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奥娜是打算出来探望自家被拉出去的壮丁部队的。

维达尔商会的一部分护卫也在被征调之列，作为此时被歌德人所深恨的帝国人，他们自然受到了相当的优待。

因此就被尼克市长被安排到了理论上最危险的南面城墙。

这位市长之坦诚之实在，简直令人无法言语。

没想到精灵定计偷袭，直取西墙，这边理论上是最安全的地方，将天地会众人安排到这里，甚至还算是市长对康德释放的善意。

这份善意确实误打误撞有了结果，假如天地会部队守在别的城墙，那么精灵突袭，骑兵借法术冲墙，后来会发生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但问题是，这份释放出来的善意，似乎没有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虽然一时保护城中无忧，但也让康德心中起了间隙。

先前攻城的时候，蕾奥娜听汇报说精灵攻击西墙，自家商会的壮丁们无碍，也就稍稍放下心来，旋即意识到康德他们守的就是西墙。

接下来便打听到了有个震旦猛男将冲上墙头的精灵骑兵悉数拍死，一拳轰碎了精灵魔导师垒砌的土坡，又扔下两个巨型狼牙棒锤一般的炼金炸弹轰死了一片精灵，非常生猛——这传言显然有所谬误，但口口相传，很正常。

关键是手法和画风都非常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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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与老管家面面相觑，这显然与康德在帝国境内的手段对上了号……于是便驱车向西面行去。

因为打听到的消息称，城上伤亡惨重。

然后就见到康德背着洪三缓步街上，神色不喜不怒。

见到这一幕后，女孩儿的心就揪了一下，并擅自脑补出了很多事情。

她打开车门，老管家帮着把洪三扶了上来，让他躺好，蕾奥娜偷眼看去，康德身上没什么血迹，洪三只是胸前沾着片片血点，并没有伤口，于是稍稍松了口气，犹豫了一下，问道：“……他受伤了？”

康德皱眉答道：“心气郁结，是精神上的创伤。”

蕾奥娜小心追问，康德便把先前发生的事情讲给了对方听，尤其是市长的选择和打算——少女一听，破口大骂。

瓦伦坦家族的古今历代女性亲眷们便与乞丐、仆人、车夫、佣兵、强盗、野蛮人、侏儒之类的各色男人产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这哥布林操的小白脸，果然是要拿我们的性命做炮灰！”

她又惊又怒，如果精灵选取南面城墙强攻，那她属下的护卫职员，恐怕也会像天地会民兵一般死伤惨重。

更可恶的是尼克市长的态度，这厮明显是故意的，而且早早将所有的军力划为三六九等，给每个人都标定了用途。

她胸前起伏，神色激动，突然厉声道：“不能坐以待毙，精灵还会再来，这混蛋已经疯了，他不在乎让任何人去死！”

女孩儿大概是气糊涂了，也是在后怕，她抬起手，狠狠虚斩一记，恨恨说道：“怎么样，想个办法，把他给干掉！”

康德看了几眼洪三，再次摸了摸脉搏，看起来还好，就放下心来。

他坐在一旁，身子倚着车厢侧壁，淡淡道：“冷静点，杀了他，城里群龙无首，无人指挥调度，精灵再来，多半是守不住的，而且估计一触即溃……”

蕾奥娜是帝国人，歌德打仗输掉，与她没什么关系，顶多替蒂娜叹息一声，反正输的不是蒂娜。

更何况尼克市长的恶心行径激起了她极大的恶感……

于是她说道：“城破就城破，天地会的这群人这么恶心，也没什么好救的，你跟他藏在商会之中，精灵看在维达尔的面子上，应该不会为难……”

女孩儿并不知道尼克已经下令侮辱精灵战死之尸体，打算将整座城市一步步打造为死战不降的血肉磨盘，她还以为康德会犹豫担忧城内民众的性命，于是说道：“至于屠城……放心吧，精灵一般不做这种事情。”

她仔细解释道：“毕竟他们也是要脸面的，暮月王朝国内也在粉饰道德，况且王庭派系林立，这些尖耳朵活得久，很喜欢琢磨一些阴谋诡计，譬如挑动大陆诸族矛盾、分化力量之类的，跟搅屎棍差不多……”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将领无端屠城，肯定会受到敌对势力的道德攻讦，甚至上司都要吃亏……除非事出有因，或者将领魄力后台极大。”

康德想到了被屠杀的村子，又想到了那些死去的精灵士兵，摇头道：“此非义战，我才不信精灵们是白莲花，他们打下城市，难道秋毫无犯吗？”

