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1 / 1)

山间柳 飖今 1998 字 2个月前

第九十七章

这之后连着几日,柳栐言都没有再来过。

毕竟仙居楼最近闭门不迎客,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受皮肉之苦,需要他这个大夫过来帮忙看伤敷药。

至于楼里将近的点秋宴,哪怕名字取的再怎么斯文高雅,藏在下头的也不过是些龌蹉不堪的腌臜事罢了,怀洛并不想让柳栐言知晓的过于细致,在他委婉推脱有事来不了时反倒松了口气,真心实意地让先生不必介意。

而等点秋宴过后,数不过几日便到了中秋,这八月节乃是人人翘首以盼的大节,岐元城内自然处处会有庆典,放花灯赏圆月热闹非凡,而在这之中最为盛大的,当属城中几户大家牵头举办的宴射。

怀洛身为仙居楼头牌,身份虽登不上台面,在岐元却勉强算的上是小有名气的人物,倒也被递送了帖子,能够凭此入内一聚,递帖的主家愿意卖他情面,还多给了他一个人的名额,怀洛便让冬青跑腿给柳栐言传话,问先生有没有兴趣一起前去。

他心思向来沉,又在风月之中阅人无数,其实早就看出先生是认了死理,对柳护卫的心意轻易不可能动摇,可偏偏就是因为如此,怀洛才会知道的越明白越无法劝自己释怀,他藏着点不可为人道的小小的谋算,终究还是想要借此再去试最后一次。

毕竟有资格参加这场中秋宴的宾客非富即贵,没有点门道的寻常人根本进不去,柳栐言从前不曾来过岐元,对此未必一点兴趣都没有,而他若是同意结伴前往,怀洛只占着两个名额,自然是没有办法叫上柳承午一起的,于是便能顺理成章,让他能有个与先生独处的机会。

没成想冬青去过一趟,等回来后却说不需要借用公子的名号了,柳栐言自己也有收到宴请的帖子。少年讲这话时怀洛正坐在凉亭里头,手执一枚黑子指导亭雪走棋,清俊的青年闻言微微愣住,少有的显露出一点诧异,

“…先生手里也有帖子?”

冬青就一边应是一边坐到他们身旁。他一路小跑回来,气喘干渴的不行,公子的东西他是不敢擅自乱碰,于是便随手拿了亭雪跟前的茶杯子,咕咚咕咚灌了两口,

怀洛其实挺喜欢教亭雪下棋的。

亭雪偷偷打量公子脸色,正犹豫该不该主动认输,就见公子慢慢停了动作,接着却忽然瞧着棋盘轻声笑了下,也不知是在和谁说话地喃喃开口到,

可惜先生下棋是没什么天赋,在他所求之事上却全无破绽,待人接物虽包容温和,却总似有一道越不过的隔阂横在跟前,令怀洛半点踏入其中的机会都寻不到。

在外人口中能拿千金掷一笑的怀洛公子就无声叹气,将棋盘上气尽的白子一枚枚收拾出来放到一边。他捡的心不在焉,便使坐在对面的亭雪变得有些战战兢兢,总觉得公子好像心情不太好,不知是不是气恼自己技艺实在不佳的缘故。

怀洛想起自己与柳栐言下棋时注重的地方从来都不是如何取胜,而是怎么不动声色地给对方适当放水,让先生不至于输的太惨,就发自内心地有些想笑。

“先生是个大夫,日日治病救人,医术又精湛高明,能与贵人结识自然不是什么奇事。”

怀洛在他絮絮叨叨的间隙里回过神来,便快速收拾好情绪,看不出在想什么地垂下眼眸,

“也罢,左不过最后一次了。”

少年最是讨厌柳承午,偏生走到哪里都有他,连先生要去赴宴都事先预留好了他的位置,心里不免有些酸溜溜的,在解了口渴后就耷拉着肩膀同怀洛说话,

“倒不知先生的帖子是从哪里来的,竟也有旁人的名额,还能让个护卫陪同着去。”

“先生说到时会带那护卫一起,让您再另择一名同行人,”

这孩子的棋路过于单纯,只懂得看眼前得失,哪怕再怎么思虑也不过两三步,并不擅于目光长远地设计布局,倒和他之前同柳栐言对弈时的感觉极像。

他说着,在抬手覆指间落下一子,瞧起来云淡风轻的样子,却直把亭雪的白棋连着吞吃了一大片。

他这话前言不搭后语,在场的两个小家伙都没能听明白,冬青被公子惯的胆大的很,他从桌上拿起一瓣剥开的石榴,歪了脑袋奇怪问道,

“什么最后?”

怀洛只是微弯嘴角,并没有要回答对方疑问的意思,他用指尖轻轻敲打一下棋盘,示意亭雪继续落子,冬青白讨了个没趣,就坐回去往嘴里一颗颗地塞石榴吃,他吃到一半,突然一个激灵想起正事来,忙巴巴凑到公子身旁,陪笑着讨好道,

“公子,既然柳先生自己有帖子了,要不您再考虑考虑,带上我一起吧?”

