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的风夹杂着死亡的气息,到处飘散着强烈的血腥味。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眼前的紫衣美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南素。
由于神思同行需要将自己的神思融入到被窥伺者的神思中,所以有一定的危险性。这种危险性主要表现在入侵者在实施这一步时,神魂较为虚弱,如果被窥伺神思的妖魔法力很强,就可以轻易地夺舍入侵者的躯体。但是对青汐而言,这具躯体本就不属于她的,所以神思同行损伤不了她的元神,也就没有什么危险性了。不过她还是很疑惑,这只魔为何要执着于与她神思同行呢?甚至还主动提出在这之后告诉她杀死自己的方法,这不是相当于自寻死路吗?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但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青汐都管不了这么多了,这只魔一看就是说得出做得到的,要是这数万士兵真的都化为邪尸,那就是真正的天下大乱了。
青汐道:“让活着的人回去吧,我答应与你神思同行。”
南素似乎有些不信她,道:“你会骗我吗?”
“不会,要是我骗了你,你就把我杀了,”青汐淡声道,“这样你就不吃亏了。”
南素缓缓挑起唇角,双颊的笑容那样好看,透着少女式的纯真无邪,点头道:“嗯,是个好主意。”
这世上有一种人,就算在杀人放火的时候,都是一副小白兔似的表情,惹人怜爱,就像南素。假如不是亲眼看到这堆积如山的尸骨都是她的杰作,大概只会觉得这是哪家小姐饭后散步不小心散到了战场上来。
南素缓缓抬起手腕,摇了摇手腕上的铃铛,那些原本肆意吞噬萧清国士兵魂魄的恶灵们顷刻间消失不见。她重新坐回到战车上,双臂圈住双膝,两颊浮起两朵迷人的笑靥:“神思同行前,你就一点都不好奇我的身份?你不怕我将你囚禁在我的神思中吗?”
“你既然是冲着我来的,想必不会是如此简单的目的吧。不过,你若愿意告诉我更多,当然更好。”她虽然不知道这只魔是什么来历,但她没有理由大费周章地找到她只是为了囚禁她的神思吧?而且看样子,她也不像是找她复仇的,否则一刀杀了她岂不是一了百了?不过,南素虽然夺舍不了她的身体,但是把她困在自己的神思世界中却是轻而易举之事。哪怕为了自己安全考量,当然她愿意告诉她的越多越好。
南素缓缓开口道:“我生于治兴王朝一百零八年,”顿了顿,又抬眼看她,双唇勾笑道,“是不是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青汐默然,是很熟悉,因为她就生活在那个时代。如此说来,她成魔不过仅仅五百年而已,那为何有这么强大的法力呢?她还以为她的修为至少有千年以上。
她轻轻转过头,眼神迷离地望向天边的一轮寒月:“我死的那年正好十九岁,那时的二十诸侯国,还随处可以听到关于你的传说。你的故事被当做史料一般载入史书之中,我爹曾对我说你是二十诸侯国绝无仅有的奇女子,注定青史留名。呵呵,我爹那时大概从未想过我死后亦会被载入史书之中吧,你说这世间之事是不是很无常呢?”
说到这里,南素倏地停下来,望着她道:“你知道后世史书是怎么评价我的一生吗?”
青汐摇摇头,按照她的说法,她们算是生活在同一个时代,只不过她死得太早,后世的事她又如何得知呢?
南素似自嘲般唇角勾起一丝笑,声音毫无波澜起伏地诵道:“治兴王朝一百二十四年,申大军伐庄,庄国大败,庄候惧之,送城池数座,献美人数名。申候独宠美人宫氏,为之伐土木建高台,刮财宝杀忠臣,百姓皆视之为一代妖姬,憎恶之。此后三载,申饥荒遍野,民不聊生,而邻庄国日盛。治兴王朝一百二十七年秋,庄举兵伐申,申百姓皆喜,开城门迎庄兵入之。庄一举攻克,斩申侯,杀妖姬,申亡矣。”
南素一字不差地将这一段背诵下来,青汐思绪越到后面就越明晰起来,蓦地想起她确实在史书中看过这么一段,里面记载的是申国历史上曾有一位王后,传说此王后有倾国之貌,申侯极其痴迷于她,为讨她欢心大肆在民间收刮民脂民膏,最后不仅葬送了整个国家,还赔上了自己的性命。青汐目色微诧,难道这位王后就是……
南素道:“没错,这段后史中记载的申国王后,就是我。”
青汐若有所思地望着她,良久才道:“你不会想告诉我,你是怎样一步步修成一代妖姬的吧?”
