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他们并行而走。
华遥的声音悠悠响起在身侧:“早听闻贤弟身手了得,却不知贤弟还通上古之术。”
青汐这才想起在这个当今之世,会上古之术实为罕见之事,斟酌了一下道:“西桐山道清大师此人,不知华相可曾听说过?”
华遥沉吟了片刻后,摇头道:“没听过。”
青汐猜想他也没听过,不然若是这道清真有什么过人之处,薛慕初也不至于才出山就被刺客一刀解决了。既然此人没有什么名气,于她而言再好不过,起码无论她说什么,都无从查证。
“华相有所不知,道清大师是在下的师父。我自幼体弱,我爹便要我拜他为师,跟他习武练剑,不巧我师父对上古之术和药理也略有研究,所以我便跟着学了点皮毛,主要还是……”青汐沉思了一下,继续道,“用于防身。”
华遥脚步倏地顿住,双臂抱于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防身?”
青汐忽然答非所问道:“华相可会爬树?”
顷刻间,山林忽然变得出奇的静谧,仅能听到脚踩在枯叶上发出的声响。
大概华遥也察觉到了什么,坦白地摇头道:“不会且也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四周忽然现出些许绿幽幽的亮光。果然如青汐所料,是狼,体型却比现实世界的狼大两三倍。她大约估算一下,起码有二三十只,目光贪婪地望着他们,嘴角似乎还挂着晶亮的水泽。
“那以后有空学学吧。”青汐说罢,已揽着华遥的腰,飞向最近的一棵大树。
狼群看到近在咫尺的猎物忽然飞走,犹如到了嘴巴的肉被猎豹抢了去。发疯般奔跑到树下,疯狂地啃噬着树干,有的甚至试图跃上树干。青汐久未见这样的场面,忽然觉得有趣,也由着那些狼往上爬,眼看着有几只动作异常矫捷的狼已到他们脚下,刚张开锋利的獠牙,青汐便从指缝间射出几只孔雀针,只听到“砰”的一声,它们顷刻被摔落下来,地面被突如其来的重力撞击出一个个巨大的坑。
华遥看了一眼地面,再瞥向青汐,眼中浸着几许揶揄之色:“贤弟似乎,很喜欢用针?”
青汐倏地察觉一个大男人用针确实引人遐想,便郑重其事地解释道:“家师说不会用大刀的剑客不是一个好武将,所以在下各种武器都会一点。今日对付九尾狐妖,刀剑都近不了她的身,用孔雀针或金丝绫是最理想的。”青汐托着下巴,作思考状,“不过真论起来,我更擅长用大刀和铁锤,威慑效果更显著。”
青汐不过是信口开河罢了,要说杀人,五百年前的二十诸侯国几乎皆知她最擅长的武器其实是笛。
华遥低笑了一声:“大刀和铁锤?”
青汐看他似乎不信,作遗憾状摊手道:“可惜这两种体积太大,不能随身携带,不然可以给你耍耍。”
华遥的目光扫过她的面容:“那贤弟可有带短刀之类的?”
短刀?
青汐垂眸暗暗地想,莫非他是在暗示她推脱没带大刀和铁锤,实则有很大的吹嘘之嫌,所以才故意提起短刀,要她耍给他看?
好吧,震慑他一下也并无不可。
青汐从袖中摸出一把短刀来,刚打算给他露两手,刀柄猛地一下被抽走,“嗖”地一下从她耳边飞过,等她察觉过来时,一只狼已从她背后不到一尺处猛然坠落,传来巨大的声响。
华遥低头看了地面一眼,慢条斯理地笑了笑道:“贤弟的短刀果然锋利,竟连在下这种的也能射中,想必你手中的针更是非比寻常。”
话音刚落,青汐感到树干倏地一阵剧烈的晃动,往下望去,发现粗壮的树干已在狼群的通力合作下,被啃去了一大半,再啃下去,这棵树倒下去只是迟早的事。
抬眼望了一眼天边的红月,原本似镰刀一样的形状此刻已经稍稍盈满,这预示着红月的妖力有所恢复,不能再耗下去了。
青汐一连发了几发孔雀针,狼群瞬间全部倒地不起。她揽着华遥的腰,落回地面。接下来的路程十分顺利,再没遇到什么狼群和野兽之类,这就是幻境的神奇之处,可以瞬间危机四伏,也可以就像普通赶夜路一般,只要遇不到打劫的和鬼魅,基本都可以顺利抵达目的地。但是路途遥远,四周静谧无声,他们作为往昔的政敌临时的盟友,若是不聊点什么,显得尴尬。
华遥显然也察觉到这一点,开口向她询问幻境的真正定义是什么。青汐想这个问题提得真好,说不定等她讲完,已经走到出口了。
半个时辰后,她终于察觉有些口干,偏头问他:“我这样说,华相可听得明白?”
