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间地图室中，只有洪三与康德两个人。

震旦人的话语中蕴含着血与火的危险味道。

纵然前日守城战胜，精灵的强悍手段被一一瓦解，以至于让对方无奈收兵，但精灵的威胁并未消退，甚至可以说，没有受到太大的削弱和挫折。

“精灵自尊心极强，经此挫败，必然会卷土重来，加倍勇猛作战。”

洪三沉声道：“日前守城，精灵虽然折损了不少人马，但人类方面死得更多，而且都是这座城市的中坚力量，因为只有最强大也最坚韧的士兵才能与精灵劲卒正面拼杀，这座城市的军事力量被削弱了。”

“具体伤亡人数，尼克市长不肯告诉我，但从我的观察来看，交换比相当难看，而精灵虽然也有折损，但总体战斗素养极高，下一批攻城士兵的战斗力不会有任何折损，反而会更强，因为他们渴望一雪前耻。”

康德慢慢地点头。

一场胜利并不代表着彻底的胜利，何况还是惨胜。

哪怕绿皮们和铁儿子加入，数量也毕竟太少，放在一万这个数量级的战斗中，根本不算什么……危险依然存在。

或者说，更加危险了。

康德说道：“你说精灵会不惜一切代价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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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洪三答道：“因为他们从昨晚到现在没有任何动静，这说明对方指挥官已经放弃了所有的技巧与奇谋。”

“先前两次攻城，一次骑兵突袭，一次木傀儡冲墙，都是出其不意，兵行诡道，若是成功，就能迅速拿下城市，而且付出伤亡较小，这反映出对方指挥官的心态——他渴望迅速建功，以换得上司的赏识嘉奖，但他也想减少伤亡，尽最大可能保存实力，典型的精灵思维，思虑太多，斤斤计较。”

“可他败了，而且一连失败了两次，浪费时间，消耗资源，也付出了不小的伤亡，更重要的是，这两次胜利，败因惊人的一致，法师构筑的土坡瞬间消弭，以至于骑兵无法迅速冲上城墙，花费巨大代价唤醒的木傀儡，两架亡于炮火，三架依然凭空崩解，只要对方不傻，就一定能发现什么。”

康德想了想，说道：“你说过，大陆战争，魔法先行，但瓦伦坦依托城墙之力，歌德法师团自保有余，那精灵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洪三答道：“是，自古攻城，攻防核心首在城墙，以魔法摧门破城，掘地以突入城中，或者诡计诱之，三者不成，唯有二策。”

“其一，围而困之，但以黄昏战团攻城如此之急，肯定是接到命令，不会这么浪费时间，那么只剩下蚁附一途了……”

他说到这里，露出了无奈的神色，对阵强敌，是所有防守者的悲哀，对方的战术千变万化，而己方只能被动应战，憋屈至极。

“我昨晚已经有所猜测，而精灵从昨晚到现在毫无动静，一定是放弃了所有的幻想，加紧准备，待万全之后，便发动不惜代价地强攻。”

这意味着战斗的烈度将急速攀升，惨烈的战况将比那日更甚，无论攻守双方，都不会喜欢那样的战斗，可战争就是战争。

洪三神色凝重道：“爷，真到了那份儿上，我是没有什么办法了，精灵总结前日败因，肯定会避免类似情况的发生，既然您的本事能够轻松崩解攻城攀爬器具，那应对法子只有一个……那就是用数量堆，让您忙不过来。”

“他们现在还憋在营里不冒头，肯定在准备这个。”

说完之后，震旦人便盯着康德看，一脸的期待。

越简单越直接的法子往往是最可怕的，精灵堂堂世界霸权，魔导造诣独步世间，战争技艺发扬光大，所以当精灵把那些巧妙的战术和强悍的作战体系抛到脑后，使用最原始最直接最暴力的法子发动攻击，反正洪三没法子。

所以，他只能期待康德大爷用那无敌的爆炸艺术想想办法。

康德想了想，问道：“他们憋再久也不会搞出更多木傀儡吧。”

“当然不会。”洪三答道，“一夜搞出五台已经榨干了许多法师的法力了，他们如果再这么做，施法者编制都要不够了，再者，也不需要法师来帮忙，工程部队就可以制作云梯车，甚至精灵指挥官再狠一点，大量制作更简易的重型云梯都有可能……”

康德皱起了眉头。

若是上百台云梯车和重型云梯一起搭上来，精灵部队疯狂冲上，那就算他有能够崩解万物的萃取异能，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不过……

“如果只是这种招数的话，倒不是很难。”