南素笑着瞥了她一眼,语气轻柔地几近飘忽:“也许你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但这个故事就是我的执念所在。只有彻底断了我的执念,你才能杀死我,让我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
青汐知道她所言属实,在古籍中记载的杀死魔的办法只有一种,便是彻底消除其心中执念。一旦魔心中的执念消除,它便会彻底从这世间消失。这种消失,是真正意义上的消失,永远不能再入六道轮回,因为魔是没有魂魄的,它们的魂魄早在成魔时就献祭给了上古魔神。
“跟我来吧!”说罢,她缓缓伸出手,一道紫色的光芒映在青汐的额上,她立即觉得周身都轻飘飘的,不多时蓦地一阵天旋地转,她好像飞出了自己的身体。
半晌后,她睁开眼睛,面前渐渐呈现出庄国王宫的建筑,而脑海中快速地掠过一些零散杂乱的信息。青汐骤然明白她此刻已经融入南素的神思中了,那些快速掠过的念头是南素知晓但并没有亲自参与的事,虽然没有办法以画面直接呈现,但经由南素的神思先整理了一遍,所以没过多久青汐就完全理解了她想传达的全部讯息。
治兴王朝一百二十四年,申国率大军讨伐庄国,庄国败。庄候惧怕,便主动派使者去见申国国君,说愿意求和,割地送城。数日后,庄侯的使者将一副美人的画像带回,说同意议和,但除了说好要割让的城池外,还要庄国将画中的美人一起献上。
庄候见到画像觉得十分熟悉,拿给宫人一看,才证实此女就是左尹之女宫南素,前不久才参加过王后举办的花灯会。当即便一纸诏令下来,左尹府上顿时就傻了眼,他实在没想到庄侯要他们献上的美人竟是自己的独生爱女。左尹自然不想自己捧在手心上的明珠像奴隶货物一样被献到别国,但是既然是王诏,他除了遵从之外再无其他办法。
南素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时,并没有表现出多强烈的反抗情绪,听她爹爹一顿唉声叹气之后,只道:“爹爹别忧心了,一切遵从王命就是。”
但由于神思同行的缘故,青汐能感觉到南素内心深处并不如表面淡定,而是十分波涛汹涌,她知道南素对这桩婚姻完全不满意。她并不想被当做奴隶一样被献给庄侯,所以当夜便逃出来,去找了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庄国的世子少昊,她的心上人。
她与少昊相识于王后的花灯会上,彼此一见倾心,她早就在心中下定决心,此生非少昊不嫁,又怎么会愿意远嫁到庄国去。南素的想法其实十分简单,她想要少昊带着她私奔,去天涯海角都行,只要他们两人永远在一起。当她将这个这个想法说出来时,少昊却沉默了。
南素见状,原本紧握住他衣袖的手蓦地放下,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地道:“少昊,你是不是不想和我一起离开?”
少昊道:“我……”
南素立即转身,少昊情急之下立即抓住她的手道:“我怎么能眼睁睁看到你嫁到庄国去?南素,我当然愿意带你一起离开这里。”
青汐的神思虽然与南素融为了一体,她能够看到她所经历之事的画面,但同时她自己的神思也是独立的,她完全能够像旁观者一样去看去思考。看到这里时,不知道为什么,青汐隐隐有种预感,也许少昊就是南素不能挥去的执念,大概他们之后的逃亡并不会那么顺利,否则若是他们真的从此过上幸福安乐的日子,南素后来又怎么会成魔呢?
果然,后来的事实证明他们的想法是美好的,但现实却是曲折的。他们虽然成功跑出了王城,但是少昊却在逃跑的过程中染了风寒。躲避追兵的日子不好过,他的病情越来越重,后来当他们到了一处荒庙中时,少昊再也支撑不住,彻底陷入了昏迷中。
因为他们这一路都在东躲西藏,躲避追兵,身上带的盘缠被抢得抢,丢得丢,早就用完了。南素眼看着少昊的病情越来越重,心中焦急万分,不得不将自己身上能当的东西全当了,为少昊治病。可即便这样,少昊的病情依然没有丝毫起色,依旧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