华遥盯着她看了好半晌后,收回目光,微微颔首:“贤弟的意思应该是幻境本身也是实境的一部分,只是妖魔用它们意念制造出幻境后,便将某个实境锁在其中,只要找到两者的重合处,便可以穿出幻境,可对?”
青汐微诧地望了他一眼:“华相真是聪慧过人。”
青汐想起同样的问题,她曾和符苓讲了一个时辰,她依然以一副“我听不懂”的表情望着她,可见一个人的领悟力有多么重要。
华遥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若是贤弟解释了半个时辰我都还听不懂,那本相和傻子有何分别。”
青汐想这句话真应该让符苓听到。若是烈性点,直接一掌拍死自己算了;若是上进点,起码下次刺杀华遥的时候要更卖力,以雪今日之辱。
黑压压的树影终于被抛在了身后,他们面前出现了一小片空地。赤蝶在这片空地的边沿处停住,青汐伸出左掌,赤蝶随之消失在她掌心之间。
“就是这里。”
青汐话音刚落,眼前就出现了一道像屏风般的巨大透明光墙,光墙之外是一片宽阔的荒野,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脉,严格说起来,和光墙之内的繁茂树林并无太大区别,唯一不同的是,天边挂着的不再是血红之月,而是一轮银白满月。
青汐刚要说话,便看到光墙之外的山坡上出现了些零零星星的火把,仔细一看,一队黑衣人正骑着骏马飞驰而来。
青汐偏头问华遥:“你的人么?他们怎么能找到这里?”
华遥微微颔首,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一个香囊,递到青汐手中:“我早年游历泽虚国时,曾得一位大师赠送一种特殊的香。传说此香世间独一无二,但凡是经过训练的乌雀,都能轻易追踪到佩戴此香之人的位置。按贤弟先前所说,既然幻境和实境有重合之处,他们自然能寻到这里。”
话音刚落,一只乌雀就在他们面前的光墙处停住,扑腾着一对黑色的翅膀,发出声声啼叫。
青汐与华遥走出光墙,她远远看到那队黑衣人中为首的男子,正是在芙蓉水阁和红月打斗的那位刀疤脸。看到青汐的瞬间,他面无表情的脸微微闪过一丝惊诧,随即以感激的眼神看了她一眼,随即翻身下马,噗通一声跪在华遥面前,道:“属下该死。”
他刚说完,紧跟在后面的黑衣人通通跪在地上,动作整齐似经过无数次训练。
华遥容色淡淡的,没有说话,底下的黑衣人也满脸羞愧的样子,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
青汐突然有些同情这些护卫,明明是主子自己逛青楼逛出了事,他们却要担上护主不利的罪名,于是率先打破沉默道:“此地不宜久留,华相不如先随护卫回府休息,路上保重。”
华遥容色微诧,看向她:“贤弟,不与本相一同回去?”
青汐摇头:“那妖此刻还在幻境中,在下若不趁着她受伤的绝好机会下手,恐怕日后也难以对付,到头来遭殃的还是百姓。”
华遥翻身上马后,低头看着她:“贤弟向来为苍生黎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本相果然没看错。不过此妖妖法甚高,看来道行不浅,不如贤弟先随本相回去,再作打算不迟。”
青汐神情坚决道:“家师曾教导我,作为一个武将,首要之责是保护我朝子民安危。”顿了一下,她收回目光,似叹息般道,“何况那妖若是不除,他日又来谋害华相,当如何?华相与我同僚一场,若你不幸遇害,我实在……于心不忍!”
华遥眼中浮起笑:“贤弟真不愧为朝廷楷模,一番话说得令本相惭愧不已,但思虑到本相留在这里反而可能会拖累贤弟,所以只好先行一步了,贤弟保重!”他扯动缰绳,调转方向后,向跪了一地的黑衣人发令:“上马!”
黑衣人们如获大赦,齐齐翻身上马,动作迅速而矫捷,不消片刻便已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