怀洛就看他一眼,语气平平地将对方的热切期待推回去,

“你近来不知轻重,说话口无遮拦的厉害,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招惹来麻烦,我怎么可能放心带你去,”

怀洛说完,也不管在一旁重复着可是,着急想要替自己辩驳的冬青,目光在另一人身上略微一转,便快速做下了决定,

“亭雪,到时你同我一起。”

“…我?”

亭雪深感意外,接着就被冬青不加掩饰的眼神刺的缩了缩脖子,他坐立不安,用手捂着棋盒小声唤到,

“但,但是…公子……”

怀洛对这两人的性子了如指掌,他带着些警示意味地叫一声冬青的名字,等对方悻悻收回视线了,才神色恬淡地对着亭雪道,

“就要领花牌的人了,带你出去见见世面。”

而在另一边,柳栐言则在柳承午的指导下忙着练习射箭。

他停留岐元也有一段时日,但除了出入仙居楼诊治之外,只在偶尔有兴致时到大街上摆过医摊,连愿意坐下来的病人都没遇到几个,自然不曾像怀洛以为的那样接触到什么权贵,柳栐言之所以能拿到邀请的帖子,不过是因为单钰的表哥沈傅珉乃是负责筹办此次宴饮的主家之一,能够动用关系为单钰行个方便,由小姑娘借花献佛带给了柳栐言而已。

柳栐言生来心无大志,从没有想过要特意去结交那些手握权势的上位者,但这出门在外难得遇上个节日,听起来又是他没见识过的热闹,便对此感兴趣起来,不仅收下了请帖,还在听完单钰的转述后跃跃欲试,想要在宴射上赢回一样战利品。

不过就他目前连靶边都碰不到的箭术,自然得临时抱一抱佛脚才行,而沈傅珉这些日子一直忙碌于中秋宴的准备事项,根本腾不出时间来陪单钰,小姑娘自个儿无聊得发慌,看到柳栐言斗志昂扬,便自告奋勇,想要跟柳承午一起指导公子射箭。

可惜她乐意教,柳栐言却不乐意在柳承午以外的人面前如此出丑,正巧他还有事情想要委托单钰去办,于是在跟对方打过商量,让小姑娘答应跑腿之后,就一点愧疚心都没有地,继续使唤单钰给他打下手了。

柳栐言放长呼吸,目视前方缓慢地吐出一口气,等彻底静下心神,才行云流水地用两指勾起箭羽,施力将手中的长弓推开拉满。

柳栐言平日里素爱穿着浅色,性子又养的平润随和,轻易不会生气动怒,瞧起来便总是一副人畜无害、与世无争的闲散模样,让人无法从他身上看出丝毫的威胁,但当他屏气凝神,像现在这般神色专注,搭弓放箭一气呵成,竟也隐隐透出一点子锐气,比起最初要像模像样的多。

他不过瞄准片刻,就干脆利落地松弦放箭,柳承午静守在主人身侧三步的位置,快速随着那支箭的轨迹移过视线,见它一路飞掠,最后到底斜斜扎进了稻草做成的箭靶之中,胸口里始终高悬着的心才终于得以缓缓落回实处。

他的主人毕竟初学不久,能使在弦上的力道总是差点火候,准头也不够,出箭后的方向时常偏离,没法让箭尖直接穿透坚实的树干,柳栐言被磕磕跘跘地撞落了快两筒箭,眼看着就要失掉耐性,为了避免自己刚开始就打退堂鼓,他便想方设法寻来一些稻草,和柳承午脑袋挨着脑袋地摸索商量,一起做出了个箭靶挂在树上,让中靶的难度降低了不少。

可就算如此,柳栐言也还是又试了十几次才勉强上靶,他见自己这次居然射中,当即高兴起来,扭头就跟柳承午夸耀,

“承午,你瞧!”

柳承午眨了眨眼,在主人的情绪感染下也跟着变得高兴,十分诚恳地答话道,

“是,主人进步的很快。”

他毫不知羞的张口胡说,柳栐言那点子因为兴奋暂时丟掉的理智就迅速恢复,他哭笑不得,就换单手拿着长弓招呼那人过来,等对方靠近后上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你听听自己在瞎说什么,我这样居然都能算是学的快了?”

毕竟他的箭虽然上了靶,但也只是堪堪戳在外沿,距离靶心还差了个十万八千里,怎么都不算有太大进步,可柳承午却没觉得不对,他坦然迎上主人的目光,反倒像是理所应当地应了声是,

“主人从未接触此道,上手本就会困难些,属下认为已经足够快了。”

想他对自己的要求苛刻无比,对他这个主人倒是宽松到几乎没有底线的地步,柳栐言就心里泛软地亲一亲他,抵在对方耳边不打草稿地说大话,

“那你且等着看吧,到时我定赢个头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