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就算是再训练有素的士兵，在遭遇了自己所无法理解、从未见过的袭击时，也无法保持镇静，无法发挥出应有的战斗力。

火焰，战斧，枪击，机械的轰鸣，恐怖的巨人。

精灵们被打得发懵，或者说，连发懵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斧子砍死，被子弹射死，反而是失去了主人的战鹿悲鸣着发动了攻击。

在某些时候，无智者比有智者更有勇气。

但很遗憾，如果勇气有用的话，要全自动武器做什么。

汽车人握住战斧，身子回转，运用离心力打出一记记全垒打，砍飞不断顶过来的战鹿，并用枪械继续轰杀着无所适从的精灵——在连发枪械那轰鸣如雷震的连续响动和猛烈的火光中，即使骄傲的长生种也无法保持勇气。

引以为傲的箭术，千锤百炼的武技，什么都没用了，什么都忘光了，精灵们的脑海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他们虽然也堪称精锐，毕竟能被选中成为荒林斥候，这一点便证明他们的技艺和勇气，身处世界霸权的正规骑兵序列，他们接受了完整的训练课程，其中便包括了如何在施法环境下作战。

——如何在飞弹系法术的密集攒射下进行机动，如何避开可疑的元素地表环境，如何预判大范围杀伤法术来袭的征兆，如何在失去己方魔导支援的前提下保证自身安全并获取胜利。

他们都学过，他们都练过的，但在今天这番突袭下，所有学到的东西都忘了个精光……因为攻击他们的力量，并非是魔法。

魔法并不只是作战的技巧，它最早用于祷祝和敬拜众神，经过无数岁月的发展，成为了智慧生灵了解世界、发现奥秘的工具，有些生灵通过它来探索神秘，有些生灵通过它来改变世界，当然也有些生灵，用它来实现自己的愿望和意志……权力，财富，战争，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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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轰然作响、发出可怕攻击的武器则不一样。

几乎所有的精灵在面对那可怕的攻击之后，都浮现出了同样的想法。

那种东西，在制造之初，其目的便是杀戮，它的宿命便是不断制造死亡、杀戮和悲伤，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用处。

就如同它运作时所发出的火光与响动，如雷鸣，如烈火，声音巨大，光芒夺目，粗犷而暴力，只为杀戮而生。

究竟多么邪恶的生物，才能制造出这样的东西……

真应该说不愧是精灵，在经过了一系列的伤亡与崩溃后，依然有勇敢的战士克服了恐惧的天性，想到了自己的职责，一名精灵趴在地上，趴在血污中，趁着汽车人转身的刹那，如猫般灵巧地翻滚前冲，来到了死去的长官身前，伸手取下了对方腰间的号角。

他深吸了一口气，躺在地上，猛然举起了号角。

下一刻，他听到了凌厉的风声，若在平时，如果有弓在手，他甚至可以射飞袭来的攻击，可现在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号角上。

一柄飞斧斩过，将他的双臂直接截断，断手捧着号角飞出。

“我发现我真的有点潜行的天赋啊，还是你们的注意力都被那个大家伙给吸引了？或者说，没见过这种大场面？”

断臂的精灵脸色苍白，却一声不吭，他近乎于悲壮地起身冲向飞出的号角，结局显而易见，一枚子弹飞过，正中他的后心，将他击倒在地。

精灵无力地倒在地上，兀自抬头望着不远处的号角，身子不停地抖动。

康德一脚将他的身子踢正，望着他的眼睛，淡淡道：“再勇敢的战士，却做出了恶魔的兽行，悲哀又可憎，可怜又可恨。”

那精灵接连遭受重创，长生种旺盛的生命力令他没有休克，他看清楚了袭击者，瞳孔骤然一缩，喃喃道：“你……你是谁……”

“真是个不错的问题。”康德淡淡道，“当我停车询问你们时，你们却肆意大笑直接向我开弓射箭，当时为什么不问这个问题？”

精灵面露茫然之色，康德弯腰捡起了他的短剑，锋利而精致的佩剑在他手中化为尘埃，锋锐的要素宛如藤蔓般蔓延到了一柄飞斧的刃上，他又招手，近处的火焰飞向他的手心，化作了纯粹的火焰要素，再度附魔。

