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阳光洒在海岸线上，层层叠叠的浪涛拍击着礁石，碎裂成金色的水花。在沙滩上方不远处，气派的庄园平静地矗立着，享受起那份与世隔绝的安逸。

可在庄园的卧室中，科塞特却焦虑地来回踱步，身旁的书桌上放着魔鬼灯神交给他的那份报告，还有许多其他的资料。

即使在这远离文明社会的荒岛，魔鬼灯神依然履行了它的承诺——教团各个分部提交的报告，施工进度情况，以及其他科塞特想要任何资料，都会被及时呈送到他的桌前。

但与先前不同的是，所有这些资料都经过了重新筛选、修订与整合。魔鬼暂时收起了它的轻视，亲自为每一份文件把关，以确保科塞特无法从中得到有效的信息。

如今，面对这些看起来同样“内容详实”的报告，科塞特仿佛在看一本废话文学大全。在这一张张写满文字的纸上，他只能得到“有什么正在发生”，“资金正在被花费”，“计划正在顺利推进”等等诸如此类的结论。

他很清楚魔鬼灯神没有放弃自己的小心思，后者依然在世界的角落继续聚集教徒，兴建信号塔。

但科塞特却再也无法追踪每一笔资金的确切流向，无法从货运清单里判断出它们的真正用途。

魔鬼灯神甚至不需要篡改数据，仅仅是事无巨细地将港口茫茫多的清单一口气都送给科塞特，后者就无法从几米厚的资料里分析出任何有用的结果。

要隐藏一棵树，最好的地方是整片森林！

男人因此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焦虑，尤其是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脱离过灯神的控制。

从先前他沉溺于纸醉金迷，不问世事的时候开始，就已经落入了魔鬼为他精心编织的信息茧房之中。曾经的他有无数次机会突破茧房看到外面的真实，哪怕只是亲自去施工现场看一眼，事情都不会落入如今的境地。

但他没有，于是只能望洋兴叹。

科塞特懊悔得拍着脑袋，他想到了远隔重洋的特勤局干员们，他们现在应该正在那座巨大的矿场中，面对魔鬼灯神为他们编织的另一张大网而发愁。

两伙立场本该相对的人，却因为同一个存在，陷入了同样的境地之中。不由得让人感叹，命运是如此的喜怒无常。

只是科塞特仍然不会屈从于这命运，他和魔鬼的博弈还在继续，不到尘埃落定的那刻，谁敢轻言胜负？

乃至于说，虽然他和特勤局面对着相似的困境，但是依然有微小的不同。破局的关键，就在双方掌握的信息差之上。

慢慢理清思绪之后，科塞特转身离开了卧室。他重新回到书房，双手支撑着桌面，身体前倾。

“我有个想法。”男人说道。

白袍祭祀正在书桌后工作，他感受到对方影子逐渐将自己笼罩，甚至不知不觉间产生了一丝压力，不惊反喜。

他头也没抬地继续在文件上签字，转而用随意的语气开口道：“什么想法？”

“你看，我马上就要成为世界之王了，对吧？”

“没错。”

“那在我正式登基之前，是不是应该先发表一次演讲。谈谈我这么多年的得失;回顾成功之路上的每个细节;再稍微展望一下未来，含蓄地告诉人们我即将成为他们的新王。”

科塞特调整了一下领结，兴奋地在办公桌前手舞足蹈，做出演讲的姿态。仿佛自己已经站上了那舞台，要对着全世界人民宣读委任状。

“你可以把演讲放到登基之后。”魔鬼灯神不置可否，“没有成功总结什么得失，你这样只会被人当成疯子，还会引起特勤局不必要的关注。”

“我就是希望他们把我当成疯子，这样在我真正君临天下的时候，我就能欣赏他们震惊中带着懊悔的表情。

“你想想吧，当我演讲的视频的放出来的时候，会在网上掀起怎样的风暴。一个亿万富豪不自量力的演说，这种噱头可以登上各国的头版头条。

“以我现在的风评，我会收到多少攻击、谩骂和嘲讽？这些人在面对王座上的我的时候，又会变成怎样卑微的样子？”

科塞特平静的解释道，他的声音此刻不带丝毫波动，但他知道，光是这几句话就足以让魔鬼灯神心弦一颤。

魔鬼的确了解他，可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他又何尝不了解这个魔鬼？

他太明白对方那刻入灵魂深处的傲慢与戏谑，这个魔鬼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就是玩弄人心，再观看人们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痛苦挣扎的丑态。

于是科塞特彻底俯下身子，将脑袋凑到那白袍祭祀跟前，奉上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到时候，我们甚至可以派人把那些大放厥词的家伙一个个找来。告诉他们，世界之王顺着网线来了，想让他们再表演一下……曾经的出言不逊！”

“你的想法……好，很好！”

魔鬼灯神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没能抵抗住心中的诱惑，它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科塞特，低沉地笑道。

“呵呵，那么就按你说的办吧，需要我替你准备一份演讲稿吗？”

“不必了。”科塞特潇洒地站起身，“在总结自己失败的人生和放狠话这两件事上，我不认为有谁比得过我。”

男人走到书架边，从上面取下一本塑封装订的文献。这不是一份正经出版物，而是它的作者给科塞特寄来的样稿，后者只读了一遍就爱不释手，特地将其重新装帧存放在此。

科塞特轻轻掸去上面积累了不知道多久的灰尘，露出塑封后那个荒诞中透露着心酸的名字——

《阿拉伯帝国的航海梦——从北非到北极圈的水上要道》

曾经的他将其奉为经典，认为这是世上的知己为他著的书，是其他学者对他的肯定和支持。

但现如今科塞特再看这本作品，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它将成为与魔鬼灯神第二轮博弈中，最重要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