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1 / 1)

山间柳 飖今 1377 字 2个月前

第六十二章

柳承午在边上默默站着,直等到那孩子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才疑惑地微皱起眉,不动声色地碰了碰胸口的位置。

他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自己身上什么伤都没有,可方才却分明有隐隐的异样从这里头透出来,虽说那点钝痛般的不适很快就消弭不见,但还是令他忍不住去在意,柳承午百思不得其解,这之后便难免有些心不在焉,直到林江与其他孩子一起拥到柳栐言身边了,才勉强收回心神。

要说这群小东西也真沉得住气,明明如此大费周章地准备了礼物,居然还能个个装作没事人似得把课给上完,到现在了才开始显出兴冲冲的样子,微红着脸地跟老师献起宝来。

柳栐言早就知道礼物的事了,可等这会他们真到跟前,满怀诚挚地把东西送过来时,还是不自觉感到欣喜,弯了嘴角同他们道谢。

他语气温和,又因是真心喜欢,一点拒绝和嫌弃的意思都没有,很快就把这群小不点哄的高兴,拉着老师叽叽喳喳地说话。

那么多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的,不认真听还真听不出在说什么,柳承午却无法再细听下去,他看着主人被围在中间,先前出现过的不适居然又一次显现出来,甚至愈演愈烈,揪的他心口里都微微发着疼,柳承午茫然不已,正犹豫着是否要和主人详说此事,接着就注意到主人凝视孩子时的柔软目光。

柳承午在这一瞬突然就明悟了。

他并非有了什么暗疾或伤处,而是不愿见主人对别人也亲近至此,竟是心生抵触,妄图将主人的温柔占为己有。

柳承午震惊的无以复加,反而比方才尚未明白之前更为惊疑,他身为暗卫,服从主人是本能,而过于依赖主人虽说不妥,却也还能说的过去,可若说想要独占主人,却是万万不该也绝无可能。

他心乱如麻,忙急燎燎地希望能找个理由出来,告诉自己这些不过是一时想岔了路,然而等他想的越深,心里却是越发沉了下去,这才发觉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已过了身份越了线,将对主人的敬慕转成了肖想。

柳承午几乎要站不稳,微晃着往后退了半步才勉强停住,他痛苦不堪,一会恨自己怎会愚钝到这等地步,事到如今了才终于知晓心意,令这妄念于无觉中已生了个彻底,再无断绝的机会,一会又悔自己为何要有所明了,若能如从前那般一无所知,面对主人给予的温暖与照拂便能继续坦然珍惜,点滴不忘地埋藏于心。

可他偏偏在最糟的处境里,既不能进也无法退,柳承午昨日才答应过主人,不论哪里难受都要如实说出,而他现在就难受地快要喘不过气,却再没有资格向主人求助。

他已经没有从罪责里出来的机会了。

这日之后,柳承午便显而易见地沉默下来。

他之前虽也安静,给人的感觉却不是如此,柳栐言起初十分在意,不过很快就又释怀,只觉得连自己都对离别有些伤感,而柳承午和孩子们的关系更近,又是第一次与旁人真心相处,会生出不舍实属正常,心情因之低落也就没什么奇怪了。

柳栐言可完全没想到就那么一会的功夫,他与柳承午已变成互相顾虑无法坦明心意的状况,又因对方竭力掩饰,就更不知他正身处挣扎,只当自己所做猜想合情合理,便体谅地不去过问,还多停留了几日才准备启程。

是说柳栐言先前从那群孩子手里收到的谢礼是一只镂空雕花的小球,因着里边锁了三四粒不大的圆珠子,晃动起来就要发出又脆又细的声响,柳栐言认不出这是做什么用的,干脆用链子穿了挂在马车上做装饰,那么精精巧巧的一只缀着,瞧起来倒十分可爱。

见自己选的物件能有些用处,林江多少也开心了些,只是林满却还是难过,满脸泪地揪了柳栐言的衣服角,不论哥哥怎么劝都不肯放开,而其他人听闻柳先生要离开,这会也就都赶过来送他,围起来的阵仗大到让柳栐言都觉得有些意外。

不过他们既有这份心,柳栐言总不至于嫌起麻烦来,可其它倒还好,最令人头疼的却是身边这个,柳栐言没想到林满会这么黏他,只得蹲下去帮她擦干净眼泪,又抱着人好一阵的哄,再三保证自己一定还会回来看她,才总算把小姑娘哄回林江怀里,抽抽噎噎地揉自己哭红的眼睛。

被林满这么一哭,柳栐言差点就狠不下心走了,好在他并不凭冲动行事,也知道若真松口留了一次,下次再想离开大概会更加困难,于是只对自己的学生又好好嘱咐过一番,接着就让柳承午驾着马车慢慢驶离了这座城镇。

他们原先被一群小孩吵吵嚷嚷地缠了那么许久,害得柳栐言在最开始总觉得耳边静的过分,不过他向来适应力良好,对人和事又放下的极快,于是没过半天就重新找回与柳承午独处时的乐趣,开始兴致勃勃地四处游诊起来。

因着有了马车,柳栐言也就不再管每日的行程该走多远,时常任由拉车的马儿慢悠悠地跑,在天黑前若能遇上城镇村庄就找家客栈留宿,若没赶上就直接在原地歇息,因着马车内空间宽敞,柳栐言又在里头压好了边地仔细铺上蒲草编制的席垫,便一点燥热拥挤都没有,拿来让两人躺着休息也足够舒适。

他们这般一路向南而行,但凡遇上柳栐言愿意治的病人就停个几天,也不管对方身份如何,皆是医嘱殷殷尽心尽力的救治着,于是粗茶淡饭吃过,山珍海味享过,用果蔬充做的诊费收过,千金掷下的瓷和玉也得过。

而这时光无痕,柳栐言出山时尚是草长莺飞的季节,如今在这路上又耗去了两个来月,入夏后的暑气便一日燥过一日,若无处庇荫就实在令人难以忍受,幸好他们此时在屋内邻窗而坐,身处的酒楼又旁挨着城河,便有清爽的凉风吹拂不止,替人散去了不少热意。

柳栐言在这里吃完饭后懒得出去,就和店家要了个拿冷水浸过的瓜来,他也不讲究说要让店小二帮忙去皮切块,而是直接用刀从中间对半破开了,与柳承午一人一半地用汤匙挖着吃。

如此避暑惬意非常,柳栐言正吃的兴起,忽然听闻后方有人在喊柳兄,因着自己并未被谁用过这般称呼,柳栐言想也不想,只觉对方所唤必定另有其人,便连抬头看看的念头都没有,继续事不关己地舀西瓜吃。

他不予理会,来人就锲而不舍,径直寻到柳栐言身侧又喊了一声,柳栐言这下确定对方找的就是自己,不免疑惑地看过去,就见对方笑脸相迎,抬手执了个抱拳礼,

“愚弟远远瞧着面熟,还当是自己认错,没成想过来一看,竟真是柳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