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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岚的瞳孔猛然收缩,因为太过诧异,她未能及时做出任何表情,甚至显得有些呆板。
她是个好演员,借坡下驴地用这种呆板掩饰了内心的波澜。
“什么?”她微微皱眉,像是没听清似的问道。
“没什么。”
闫儒玉已经走出了审讯室。
闪讯室外,监视玻璃旁。
黑包公清楚地看到了李岚的表情变化。
“铺垫半天,就为了最后一个问题吧?”黑包公问道,
闫儒玉擦了擦额头,“可不是,难死我了。不过现在她已经慌了,继续审,加大攻势,就要突破了。”
市第一看守所,询问室。
看到吴错,李奇一点都不觉得诧异。
“吴警官,来了?”
他像在家中客厅那般随意地坐下,与吴错打着招呼。
这是一个年近花甲的男人,医生,不仅仅是医生,完全可以冠上医学专家的名头。
要是没有锒铛入狱,他现在应该活得很风光,办公室里挂满在世华佗妙手回春的锦旗。
第一眼看到他时,吴错就觉得他眼中藏着一种只有最危险的野兽才有的凶狠。
或许野兽已经不能形容他,他是个魔鬼!
“听说抓住我之后,你就当上组长了,看来我为你升职做了些贡献。”
吴错沉默坐下,他想不明白,监狱生活为什么没在这个人身上留下印记?
他的躯壳苍老了些,头顶多了白发,脸上的皮肉也松弛了不少,可是躯壳内的灵魂似乎没有任何变化,看那双眼睛就知道。
5年,他的时间仿佛静止了。
“监狱真是个好地方,吴警官,我觉得每个人都该来监狱——至少呆上一段时间。
比如我,在这里我可以卸下所有伪装,不用装作自己是个医生,也不用装作好丈夫、好父亲,跟那个喜欢杀人的我独处。
你也应该在监狱里呆一阵子,或许你会发现,咱们一样。”
“或许吧,”吴错不置可否,“但我更想知道,喜欢杀人的你被关在5平米不到的重刑犯牢房里,你甘心吗?”
李奇抱臂,好奇地打量着吴错。
突然他笑了一下,“你变化可真大,我记得,你以前不会拐弯抹角地说话。”
吴错也笑,“五年了,谁还不能有点变化。”
“刻意展现出变化,让我因为猜不透你而紧张,这样你就能在询问中占优势,我没说错吧?”
吴错有些铁青的脸色已经说明了答案。
李奇又笑了,笑得很狡黠,“我已经在牢里了,还能让吴警官花这么多心思,荣幸,荣幸啊!”
吴错干脆开门见山道:“有人在模仿你当年的犯罪手法。”
“不稀奇,你肯在我身上花心思,说明我比别的罪犯厉害,自然就值得他们模仿。”
“有道理,那你知不知道哪个崇拜者在模仿你?”
“哦,所以你是来问我这个的,有意思。”李奇突然转移话题道:“你知道当年为什么能抓住我吗?”
“警察抓凶手,需要原因吗?”
李奇摇摇头,“因为你知道了当年的事,凡事有因才有果,你找到了原因,也就知道了结果。
你去过我老家,在我大嫂临死之前见了她一面,没错吧?”
“没错。”
“她把一切都告诉你了?”
“是。”
“难以想象,癌症晚期,医疗条件又差,她还能撑那么久。”
“你是大夫,却不肯把她接到京北来接受更好的治疗,因为你觉得她有罪。
还有你父亲,常年瘫痪,生活拮据,你不仅不去看望,连经济资助都没有,因为他也有罪。
你大哥心梗突然死亡,和你父亲死的时候一样,你连家都没回。
当年的旧事让你耿耿于怀,你不认他们,不见他们,你自己也被那件事彻底改变了。”
李奇苦笑了一下,“谁看见吃人的事儿,吃的还是自己的妈,都会耿耿于怀吧。”
“我10岁那年赶上自然灾害,眼看着村里一半人都饿死了,我大哥18岁,刚结婚,成天饿得眼睛发青。
我大嫂娘家是在城里开粮店的,灾荒刚开始的时候还能从娘家拿回来点米接济家里,后来过了一帮流民。
说是流民,其实跟土匪差不多,逃难的,见吃的就抢,为了一口吃的动手杀人成了家常便饭,你肯定没见过那种景象吧?
大嫂娘家的粮店被流民洗劫一空,娘家父母也被打死了。
没吃的,草根树叶什么都没有,地上一点绿色都见不到,就到了这种程度。
有天早晨,我妈蹲在院门口扒土——正儿八经的田地早就让人翻了个遍,她觉得家门口的土里兴许还能刨出来点草根吃。
我爸从院里抄起一把镰刀,走到院门口,抬手就照我妈头上砍过去。
你们见过粉红色的血吗?
人好多天不吃饭,光靠喝水维持,血液稀得连红色都算不上了。
我妈脑袋上流出来的就是那种粉红色的血。
我爸把她拖进院子,当着我的面儿一刀一刀砍成块儿放锅里煮。
我家的锅从没有煮过那么多肉,也从没煮过那么大块的肉。
我爸叫我进屋,把门窗都关紧,他害怕肉香味招来附近的饿鬼,怕锅里的肉被饿鬼抢走。
肉还没煮熟,我大哥和大嫂就从外面回来了,他们去外面找吃的,一开始还能带回来几块树皮,几坨草根,可是连着有半个月了,不仅带不回来吃的,我大哥还为了一块草根跟人大打出手,眼睛差点被人抠瞎。
这一天,两个人还是空手而归。
他们不是走回来的,而是挪回来的,每挪一步都要停下休息半天。
过不了一天,他们再想出门就只能爬着了。
可是刚一进院子,他们就来了精神,眼睛都泛起了光。
闻到肉香味了!
我大哥踉跄着快挪几步进了屋,进屋就去掀锅盖,掀开锅盖,也顾不得烫,伸手掐起来一块肉就吃。
烫得他直翻白眼,嘴巴却一点都不停。
我大嫂也吃,就着凉水,这样就不怕烫了。
最后,两个人干脆把捞出来的肉直接扔到水缸里,从凉水缸里再捞起来的时候就不烫了。
我爸也凑过去吃,那大概是他吃过的最香的东西,我到现在还记得他嘴里发出来的声音。
我哥让我也过去吃,我就问他,哥,你知道这是啥肉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