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瓦伦坦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光。

城市昨日就实行了宵禁，路上没有行人，只有巡逻的士兵们。

今天战斗虽胜，但伤亡极为惨烈，家家户户都有哭声，以精灵攻城的烈度，城中的居民也有感受，恐惧的滋味能够摧毁心防，更何况交战之际，精灵法师团的攻击魔法不小心轰入城中，也造成了不少的伤亡与混乱。

然而这并不是最要命的。

最要命的是，黄昏战团的败退只是暂时的，谁都知道，精灵是极高傲的种族，尝到败绩，一定会狠狠还回来，今日的胜利不过是明日苦战的开端。

可这就是战争，有些胜负往往无关于谁的刀剑更利，而是在于谁更狠，在于谁先扛不住，在于谁先流干血。

无能为力的小民们在低声哭泣，撤退下来的士兵们又累又怕，以尼克为首的军政官员们正打起精神、加强防备，精灵的袭击随时都可能到来。

在这种情况下，维达尔商会的喜庆气氛，多少有点不合时宜。

但没办法，这里除了一群帝国人之外，还聚集着别的神奇物种。

譬如一位高调路过的地球驸马，正在为耻辱性称呼抗议的汽车人，以及永远没心没肺的绿皮们。

尤其是兽人们，他们既不担忧城市的结局，也不惧怕于精灵的攻势，更不喟叹战争的残酷，所以他们很高兴，第一次见到预言中的大技霸，第一次正儿八经地打了一场大架，两份快乐加在一起，得到了waaaagh一般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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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们畅快痛饮，大吃大喝，康德也得以近距离感受到了兽人的文化氛围，一群绿皮一边喝酒一边吹逼，场面根本控制不住。

蕾奥娜受不了，早就跑了，康德本来想跟对方拉一拉家常，譬如说“家里还有什么人啊”之类的中国人的种族特殊对话，后来也受不了了。

“……看好他们。”

康德对铁儿子说道：“打出血来，打，开始拆东西，打，随地大小便，打，把屎四处乱丢，也打……知道了吗？”

汽车人点点头，然后瓮声瓮气地说道：“父亲，我想要个名字。”

“……噗。”

康德将头转到一边，没忍住。

铁儿子的电子眼有渐变为红色的迹象：“父亲，您在笑什么？”

虽是疑问，却像是质问。

康德眨了眨眼睛，纯洁无瑕道：“我想起了高兴的事情。”

汽车人身上的零件咔嚓乱响，显然很不高兴。

“嗨呀，做汽车人啊，最重要的是开心，名字只是个代号。”康德苦口婆心地劝道，“你看，我也被它们喊大技霸，可那又怎么样？这只是文化不同，所以听起来有点奇怪，我知道小技霸确实不太好，可铁技霸是可以的啊，地球那边啊，有一种称呼叫小钢炮……”

他说到这里，声音越来越小。

因为铁儿子就这么沉默地看着他，比较有压力。

倒不是说害怕什么的，这么说吧，如果你口沫横飞地狂飙黄段子，而擎天柱就站在一旁低头看着你，也不指责，也不干涉……你肯定也说不下去。

汽车人默然片刻，一阵眼花缭乱地变形，变回了车的形态。

这是在生闷气。

康德拍了拍它的引擎盖：“好啦，不喜欢的话就给你想个好听的名字，向你保证，一定又正经又好听……”

他倚在车门旁，背靠着铁儿子，望着天空，脸上慢慢露出笑容：“不得不说，这几天没你在身边，挺不习惯的，下次不能这样了。”

悍马震动了一下，车内的扬声器传出声音：“嗯，我也很不习惯。”

康德用胳膊肘撞了撞车门：“但你做得很好。”

汽车人默然，不知道如何回应这夸赞。

片刻之后，康德说道：“给你的移动硬盘，都看过了吗？”

“还没有。”