躺在地上的精灵又茫然，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力量。

康德向他一笑，手中的飞斧猛然挥掷，战斧破空，然后是精灵的惨叫。

伤重将死的精灵露出了狂怒之色，不知哪来的力量，奋力向康德撞去，康德抬起手枪，又是一击，将精灵重新打落尘埃。

精灵的口中涌出了黑色的血液。

康德平静道：“生气吗？不甘心吗？仇恨吗？看看你现在的眼神，看看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听到人类的语言就开弓射击的模样，村里的死者们，他们可曾发出同样的惨叫与怒吼？可曾感到同样的无力与绝望？理解他们了吗？”

那精灵将口中的鲜血吐到一边，也许知道难逃一死，他也豁出去了，如雕塑般硬朗俊美的脸上露出了狰狞扭曲的笑意。

“怎么可能？”

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了恨意：“高贵的长生种，怎么能理解尘埃一般的贱种的想法？那些该死的歌德人伏击我们落单的同伴，折磨他们，杀死他们，我们为自己的战友报仇，让他们血债血偿！那些村子里的贱种胆敢包庇那些凶手，那就一起去死！高贵的精灵每死一个，便要十个一百个歌德人陪葬！”

精灵死死地盯着康德，眼神充满了恨意，那恨意并不只是源自刚刚发生的杀戮，而是一脉相承的，对所有人类的憎恨。

他咬牙道：“诅咒你，震旦人，你站在了歌德那一边，注定要与这个下等的国家一起消亡！总有一天，你会死在我族人的手中！”

康德说道：“你们是侵略者，来到别人的国土，杀人放火，劫掠作恶，令无数无辜的人死去，甚至对老人与孩童下手，这非是任何一个文明国度所能做出的事情，完全可以称之为兽行，你也有资格说人类下等吗？”

“侵略者？”

精灵瞪着康德，恶狠狠道：“我们来到这片土地，是为了推翻罪恶的泰达瑞尔的统治，令这片土地的人们过上更富足的生活……”

“……操。”

康德愣了片刻，摇头叹道：“不愧是世界霸权。”

望着对方坚定而扭曲的眼神，康德知道，他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只是觉得这个精灵……有点可怜。

他的眼神中浮现出了怜悯。

对于高傲的精灵来说，这样的眼神胜过酷刑折磨，那精灵先受重伤，精神又极为激动，生命力迅速消耗，但看到了这怜悯的眼神，他立刻又来劲了，怒声道：“人类！不许用这眼神望着我！”

“怎么？我只是觉得你很可怜而已。”

康德轻声道：“在森林中出生，无忧无虑长大，一定有很多美好的回忆吧？一定有喜欢的人吗？一定有平静的生活吧？”

“然后你参加了军队，你磨练着技艺，一定有梦想吧？你的女王与大臣们说，歌德是个落后愚昧而残暴的国家，要推翻他们的统治，解救受苦的人们，给他们更好的生活，然后你就信了，踏上了征程，来到了敌国。”

“然后，你就变成了恶魔。”

“杀戮无辜，屠灭村庄，所谓的正义之师，会不加甄别、迁怒所有吗？”

“我听说你们精灵优雅而高贵，生来强于人类，长生美丽，超凡绝俗，譬如你，我相信你生时并非如此，也曾热爱生命、向往美好，那时的你能够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毫不犹豫地诛灭一整个村子的人，连老人与孩子都不曾放过，甚至洋洋得意，快意非常吗？”

“精灵，你说，是什么让你变成了现在这样子？”

平静的询问。

没有指责对方的暴行，也没有反驳所谓的解放歌德。

只是询问。

询问以前高洁纯净的灵魂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问道：“这是谁的错？是发起战争的侵略者，还是承受战争的受害者？”

精灵睁大了眼睛，不断地喘息着，血不断涌出。

他的眼神迷茫又悲伤，充满了回忆，还有不安。

眼角凝聚着泪水。

他一定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曾经的岁月，他即将失去的一切。

康德平静地望着这一切。

并且冷静而精准地，补上了最后一刀。

那村子，死去的人们的痛苦，冤仇必须得到报偿。

“我最后跟你说一件事，被你们残忍杀死的歌德人们，虽然身死，但却能够长眠故乡，他们的族人会铭记着他们，与对你们的仇恨一起，而你，远道而来、化身恶魔的精灵，你……”

康德淡淡道：“却要死在他乡。”

精灵的眼睛骤然睁大，这一刹那，纯粹的恐惧爬满了长生种的眼睛。

他望着康德，口中嗬嗬有声，却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终点。

扭曲的脸庞僵硬，然后平静。

唯有一点泪水，滑落脸颊。

康德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这就是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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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第一更，三千字……啊，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