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寂寞(1 / 1)

“有人看见死去的管事那天晚上进了慕风的屋子,没过多久,奴隶们便听见一声惨叫,出来一看,人就躺在血泊里,慕风满手是血,隐在黑暗里。”

影柒匍匐在地,转述着两年前奴隶告诉他的话。

奴隶说这话时,浑身都在抖。

也是,影卫身上的杀戮气息,岂是一般人承受的住的。

出了人命,剩下的几位管事也怕,哆哆嗦嗦想往外跑,不乏有些平日里作威作福欺压过慕风的人,就差磕头求饶了。

但慕风也仅仅只是站在黑暗里,什么也没再做,收起了杀伐之气,又变回了逆来顺受的怪胎影卫。

管事们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废弃的影卫吓破了胆,顿时恼羞成怒,着人将慕风拿下。

死去的管事是个什么德行,大家心里都有数,慕风是什么身份,管事心里也有数,即使他已然被废弃,但,人可以折磨,却不能折在他们手里。

最后,他被废了右手。

一个影卫的右手,是多么重要啊,可慕风就这么放弃了自己!

鬼隐八年地狱般的训练,他竟然让自己毁在了几个奴所管事手里!

愚不可及!!

仲夏之际,蝉鸣zao热被隔绝在门外,书房里极静,屋内二人一跪一坐,影柒原本端正的跪着,他每说一句,周围的空气便凌厉一分,终于坚持不住,匍匐在地,被沈归离外放的内力压的气血翻涌。

他心下惶惶,内息混乱,全身经脉被压的几乎喘不过气来,艰难开口,“主子……开恩……”

威压如潮水般退去,理智回笼,沈归离看着手里碎裂的杯子,只剩下满目痛色和懊悔。

良久,低沉沙哑的嗓音在影柒耳边响起,“你……先下去。”

影柒听出了这声音里竭力压制的颤抖,大着胆子去看上位者此时此刻的表情,心中竟有一丝快意。

“属下告退。”

影柒走后,沈归离就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耀灵来敲了两次门,皆未得到回应。

他将影柒记录的册子,有关于慕风这两年的一点一滴,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可两年光阴又岂是这寥寥数语可以记载的,奴所地处偏僻,向来无人管理,几位管事可以说是一手遮天,慕风得罪了管事,下场自然不会好过。

他们明里暗里给慕风使绊子,将慕风驱逐到最偏僻的地方,让他做最脏,最累,最重的活,处处压迫排挤,更不许任何人帮他。

有一个老奴隶,给了他一张草席,没过几天就不明不白的死了。

奴隶们都叫他怪胎,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他,没有人跟他说话,没有人对他笑,甚至没有人会花费时间哪怕多看他一样。

如同被世界抛弃。

伤了,病了,痛了,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寂寞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将慕风身上的傲骨碎的干干净净。

沈归离被淹没在冰冷的书页上,一字一句都化作刀子,在他心上慢慢的割着,刀子很钝,疼却不会出血。

阴云遮住了天幕,漏刻上的浮箭升到了寅时。

他抬起头,望向四周的一片寂静,眼底血丝遍布,他忽然十分想念慕风,想要……抱抱他,想要跟他说话。

夜深人静,疏醉阁里几盏灯笼在风中摇曳,夏日的夜晚,因为有风,也起了丝丝凉意。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耳畔响起清浅的呼吸声。

慕风警觉,在他转过屏风的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来不及掩藏的戒备和恐慌被沈归离看在眼里。

慕风随即大惊,想从榻上下来,微一动作,却发现锦被下的自己什么也没穿。

他像是陷入了眸中回忆,瞬间脸色煞白。

“慕风。”沈归离喊他,声音轻柔,“你不要动。”

他随即脱了自己的外袍,钻进被窝,把慕风搂进自己怀里。

抱着坚硬的像石头一样的人,沈归离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何他一靠近,慕风就会紧张。

已经太久没有人像这样亲近他,触碰他,拥抱他。

明明这么热的天气,手却冰凉冰凉,沈归离将慕风的手握进掌心,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摩挲,安抚,他迷离着眼,低下头,用下巴在怀中的人额头轻轻蹭了蹭。

“慕风……”他轻声在他耳边呢喃,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摸索到床头柜上,将慕风的衣服扯进被子里。

向来冷酷凉薄的长乐岛主,此时此刻,只剩下满心的怜惜和爱意,恨不能将慕风揉进他的骨血中。

他一点一点摩挲着慕风的身体,看他局促不安,惶恐紧张,又强自放松。

然后在被子里帮慕风穿好了衣服,温热的指尖又勾住了他的手心,阻止慕风想要起身的动作。

“慕风,我陪你说说话吧。”他声音沙哑,没有了半分往日的强势。

慕风一愣,抬头去看主人的眼睛,他低着头,灯光昏暗,什么也看不清,只隐约觉得主人很懊丧。

慕风不再挣扎,放松身体,顺从地靠在沈归离身上。

隔着薄薄的衣物,能感受到胸膛的温度,温热的,柔软的,让人贪恋。

沈归离把唇瓣放在慕风耳边,他一说话,就有温热的气息打在慕风的脸上。

“等你身体养的差不多了,我带你出去散散心,长乐岛外,有很多好玩儿的地方,好吃的东西,你往日没见过的……”

“我最喜欢柳州五芳斋的糕点,还让你给我买过几次……”

“其实我以前不喜欢吃糕点,因为娘亲做的糕点是苦的,直到我和你一同出岛,你当时就给我买了一块糕,”沈归离握着慕风的手,轻轻笑了笑,“那次我还骂了你一顿,罚你跪了一个时辰,后来实在饿了,吃了一口,才知道,原来糕点是甜的。”

这件事,慕风也记得,那个时候,他刚刚认沈归离为主,长乐岛叛乱,岛主夫人身死,主人流落在外三年,刚被寻回,脾气异常暴躁。

“娘亲的厨艺实在不好。”沈归离抱着怀里的人,叹了一声。

慕风听出主人今夜心情不好,可他却不知道怎么安慰。

这一夜,沈归离天南海北的说了很多,有些是慕风知道的,有些是慕风不知道的,偶尔他会停下来,等慕风回应,一开始,慕风只是点点头,或摇摇头,等到天光快亮的时候,他终于会时不时开口回应一两句。

终于不再是沉默寡言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