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德敲了敲引擎盖。

“让我们来谈一谈吧。”

比原先大了不止一圈的悍马发出了一阵嗡鸣震响，清越的机械音中，引擎盖骤然分离升起，精密的零件分合铆组，变化出人的形体，双手分出，按住地面，身子弓立，车身外壳宛如甲胄般重组铺展，汽车人正在变形。

“……等等！”

康德突然叫道。

变形戛然而止，悍马车就维持着这样的姿态，僵在原地。

“变回去！”

没有任何疑问，一阵机械鸣震，身子收拢合并，又变成了一台悍马车。

康德掏出了手机，打开了摄像模式，后退了几步，对准了眼前的车，说道：“现在可以变形了！”

汽车应声变形，在高清摄像头的拍摄下，大大小小的零件完美精准地变化组合，伴随着令人心脏战栗的金铁之音，汽车人直立而起，分出双臂，扭转腰胯，舒展头颅，车壳化为甲胄，细小的零件拼接咬合，这冰冷而精准的钢铁之美震撼心灵，那是秩序的艺术。

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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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德关掉了摄像模式，向汽车人竖起大拇指：“你很有型。”

汽车人那双紫色的电子眼望向康德，并没有感到疑惑和不解，他知道手机的作用，也明白康德在做什么。

他半跪在地，望着康德，温和道：“给老王看吗？”

康德怔了一下：“你知道老王？”

汽车人点头道：“如果老王特指父亲你念念不忘的那位地球姑娘，确实如此，因为无论铸造我还是驾驶我，亦或是在车中写日记和自言自语的时候，您提到的最多的名字，就是老王，又名王小满，是您的好朋友。”

“原来如此。”

康德点头，然后，猛然想起一件事。

“……你对之前的事情都有记忆？就是你获得生命之前的？”

对方答道：“准确来说，是诞生之后、与你初次接触时，虽然那时无有神智，可身体与金属是有记忆的，我能够回忆起来，父亲。”

康德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微妙：“……所有的记忆？”

汽车人显然极为聪明，毕竟是思维方式源自人类难以理解的构造，它说道：“是的，所有的记忆，包括父亲你前天晚上躺在后座上使用ipad播放人类【哔——】影像并用右手模拟【哔——】状态……”

“……住口！”

“是。”

即使以康德的脸皮，被公然揭穿这件事，也有点不好意思。

他疾声厉色道：“把这件事给我忘掉！”

“遵命。”

汽车人的紫色眼睛闪烁了两下，然后说道：“相关记忆已清除。”

康德狐疑地看着它：“……你确定？已经忘记了？”

汽车人歪了歪脑袋，语气有些困惑：“父亲指的是什么？”

“……”

康德左看右看，暂时没看出什么端倪。

妈的，这要么就是个老实孩子，要么是个跟老子一样的谎话精。

不过，无所谓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那种小事，不过细微末节。

望着眼前的变形金刚，他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发问：“你来自哪里？赛博坦？你是汽车人吗？”

“赛博坦？父亲，我诞生于那个没有生命的死寂之地，就是您将我带出的地方，我想，那个地方一定不叫赛博坦，我也不是您印象中的那种汽车人，我诞生于那荒凉的白雾之中，由您赋予生命，这就是我的起源和来历。”

近在咫尺的机械生命体郑重其事地回答。

语气很认真。

康德心下稍安，随即自言自语道：“可为什么这次成功了……先前的很多尝试都宣告失败……你为什么会诞生？”

“这个问题，并非是今日诞生的我能够理解和了悟的。”

新生命沉吟片刻，然后说道：“但如果让我来猜测一下，我与那些失败之作最大的不同之处的话……”

它望向康德，缓缓道：“我自虚无和混沌中诞生，只有冰冷而机械的躯壳，父亲亲手赋予我灵性的力量，让我感受到光与热，感受到铁与火，另一个世界的神秘力量化作符文与烙印，在我的身躯中游走。”

“我与您一同行走于新世界，与您朝夕相处，倾听着您孤独的话语，分享着您表达的情绪，并于今日险些别离，最终，机魂觉醒，灵力点燃精神之火，您亲手启迪了我的智慧，这就是我诞生的过程。”

它认真说道：“先前失败的案例，也许正是缺乏这些。”

