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们视力极佳，远远就看到了那批人的装束。

“不必如临大敌，不必剑拔弩张，更不要让仇恨和愤怒流于外表。”

“因为失败者无能为力的狂怒只会增加胜利者的快意。”

“所以，将你们的怒火敛藏于心。”

缇灵公爵平静的话语令年少气盛的精灵们慢慢收回武器。

披着大氅的清瘦皇族眺望着那渐渐接近的骑兵，笑了笑：“您看，我说过，震旦人康德，妙人，他知道我们要面子，所以就给我们面子，主动派人来邀请我们、进行接洽，而非端着架子与我们僵持，因为他想要面子之下的利益——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们各取所需。”

骑队渐近，塔格里斯看得分明，连连点头，赞道：“不错，低调又不失隆重，这些骑士服饰统一，却不是制式甲胄，应该是照顾到我们的脸面，毕竟这是非正式会议，过于隆重的欢迎和仪式反而会让我们很尴尬。”

埃兰迪尔在他身边眺望，表情渐渐变得诡异。

塔格里斯兀自不觉：“您说他会不会就隐藏在这队骑手之中？震旦人喜欢做这种事情。咦，他们还带着一面写了字的旗帜，这也是震旦的习惯吧，习惯将主将的姓氏写在旗帜上面……咦，字好多。”

他看了片刻，脸上浮现出郁闷之色，转头道：“是欢迎我们的文字吗？埃兰迪尔卿，我对震旦语没什么了解，上面写的是什么？”

埃兰迪尔，龙心草徽章的佩戴者，被誉为永恒王庭最博学多才的廷臣，他当然懂得震旦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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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在看到那飞扬的旗帜上的一排文字时，他陷入了沉思。

这一行文字很像震旦的语言，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字体，不过大概能瞧出那是什么字来，虽然他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只见他眯起眼睛，吃力地读道：“迪……乂……尼……门……票……巡……检……纠……察……大……队……”

塔格里斯皱眉道：“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博学的精灵智者也陷入了茫然，“听起来好像是某种负责守护城门、检查手令、维护治安的巡逻部队，只是迪乂尼这三个字比较难以理解，等一下，我明白了。”

“根据震旦古籍《解文》注释，迪，道也，乂，治也，尼，和也。”

“迪乂尼这三个字连在一起，就是‘以教诲与引导来治理、使地方安定’的意思……殿下，您的判断出错了，这位康德，一定有高贵的出身，是震旦以知识与力量为传承的大族，否则不会起这样的名字。”

埃兰迪尔的话语中透着一股不确定，甚至还有一点点钦佩。

毕竟是文化人。

而塔格里斯摇头道：“他如果出身震旦，何必跑到这里与我们为敌，留在家乡杀野蛮人不更好吗？震旦能给他的，必然比歌德要多得多，别的不说，那位在我们的暗示和授意下被扶上龙椅的那位女皇，也没成婚吧。”

他说到这里，摸了摸下巴：“这好像也是筹码之一。”

震旦的皇帝已经死去，南方的抵抗力量各自推举天子，继续抗击侵略，被暮月王朝看好并投资的一支，被以“暮月王朝是女皇当政治国，假使贵国同样是女皇执政，会使陛下感到欣慰喜悦，则两国从此友好”之类的理由，扶持了一位皇室公主登上帝位……这是暮月王朝东方战略的第一步。

第二步，当然是有限度地进行支援，以持续对这个大国进行放血，消耗他们的有生力量，阻止那蛮族统一东方。

第三步，则是在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等方面逐步进行同化和渗透，然后进行一场蓄谋已久、精挑细选的联姻……还有大量后续支援。

对于苟延残喘的震旦来说，虽然有违古制，但在当世第一强国的橄榄枝和即将亡国灭种的危机下，也顾不上什么了，即使有识之士都明白，精灵不怀好意，这无非是饮鸩止渴——但神州沉没在即，也顾不了什么了。

而现在看来……

塔格里斯在心中思忖——也许可以稍稍调整一下东方战略。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埃兰迪尔的笑声。

缇灵公爵抬起头来，目光如剑，戳向对方：“你在笑什么？”

智慧的廷臣躬身，嘴角残存着一丝笑意：“失礼了，您提到了震旦的女皇，于是我就想到了我们的女皇陛下。”

塔格里斯眯起了眼睛，哼了一声：“想她做什么，她可不会结婚。”

埃兰迪尔还打算说些什么，旋即正色住口。

塔格里斯说道：“不提这个了，康德的使者到了，我们所面对的是一位学识深厚、富有教养的文明人，他以如此的礼仪欢迎我们，那我们也……”

话音未落，远处蓦然爆发出一阵大吼，声音简短有力，呼啸而来。

“交！钱！查！包！”

塔格里斯露出了茫然之色：“他们在说什么？”