汽车人回应道：“将他们传输进来，需要的时间很短，但是理解和领会，需要的时间却很长……不过有些图纸倒是比较简单。”

康德点点头：“能看懂就好……今晚也许要忙碌起来了，精灵其实很强大，虽然白天你们大获成功，但首先是打了精灵一个措手不及，他们从未见过这种作战方式，其次他们的大部分力量都被城墙牵制，这才让你们势如破竹，归根结底，我们这边的力量还是太薄弱，明天还有的打。”

汽车人平静地说道：“是，父亲，我会帮忙的。”

说到这里，父子两人就沉默，绿皮们的喧闹只是配乐，许多个夜晚，他们也曾这样仰望天空。

突然，铁儿子说道：“父亲，名字的话，我想自己来取。”

康德愣了一下，有些失落，但还是尊重它的意愿：“可以。”

“不过……”他又问道，“你想给自己起个什么名字？”

汽车人答道：“不知道……暂时没想好，但可以慢慢想，这个世界有很多故事，父亲的世界也有很多故事，我可以一点点去看，一点点去想。”

康德刚想说话，便看到远处人影闪动，洪三站在灯影里，他心念一动，然后说道：“你在这里看着他们，我一会回来。”

汽车人应声，然后说道：“对了，父亲，您给的移动硬盘里有些别的东西，先前被我一起复制过去了。”

康德先是疑惑，然后露出警觉之色：“……是什么？”

铁儿子说道：“我没细看，好像是什么神话故事的合集。”

康德不由松了口气，还好没拿错。

他想了想，便想到了那些东西的由来，有一段时间对全世界各地的神话传说感兴趣，便弄了不少图文资料，打算慢慢细看。

可惜那些古代的神话传说，玩游戏玩起来很带感，立绘看起来很骚很大，然而读起原版神话，却觉得有点无聊。

他摆手道：“小事，只是一些地球的神话传说，你无聊的时候可以看看，权当放松心情……不过别抱有太高期待就是了。”

然后康德便走向洪三那边。

汽车人安静地停在那里，以人类无法理解的方式，他的思维沉浸于数据的世界，解析出完整的信息。

突然康德匆匆而回，拍了拍引擎盖：“喂！”

铁儿子吓了一跳：“父亲？”

“我姑且一问，那个合集里面应该没有古希腊神话吧？”

“没有，怎么了？”

康德面色古怪地摆手道：“没有就好，没事。”

古希腊文化基本上可以说是西方文化的起源，在那个时代，神话反映的是古希腊人的思想与智慧，挑战权威，去旧革新，怀疑一切，具体反应在神话中，就表现为“弑父”、“杀爹”和“砍死老爸”。

甚至整个西方文化史完全就像是一部浩大的弑父思想史。

这玩意儿会教坏小孩子的。

在确认没有之后，他才放心地转身离开。

铁儿子觉得莫名其妙，不过他也继承了老爹的一个优良品性，遇到想不明白也没法想明白的事情，就暂时不去想，做能做的事情。

所以它继续打开那个合集，随便找了一个，解析信息，并且阅读。

“埃及神话……”

康德已经将这事儿抛到脑后，来到洪三面前：“你怎么又不见了？”

精灵退兵、康德被士兵们簇拥着欢呼的时候，洪三就躲到了一边，当他与铁儿子和绿皮们离开城墙、在一边询问前因后果时，洪三也没跟上，而是向康德示意自己暂且留下，然后他便代表康德与瓦伦坦方面接洽，以防止误会，并且为康德争取属于他的那份战利品和功劳。

诸般妥当，并与市长会面之后，才独自回到商会。

吃饭时，康德拉着他一起，可吃了一会儿，他又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面对康德的询问，洪三笑了笑：“吃饱了就走，您知道，我不太自在。”