他拍了拍洪三的肩膀，看向了窗外。

隔壁绿皮军工厂的上空回荡着激扬的绿皮小调：“俺们来，唱着吼，大技霸这里啥都有，俺们吃，不用睡，拉屎一点都不累……”

洪三张了张嘴巴：“这个……”

康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看来我们的产屎官们的工作热情很高涨。”

不得不说这些绿皮简直欢乐太多，甚至还有极高的音乐天赋，听了半宿重金属，现在已经举一反三，开始进行即性创作了。

绿皮rap，真他妈奇幻。

但这显然没什么问题。

虽然很吵，而且整晚吵到天亮，音量极大，极为扰民，放在地球是要亲妈当日下葬然后再飞一次的，可这里是异界，打仗呢，就算吵到了街坊邻居，也只能请他们忍一忍了，被吵得睡不着觉，总归还是活着。

总比城破被精灵砍了好。

这两者之间是有因果联系的，绿皮唱得越嗨，生理活动就越剧烈，消化就越快，生产就越快，干活也越快，也就能生产出更多虽然不靠谱但是威力很足的火药出来，这些火药最终会变成强大武器，用来抵挡精灵。

所以吵归吵，康德还是忍了，这是看在这群绿皮虽然唱得很嗨但是该干的活儿一点都没落下的面子上……否则必然是要这帮兽人领教一下几百年前的人类资本家究竟是怎么镇压工人的了。

“如果只是数量不少的云梯车的话，应付起来应该不难，只可惜不知道具体的参数，不知道它们的攻城器有多坚固……但其实也没什么。”

昨晚还跟铁儿子讨论，弄出来的绿皮火药应该怎么再加工成威力强大的武器，但按照现在这情况来看，选择不是很多。

如果精灵方面弄出大批量的云梯车之类的攻城器，试图以量取胜，那么绿皮武器只能针对性地用在这方面。

毕竟绿皮数量有限，便是当猪来养，也做不出太多的火药，所制武器，只能用来炸毁云梯、减轻法师团的压力了。

他对洪三说道：“如果只是这手段，应付起来倒是没有太大的问题，精灵拖得越久，对我们这边也更有利，再坚持几天，剑兰军团就要到了。”

洪三眼中闪过了一丝忧色，性情所致，他考虑问题总往最差的情况去想……但他并没有将担忧说出来，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而且除了这个，他还有更在意的问题。

“爷啊，小的斗胆问一句……”

他说到这里，脸色有点发绿，胃里也有些翻江倒海。

昨晚的经历实在太过震撼心灵。

——怎么说呢，他很崇敬拜服发现夜明砂、望月砂、白丁香、五灵脂这些东西能入药的伟大医者，要么说人家是医圣一般的人物呢，他洪三只是杂草般的贱人，无法拥有那么高尚的情操，更何况还是绿皮的……

幸好昨晚只是闻了闻，没有舔下去……

但果然还是很在意。

他试探着问道：“爷，您把绿皮圈在那里，好吃好喝地喂着，是要收集它们的那啥玩意儿来做那种……叫做火药的东西吗？”

康德皱眉道：“什么叫圈啊，他们是有自由的，还能听歌，还有报酬，就算整晚工作也是他们自愿的，幸福的，上辈子修来的，为公司打拼的，你这是什么话？说得好像他们是我养的猪似的，你的思想很危险啊。”

洪三还以为犯了康德的忌讳，刚想跪下道歉，却听到这番话，只得连连点头称是，他偷瞧康德的表情，并无不悦和杀机，暗自放下心来。

康德指正了对方言辞的不和谐之后，继续说道：“嗯，是的，只是权宜之计，我也觉得这种做法比较恶心，心理上接受不来，但此时围困孤城，战况紧急，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反正我又用不了，炸那啥的人也不是我。”

谁知洪三一听，正色道：“爷这是哪里的话？打仗并非是风花雪月，而是血淋淋的，弥漫着腐败肮脏的血液与肢体气息的，一刀砍开肚子，肠子和未消化的食物滚落出来，不臭吗？臭。可搏命拼杀，谁还在乎这个？”

“战争是世上最可怕和最肮脏的东西，天气炎热，尸体半日便生蚊蝇，腐肉滋生蛆虫，战事紧急，烂掉的尸体无人收敛，流淌绿汁，软化腐败，何等恶心，习惯就好，合格的军人不会在乎这个，往往视之面不改色，说到底，战争就是这样，没有荣耀，没有优雅，只有歇斯底里、不择手段。”

洪三冷笑道：“恐怕爷您不知道吧，古早时代，精灵与外族交战，就将箭头插入粪便之中，令中箭者伤口腐败、无法愈合，只能哀嚎而死，这法子被诸族学去，至今流传深远，全都是精灵开的坏头。”