蕾奥娜面露叹息之色，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当然不是。”

“搜刮粮食，攫取物资，掠夺财物……这些都会做的。”

“毕竟暮月王朝国内奢侈成风，享乐主义横行，战争又是个无底洞，胃口极大，于公于私，精灵军队攻下城市，除了审判处决‘战犯’之外，还要就地彻底‘征集’一番物资，许多歌德人性如烈火、自尊心极强，哪里肯乖乖配合？”

女孩儿叹息道：“于是，精灵指挥官就会把驻防与征收任务交给后续赶来的仆从军部队……都是从暮月王朝的附属国与殖民地征来的土著军队，比之精灵部队更弱小、更怯懦，但也比精灵们更没有荣誉，更残暴专横。”

她看向康德，问道：“你能理解吧？”

康德点头。

精灵寿命悠长，生而不凡，他先前已经被解说过了，论起身体素质，论起魔法亲和，乃至于作战天赋，各方面都凌驾于人类，自称高等种族，其实也不为过，他们最先建立聚落，最先建立国家，最先有了文明，文化、军事、历史、社会何等昌盛，自然是极度骄傲的。

所以要脸。

破家灭门、刮地三尺的事儿，私底下做做，是可以的，但如果全军建制的做这种事情，将一座座城市的所有粮食物资财富掠夺殆尽，让一城一城的歌德人活活饿死，实在说不过去，有损世界守护者的文明光辉。

诸如箭团军士在大街上随意射杀毫无威胁的歌德平民，这种事情也是不能做的，就算被随军记者和军法官记录下来，也是要被皇家陆军总部小心封存的，以免被哪个想搞大新闻的小年轻突然爆出来——虽然不会有任何实际上的不良影响，但面子上总归很难看，而且会被某不安分的大国嘲笑。

但这事儿正儿八经的皇家陆军做不得，但仆从军还是可以做的，这些下贱的厮子们虽然对长生种们毕恭毕敬，但无疑是恶犬，撕咬外人，毫不留情，十分好用，而且搞得太过分了，也可以杀之顶罪，平息事端。

至于这些仆从部队在异国的土地上如何肆虐，如何在城中抢夺搜掠一切，如何欺辱女人，如何残忍，如何暴虐，以及歌德平民的哭喊、饥饿、横死与痛苦，只要征集的物资按时足量缴纳，则全然不在精灵们的考虑之内。

虽不亲手作恶，但比之更加可恶该死。

因为这等行径背后，是冷酷的傲慢，是高高在上的残忍。

“都这样的……又不止是瓦伦坦一城会遭遇这种对待。”蕾奥娜叹息道，“被攻陷的歌德国土，已经不少了。”

她望着康德，平静道：“我并非是残忍无情的人，事实上，我是安全的，尼克再疯狂，也不至于让我这个女人拿着长枪去城上防守。”

“而城破之后，我依靠维达尔家族的名声和身份，也能保全性命，回到帝国，更别说我的父亲和哥哥肯定收到了消息，此时已经四下活动，借助帝国的外交力量向精灵方面施压，说不定城外的精灵军队已经收到命令了。”

女孩儿说到这里，向康德探出身子，认真道：“但听你说完之后，我有了这个想法——解决掉尼克。”

“一是为了救我们家的那些护卫职员，他们为维达尔打工，我不能坐视他们就这么白白牺牲死掉，二是为了保护你尽快离开这个烂摊子，赶紧去找蒂娜，第三……也是为了保护这一城的人吧。”

她叹了口气：“我总觉得尼克会做更疯狂的事情，拖着一城的人跟他一起去死，相比这个，还不如早早被攻陷，哪怕是被仆从军压榨肆虐，也好过被精灵屠光全城吧？选择前者，好歹还有光复的希望。”

说要杀掉尼克，并非是这位黑道气息很足的社会大小姐的一时激愤，而是有理有据、深远谋思的想法……也算是很果决了。

她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康德。

很显然，在她的计划中，康德这位局红管亮的猛男当仁不让地成为刺杀尼克市长的不二人选，毕竟这厮过往的战绩太吓人了。

单挑辉沙领，车翻豪华的追杀部队，轻松挡下了精灵的汹汹攻势。

这已经不是猛男二字可以描述的了。

虽说康德心里明白，除了辉沙领的战绩之外，其他两件战绩，都有那么一点点水分……

但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是蕾奥娜的计划……有点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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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第一更，三千字，昨晚没睡好，今天状态不太好，但说到还是要做到。以及，本来打算二合一的，只能在这里断开先发一章了，毕竟说要两更……妈的，早知道就说字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