂娜的泪水滚滚而落，她咬着嘴唇，捏着拳头，低下头。

“我撒谎了……”

两难的抉择，终于迎来了解脱的时候，可她心中唯有痛苦和不舍。

最早意识到精灵即将发起第二次突袭的时候，她本可以一封书信呼唤康德前来救援，可她意识到了这是精灵的陷阱，不愿让康德再为了这个国家沾染血腥，所以撒了谎，隐瞒了这件事情，并将无辜的姑姑送到瓦伦坦。

而代价则是，歌德将在今日踏入坟墓。

选择没有对错之分，唯有饱经折磨的灵魂承担着选择的代价。

而且……总有价值的吧。

她的泪水被轻轻拭去。

大公轻声道：“我早就知道啦。”

蒂娜愕然抬头，只看到父亲那平静而淡然的微笑。

“连女儿的心事都瞧不出来，我这个父亲也太过失败了。”大公平静地笑道，“也没有什么不好的，由歌德人建立起的国家，若是沦落到要被一个外国人所拯救，那也该它步入坟墓了……”

蒂娜流泪道：“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守护歌德这个国家，是我的责任，而非你的责任，亡国已经是极大的耻辱了，若我因为你的选择而大发雷霆、憎恨你没有向他求援，那不仅仅是作为大公的耻辱，更是作为父亲的耻辱。”

他轻轻地拥抱了蒂娜：“不让无辜的人涉入战火，这是正确的选择，我不会因为正确的事情指责你……你既然不想让那个小子做泰达瑞尔的女婿，那就让他滚到一边去吧，我还舍不得呢。”

蒂娜泪如雨下。

巨龙咆哮，爆裂声起，法术横空，四处都是精灵响彻天地的欢呼与战吼，公国走向灭亡，城市即将沦陷，但勇敢的心还有最后的选择权，那就是将血和魂永远烙印在这片土地上，永世守护着家园。

大公说道：“蒂娜，你害怕吗？”

蒂娜抹着眼泪，用力地摇头。

“那就跟随我战斗到最后一刻吧，在街巷里与他们作战，在广场上与他们作战，在宫殿里与他们作战，直到我们流尽最后一滴血，直到最后一个歌德人倒下……”大公拔出剑来，环顾四周，大喊道，“歌德人！援兵不会有了！”

话音刚落，天地轰鸣。

与法术和魔导器轰击截然不同的爆炸声从城外响起，远远传来，人们愕然回头，只见远方阵列齐整的精灵后备队掀起了腾空的火焰与大片的烟尘，无数断肢与血肉飞向空中，橘黄色的烈焰不断炸响，冲击波肆意咆哮。

远征军司令部中，西尔凡凯勒猛然睁大双眼。

“他来了！”

仿佛被施展了时间静止一般，幕僚们的表情刹那间停滞。

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先前悬挂横幅的方向，心脏开始狂跳，嘴里分泌津液，一种难以言喻的战栗感笼罩全身。

啊，那个震旦人……来了？

“立刻召回所有空中部队，骑兵部队准备，后备法师团戒备，按照先前的战术布置，分散部队，展开阵型，魔导器蓄势，给我盯紧天空！”

他冲出营帐，以鹰眼术注视战场方向：“是那种远程魔导器攻击！猎兵部队部署！空间法师预备！立刻锁定他的位置，限制他的传送能力！”

绝世强者的威势宣泄，曦光领主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剑。

“找到他！找到他在哪儿！”

城墙上，歌德人望着那几乎掀翻一切的爆炸不断向前发生，将一个个精灵方阵掀翻打散，仿佛有十几台重型魔导器不间断开火，密集的攻击一直向前延伸，沿途附近的所有精灵部队都忙不迭地撤开，即使是最坚固的防护法术也在那种攻击下碎裂开来，几乎无有幸存。

而在那掀起的烟火中，蓝色与金色的光芒交织呼应。

“那个……”

大公看了几眼，转头看向了蒂娜：“那好像是你姑姑！”

瀑雪剑圣的斗气。

有至少两名顶级强者正在向这边突进。

那毁灭一切的轰击，似乎在给她们开路。

而蒂娜早已经怔在原地，美眸睁大，望着那个方向。

“接应！”

大公拔出长剑，斗气展开，宛如光翼，指向天空，而那两道光影立刻改变方向，歌德人奋起余勇，进行援护射击，清扫着向这边飚来的骑兵部队，顷刻之间，有两道身影冲出黑色的烟雾，飞跃上城。

一人长剑湛蓝，雪花飘零，另一人熔岩重甲，双眸耀金，绝美的容颜挟着睥睨众生的绝代气场，让在场的人们不敢直视。

歌德大公叫道：“希尔！”

瀑雪剑圣皱眉道：“怎么跑到城墙上来了？”

大公摇头道：“说来话长，你怎么来了，还有这位……”

兄妹重逢，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阿猩便径直走向了蒂娜，周围的士兵纷纷让开一条路，这个女人有点吓人。

阿猩目光在对方的胸脯上一扫而过，露出了老大不爽之色。

蒂娜茫然地望着面前这英气十足的女人，总觉得这目光和表情有些熟悉，但这并不重要，因为先前那一连串的炮击让她想到了什么。

她身子微微颤抖，一个令她不知是喜是忧的猜想浮上心头。

公主喃喃道：“他……”

阿猩抬手扔过来一件东西，蒂娜慌忙接住，她虽然不认识这东西，但却通过造型，勉强能认出这是什么。

更能知道来历。

整个大陆，能拥有这种东西的，只有一个人。

她颤声道：“康德……他在哪儿？”

阿猩哼了一声，又取出了那个“量子通信器”，按动按钮。

然后又从身上取出一物，将一样东西扔到高空之上，她臂力何等强劲，那东西发出呼啸巨响，越来越高。

手中的通信器也亮起了光芒。

“三，二，一。”

她倒数着，直至通信器再度闪亮，她大喝道：“抬头！”

众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

下一刻，幽暗的空间之门就此洞开，一道银色的光影呼啸而出，超越音速的爆鸣在丹枫琉森的长空响彻，炽烈的尾焰划过天空，地球尖端现代工业的技术结晶与战争艺术的顶级成果出现在异界的天空之上，出现在即将陷落的丹枫琉森的上空，出现在被角鹰、飞马、魔法与巨龙所统治的苍穹。

蒂娜手中的步话机响起。

“呼叫，呼叫，我是康德，本单位已经抵达指定交战区域，即将为歌德提供空中支援与制空行动。”

熟悉的声音透着许久不见的笑意。

“为你而战，我的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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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六千字！所以有点晚了，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