“至于后来精灵弃之不用，也不是嫌肮脏粗鲁，而是魔法进步，德鲁伊培养了更有效的剧毒植物，获取了大量的毒液，以提供制式的淬毒箭头，使毒箭的威力更加标准化和稳定化，不必士兵浪费时间找粪堆。”

“至于现在，连淬毒箭头都不用了，表面上是精灵们声称荣誉与正义，不将武器淬毒，可实际上，是他们的铸造工艺与结构力学进展，重新设计了战斗箭头，一箭下去，敌人就算不死，也会失去战斗力，让敌人哀嚎着消耗口粮、打击士气，比用毒药迅速毒死他们更有效率，还能占据道德高地。”

“所以，爷，很正常的，咱们那边之前也有用金汁浇人的，这边不用，不是他们嫌恶心，是因为有法师，煮金汁的大锅被魔法炸掉就太糟了，倒下去的金汁被水系学派的法师操纵倒卷回去，也同样极为惨烈……所以不敢用。”

康德的表情越来越微妙。

首先是“哇，异界人也这么做啊，果然智慧生物的本质是相通的”，然后就是极为怪异的感觉：“……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洪三神色诚挚道：“我觉得爷您还是有点放不开，兵事凶危，须得不择手段，将敌人引进尖刀陷阱中戳死，跟把他们引进粪坑里溺死，是没有任何区别的，师父也讲过，战斗要因地制宜，不拘形式，但求结果……”

康德闻言作色道：“你什么意思？什么放不开？我这几天打死的、砍死的和炸死的精灵加在一起我都不敢数，何等杀伐果决，怎么会放不开？想不到你洪三浓眉大眼的，也在期待这种恶心的事情啊，你难道想让我扛个消防车过来，往里面灌满屎尿，然后开着高压龙头往城外喷吗？”

洪三勉强领会了康德的意思，想到那个场面，不禁打了个寒战。

然后连忙否认道：“当然不行，精灵又不会被臭跑，他们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什么味道没闻过，这种法子只会激怒他们，而且他们还有法师团，甚至于他们也用这法子奉还，该怎么办？别忘了，他们除了士兵众多之外，还养了大量畜群，甚至能操纵动物，万一两边这么打起来……”

于是康德也打了个冷颤：“……那你问这个干什么？”

洪三咬咬牙，低头道：“小的想问，人类的五谷轮回之物，能用吗？”

话音刚落，他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主要是这个事儿实在是太忌讳了，洪三语速极快道：“爷您放心，您知道小人是个什么货色，便是知道了这个大秘密，也没处传扬，小人只是……”

康德皱眉道：“起来。”

洪三立刻爬了起来。

“人类的没法用，我问过了。”康德说道，“甚至绿皮能用这法子，也很奇怪，可能是它们的种族特性使然，或者是别的原因……”

洪三连连点头，不知不觉，汗已经下来了，他犹豫再三，压着声音咬牙道：“爷啊，我再斗胆说一句，那绿皮是一定要抓在手里了，甚至是这些绿皮，也一定要确保绝对可靠，否则，不如将它们……”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承情了，不过别担心。”

康德说道：“如今还是不要想别的了，守城最是紧要，你的任务呢，就是继续思索推演，想想精灵还会用什么法子对付我们，我呢……”

就在此时，他摸了摸肚子，皱眉道：“我先去上个厕所。”

人有三急嘛。

康大爷的厕所自然是维达尔的尊享配置，大人物们的茅房，虽然不如现代社会那般方便，但也算是十分清洁干净了，甚至还有窗户透气，据说这些也是精灵们的风尚流行过来的，从这一点来看，精灵们倒是做了件好事。

搞定之后，康德推门而出，这些东西自然有专人收拾，堕落的封建生活啊……他感叹着离开，今日若无战事，那就得继续加工武器了。

而康德所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之后，远处军火厂的墙头，探出了一个大大的脑袋，看向了维达尔商会这边。

军火厂车间主任兼首席产屎官，砰砰枪械师，他在昨晚完成了一项足以载入史册的壮举，将兽人的粪便经过若干处理，混合其他寻思材料，加工成了威力强大的绿皮火药，可以说，他揭开了热武器时代的序幕。

此时此刻，他的双眼凝视着厕所的透气窗，凝视着那个小小的房间，那是兽人一族神圣而伟大的预言之子所战斗过的地方，既然绿皮的粪便能够加工成又劲又霸的大砰砰，那么……

砰砰枪械师喃喃道：“俺寻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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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我要奋起啊奋起！明天两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