埃兰迪尔露出了极为古怪的神色，还没有解答，便见到那打着“迪乂尼门票巡检纠察大队”旗号的骑队已经狂飙而来，径直冲入这战场的遗迹。

精灵们勃然色变。

因为这一支人类骑兵并没有任何停歇和闪避，纷飞的马蹄毫不犹豫地践踏着地面的一切——骸骨，旗帜，碎片，毫无顾忌。

那些精灵侍从们变了脸色，是因为对方的行径无疑在侮辱战死者。

而塔格里斯等人则是意识到……来者并不友善。

眼见这批骑手并不减速，直接向这边冲来，埃兰迪尔打了个手势，精灵侍从们低声呼哨，旋即，他们的坐骑做出了回应。

尖啸，嘶鸣，角鹰闪动翅膀，飞马踏动蹄子，狂风呼啸，石走沙飞，高阶灵兽在血脉方面有着极强的压迫感与优势，绝非人类的马匹可比，人类骑队的马匹纷纷发出慌张的嘶鸣，自行减速停止，再不肯上前。

精灵们露出了不屑的神色，纷纷低笑。

骑兵首领一声令下，骑手们纷纷下马，他们只穿着普通的制式军服而非铠甲，面对可怕的角鹰与飞马，面对全副魔法装束的精灵强者们，毫无惧色，眼神冷厉，甚至透着彻骨的敌意和仇恨。

“精灵！”

骑兵首领按剑上前，厉声道：“为何出现在这里！”

埃兰迪尔上前一步，目光沉静，不急不怒，但庞大的压迫感却让人类呼吸一滞，他说道：“瓦伦坦已经没有贵族了吗？已经没有懂得礼仪的人了吗？”

“说的没错！”那骑兵首领是个歌德人，闻言厉声道，“瓦伦坦所有的贵族已经战死于守城战中，所有懂得礼仪的人都已经拿起刀剑与侵略者同归于尽、践行了自己毕生所恪守的礼仪，现在只剩下我们这些野蛮人了！”

于是埃兰迪尔所有后续准备的讥讽之语就都没有用了。

精灵面对人类的优越感，当然源于自身所谓的高贵和礼仪，但当人类以野蛮人自居的时候，这一武器弹药就全然失效了。

而且他也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仇恨与敌意。

并感到了一丝悲哀。

对暮月王朝怀有刻骨铭心之敌意的，天底下数都数不清，都是被灭亡了国家、摧毁了种族的失败者，这样的人，这样的生灵，埃兰迪尔见过许多，见过了许多仇恨的眼神与疯狂的诅咒。

但这种情况是第一次。

第一次……精灵没赢，对方更没输，而己方则以旗鼓相当甚至略逊一筹的处境，面对对方的仇恨与怒火。

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对方的挑衅与言辞了。

塔格里斯伸手阻拦了他，然后上前一步，平静道：“我名为塔格里斯，缇灵圣所大公，我的姐姐是承众神恩泽，暮月王朝与其所属附庸及领地之女皇，全体精灵的统治者，大森林的保护者，伟大的凤凰王陛下。”

“人类的战士们，我们的国家正在交战，你们也许对精灵充满仇恨，可战争的主题是勇武与意志，外交的主题是智慧与风度，我身为外交的使节，你们当向我展示歌德的智慧与风度，而非粗鲁与蛮勇。”

“示威与敌意无助于解决问题，而我正是为了解决问题而来。”

他彬彬有礼地说道：“我想拜访康德殿下，你能够帮助我吗？”

精灵的声音含蓄而富有磁性，他那因身体因素而远比族人男性瘦削的体型在人类看来，反而显得优雅而风度翩翩，塔格里斯带着得体的笑容，面对人类的粗鲁与敌视，以如沐春风的语调将这番话娓娓道来。

——啊，真不错。

他在心里得意地自我陶醉着。

简直可以载入外交经典辞令集了，不比任何一个能言善辩的外交官差，我真是天才，想做的话，也是能做到的嘛。

他含笑望着对方，等着瞧对方那窘迫尴尬的表情，还有聆听同伴们雷鸣般的掌声——虽然后者有点困难。

就在这时，对面的人类说道：“你讲的这些我都听不明白，通报康德殿下也不是我的任务，我的任务是收钱。”

……嗯？

塔格里斯呆呆地重复道：“收钱？”

“是，这片战场，包括这里的一切，都是康德殿下的战利品和所有物，他说这里是私人领地，不能任由免费参观，得交门票钱，而你们未经通报，就擅闯，属于违规行为，得罚款——你们的宠物有没有在里面进行饮食？你们有没有在里面丢弃垃圾？你们有没有随意带走不属于你们的东西？”

那骑兵首领已经收敛怒色，一本正经地这么说着——看他那比较拗口别扭的声音就知道，这话一定是别人教他讲的。

“……”

塔格里斯呆住了。

他一开始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

但当回过神来之后，他感到了巨大的震惊、茫然和懵逼。

一时之间，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那个什么康德……干脆让他死掉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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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第二更，三千字，今天就写六千吧，悬赏还了两千字，早点睡早点睡，以后每天更新得看睡眠情况了，睡得好了，就多更些……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