康德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有些东西真是刻进骨子里了，先前也是，拉他一起坐着吃饭，洪三便浑身难受，总是坐不住，有时候还会下意识地做一些事情——譬如康德的餐巾歪了，某个盘子摆得有点远，一些残渣掉在桌子上，洪三便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这些事情迅速处理好，根本控制不住记几。

他摇了摇头，现在也不想说什么了，或者说，也没有说什么的必要了。

因为洪三已经与辉沙那阵子时不同了。

而康德也是。

洪三早已经做好了被再埋汰训斥一顿的准备，但却没有，他抬起头，诧异道：“爷……您不说点什么吗？”

康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在我的家乡那边，有这么一句话——有的人，头上的辫子剪了，但心里的辫子却没有剪，这样的人，无可救药。”

“而你呢，洪三……”

他笑了笑：“你虽然眼下习惯跪着，但心里已经慢慢站起来了，所以事情会越来越好，不必急于一时，就像那开宝寺斜塔，初建立身虽歪，可百年风来，日日扶动，总有吹直的一天。”

洪三神色怔然，下意识问道：“开宝寺斜塔……那是什么？”

“宋代汴京的一座塔，欧阳修记载的故事。”康德一笑而过，“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洪三，你得记住一件事……你是人。”

“我觉得很多事情，只要记住自己是人，那么如何抉择，如何行动，就会一目了然，你说你师父教你顺心意而行，结果你变成这种怪胎，那是他考虑不周，忘了告诉你们，在顺心意之前，要记住自己是人，你觉得呢？”

他今天也喝了点酒，虽然不至于醉，但微醺，因为心情到了。

所以才大着舌头跟洪三讲了这种话。

洪三笑了笑，点头称是，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他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信，这是东方人的习惯：“刚刚市政厅有人来了，送了两车东西过来，说是给您的，还有市长写的一封信。”

提到尼克，康德眼中的酒意就此消散，神色变得清明起来。

他拿过信来，打开，定睛看去，一目十行，眼神扫动。

过了一会儿，发出了一声充满了讥嘲和不屑的冷笑。

洪三见状讶然，刚想问问里面写了什么，便看到康德将信递给了他，面不改色道：“我不识字，你给看看写了什么。”

洪三哭笑不得地接过，一路看下去：“客套感激之词，贵族那一套言语，公事公办的样子，以及，答应您的战利品，都给您送来了，也送了一些财物和食品之类的作为犒劳……看外面的车子，礼物不轻。”

康德点了点头，还算懂事，不管怎么说，有人给钱，总是好的。

紧接着洪三说道：“还说今天守城战中，您提供的附魔箭矢发挥出了很大的作用，他感谢您的付出和帮助，并希望您能提供更多……”

康德皱了皱眉，但还是点头，题中应有之意，那玩意儿做出来本来就是拿来支援对方的，而且也是他自己的主意。

但下一刻，洪三咦了一声，面露惊讶之色，随即变得不安起来。

康德注意到了他的神色变化，问道：“他又说了什么？”

洪三没有答话，而是来回看了几遍，甚至伸手要过了康德手中的信封，比对了一下，脸上狐疑之色渐浓：“不对啊，这……”

康德不耐烦道：“你倒是说啊，上面写了什么？”

洪三迟疑道：“只是写了，希望您能够一如既往地帮上忙，守护这座城市，与您的朋友们一起……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只是我总觉得，语气有些怪异，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康德让洪三从头到尾完整读一遍信。

洪三照做，可康德照样也听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洪三提议道：“可能是我身份低微，听不懂贵族们的措辞和潜台词，不如让蕾奥娜小姐看看？”

康德摇头道：“多半今天他受了气，所以心里不爽……无所谓，反正我也防着他，我也不怕他，眼下之际，还是先考虑一下守城的事，信的话，一会儿我给蕾奥娜，让她看看，不过先等等，我们说说守城的事儿，你觉得，下次精灵攻城，又要用什么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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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卡文，有点晚了，头疼，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