康德慢慢地点头。

这很好理解，也与他推测的差不了多少。

——也就是说，我回地球找最顶尖的实体娃娃店从脸型到体型定制一个超真实超漂亮的产品，并且全身上下附魔若干，给她套上焰灵姬的衣服和假发，将她当成老婆，天天抱着她吃饭睡觉聊天，一天啪三次，感情到位了之后，找个空地，浇上汽油，点着火，抱着一种“如果附魔不成功老婆就要被火烧没了”的心情灌注白雾，然后就可以收获一个老婆？

讲道理，按照推测出的规律来看，还是很容易成功的。

——反正都是开车啊。

大概吧。

不过现在也没这闲工夫做这种没节操的事儿了……而且把一个cosplay的实体娃娃全心全意当成老婆什么的，实在是做不到啊。

他将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出脑海。

“那么……”

康德望着眼前这神奇的生命，说道：“原本你无有灵智，只是一辆交通工具，可现在你获得了生命，拥有了智能，拥有了独立的意志，我不能像先前那样对待你了，所以——对以后的事情，你有何打算？”

眼前的汽车人笑了笑——它确实有嘴巴，也能摆出微笑的姿态。

“父亲，很高兴你能这么说，我也很庆幸能够由您缔造——我的灵性自您手中而启，我的意志中点缀着您灵魂的光亮，我从您那里继承了很多东西，善意与果决，尊重与谨慎，可那只是父亲对这个世界的印象，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通过自己的记忆来塑造对这个世界的印象，以及自我的行为法则。”

“可在这之前，我希望能与父亲一起旅行，正如雏鸟不该过早地离开亲人的羽翼，这个世界神秘而未知，隐藏着我们所不知道的敌意与恶意，我没有信心能够独自动身，也不想让父亲独自面对诸如今晚的恶意。”

“再者。”

汽车人郑重道：“缔造与启灵的恩德，尚未报偿，我也想不出任何分道扬镳的理由——这就是我的想法，父亲。”

康德笑着点头：“但还有一个问题。”

“请讲。”

地球人说道：“你应当知道，我来自另一个世界，我有着自己的生活，来到这片蛮荒之地，是因为要完成一个承诺，以及一点点的私人恩怨。”

“我要做一些事情，意味着我要主动干涉一场战争，我朋友的国家遭受敌国的侵略与宗主国的背叛，他们孤军奋战，我必然不会坐视不理，敌人是霸主级的强权，国力强盛，凌驾当世，与这样的敌人作战，我必须不择一切手段，甚至会主导难以想象的杀戮——未来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

康德说道：“前方的路必定充满死亡与鲜血，你没有问题吗？”

会有这样的担心不足为奇。

因为康德对于这家伙的定位，还是变【哔——】金刚。

汽车人们完全是秩序善良阵营的，热爱和平，守护弱小，特别是柱子哥，简直是完美无缺、仁慈善良的领袖。

——虽然电影版的柱子哥非常迷，确实是有英雄风范，确实热爱和平，确实尊重每个生命，可他老人家对沙雕人类各种耐心，简直圣母，可打霸天虎的时候，则是撕脸掏心劈头分尸毫无怜悯，简直比霸天虎还霸天虎。

但总体来说，汽车人对人类的好感度都是很高的。

所以康德担心，接下来他必然要帮助歌德抗击精灵，还要找那劳什子大皇子算账，期间必然有无数杀戮和死亡，他早就做好了准备——只是这个“汽车人”会不会对此有所微词，他就不知道了。

这事儿还是要趁早说清楚比较好。

他可不会有“是我缔造了你所以你肯定忠诚度爆满跟我一条心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反对不会有任何意见”之类的想法。

“关于这个……”

汽车人说道：“父亲，我不得不再提醒您一次，我与您印象中的汽车人没有任何关联，我的记忆、意志与观念源自于您的灵性，也就是说，我对这个世界的人类，基本没有什么好感。”

“至于您所说的那些担忧……”

它再次微笑，望着康德，语气诚挚：“虽然不知道您的计划，也不知道您要做什么，可我会追随您的，为您而战，不会有迷茫和疑惑。”

“如果非要一个理由的话……”

汽车人说道：“因为我相信您，不会做错误的事情。”

康德一怔，然后笑了起来：“你对我的信心倒是很足。”

对方也笑了起来：“当然，一直如此。”

于是康德伸出了手。

与那巨大的钢铁之手相握。

“欢迎加入。”他说道，“还有，你叫什么名字？”

汽车人笑道：“这是父亲的任务，令我在世上留下印记。”

康德挠了挠头：“我不太擅长起名字……”

汽车人无所谓道：“名字只是代号，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什么。”

“那么……”

康德提议道：“……无敌铁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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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第一更，三千字……第二更照例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