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皇后。”
这是江怀楚说后一句话。
……
谢遮将谢才卿领进监牢,命长翎卫将牢门锁上后,着谢才卿欲言又止半晌。
他没想过谢才卿会如此配合,没他添一点麻烦,冷静得不像个人,至少绝不是个坠入爱河人。
他没有情绪崩溃地控诉皇帝薄情,没有为自辩驳解释脱罪,没有祈求萧昀宽宏大量地原谅,什么也没有,只有雾一般猜不透堪不破平静,叫人惊胆寒。
谢才卿呆监牢没有老鼠蛇虫,算干净,依旧暗无天日,又是深夜了,高墙上窗一点光亮都透不进来。
只有无边无际黑暗。
他端坐在那张被褥单薄榻上,腰背直挺,双手交叠在身前,没有一丝一毫失态,分明是温其如玉良人长相,却硬生生有一种肃杀凛冽美,锋利而有棱角,两种截然不同气质出现在一人身上,冲突撕裂,却隐隐有一种惊动魄震撼,让人终于醒悟,得以在仓皇一瞥中,窥见平静水面之下冰山。
阶下囚是龙床上人,对他而言似乎都没什么分别。
这是他第二次在一个人身上到这种远超年龄处变不惊,洞悉之后淡然无畏、随遇而安。
上一个是皇帝。
这一个才十八岁,那么。
颠覆敬佩之余,头浮上恶寒。
这是萧昀长达一月枕边人。
任人着他那张无波无澜脸,都会怀疑,这么多个日夜,他是否一丝真也没有。
是不是皇帝被他迷得神魂颠倒,摘星星摘月亮地宠着他,他却在想着割破他喉咙,抑或在暗中念另一个男子。
终究是叹了口气,一句话也没说,带着长翎卫转头离开了。
监牢门前没人了,江怀楚深蹙了下眉,脸色微白,稍稍弯下一点腰,似乎这种程度蜷缩可以让他舒服一些。
腹部痛感细细密密,绵长持久,不是很疼,却越来越无法忽视。
江怀楚神色冷淡地着谢遮离去背影。
他习惯做坏打算,为从来没对萧昀有过一丝期望,一遍遍提醒自真实萧昀是怎冷酷无情、杀人不眨眼人,没被迷惑陷进去,付出不该付出东西,所以真正进了这,他也没觉得有一星半点难受。
这只不过是预料到结局中一种。
他来大宁,做好了回不去准备。
他尽力了,他人生不留遗憾,至少到此时此刻,这辈子十八年,没有一件事令他后悔,于不安。
江怀楚深吸一口气。
唯一对不起是被他连累人。
萧昀想杀只是他,为自是南鄀奸细,欺骗了他。
皇兄没那么容易出事,大宁都城有是弥罗山庄人,皇兄和自亲信也密布在城中各处,带皇兄突围安离开不成问题,真刀兵相接,这是繁华大都,死伤惨重一定是大宁百姓。
萧昀不愿意到,至少明面上得不愿到。
萧昀在老祖宗面上,也不至于要皇兄命,毕竟他南鄀只是一介弱国,一之力威胁不到大宁,真要杀之,也该大张旗鼓发兵讨伐,而不是行不义之举,暗下杀手,南鄀国君若在大宁地界上出事,势必民丧尽,天下恶之,萧昀臭名昭著。
这不是笔合算买卖,萧昀不可能不知道。
大可能是按住皇兄一行人,防止他们坏事,将自先斩后奏,然后驱逐皇兄出境。
怕误伤无辜。
脑海是太妃被钳制住不断挣扎画面,江怀楚深吸一口气,按在腿上手为用力过度,指尖微微青白。
他可以求谢遮,可他没有。
人隔肚皮,谢遮是萧昀人,凭什么吃力不讨好帮他?这个世界上除了亲人,没有人会不计较利益为他奋不顾身。
他现在表现得越在乎,那人越可能成了萧昀威胁自筹码。
他关随时可能变成加害。
他审讯过无数犯人,只有成为铜墙铁壁,才不会被人抓住软肋,顺藤摸瓜,打击得一败涂地。
谢遮那句皇后,像是讽刺。
那句承诺,幸好他没有信以为真。
只希望皇兄不要派人来救他,他怕皇兄感情用事,不离开大宁,反倒劫狱。
攥紧手,抿了抿唇,知晓现在担毫无用处,只剩下了他自,江怀楚望着周遭。
他对这并不陌生,在他是谢才卿时候,他曾无数次踏足类似这漆黑幽暗地,为了南鄀,面无表情地着手下酷刑齐上折磨犯人。
萧昀会怎么折磨他?
好像到了后什么也没有,果然人生无数低谷,只能自一人悄然度过。
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才不会输萧昀,想让他失去理智,崩溃求饶,下辈子。
江怀楚失笑,脸色忽然一白,一阵难言翻涌顺着胃顷刻窜上喉咙,下一秒,他实在没忍住,捂着喉咙,弓着身子,对着坑坑洼洼地面,干呕起来。
别难受,仿佛火烧。
恶感渐渐下去,唇抿上了,江怀楚却保持原先动作,僵住了。
过了好半晌,他才颤着手,细白两指搭上了自脉。
如盘滚珠,流利而圆,滑过指尖。
滑脉。
江怀楚脸色煞白,又换了只手,一模一脉象。
平静如一滩死水境又激起巨大涟漪,江怀楚十八年来都没这么慌乱过,突突狂跳,沉静平淡脸上写满了无措恐慌。
不可能。
萧昀吃药,药效能维持两个月,他一个月吃一次,根本不可能有疏漏日子。
他是不是假孕了?
确有女子嫁入夫家几年未孕,为过于期待、压力过大、长期紧张导致假孕情况。
会有恶呕吐症状。
……可假孕摸不到脉象。
他真怀孕了?
大脑一片空白,江怀楚浑身开始发抖。
腹部细细密密刺痛在此刻显得格外清晰明显起来。
江怀楚煞白着一张脸,僵着手摸向了那。
确是那个位置。
谁?
不是萧昀。
是不是某个晚上黑灯瞎火进来不是萧昀?
江怀楚脸色几近惨白。
不、不可能……这些天每时每刻,萧昀都在派人暗中监视他,那是萧昀府邸,是萧昀暗卫,其他人也根本混不进来。
混进来自人也不可能不知道。
更况萧昀办事喜欢说话,从头说到尾,换了个人自不可能察觉不到。
不是萧昀,不是别人。
他是鲛人后代,雌雄同体,难道是他自?
江怀楚十八年来,从未有一刻如此慌乱害怕,摇摇欲坠,本来无动于衷、视死如归,莫名其妙生命却眨眼击溃了他自以为坚不可摧防线,他慢吞吞地在不算脏也算不上多干净榻上蜷缩起来,抱着膝盖,脑袋埋在腿上,好半晌一动不动,像一只受了委屈独自躲在角落埋着脸消化白兔。
萧昀一进大牢,打老远到这幕,脸上滔天怒气一滞,蓦地头一痛,回头怒视谢遮。
谢遮吃了一惊。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先前萧昀问谢才卿什么态度,他只能如实说了,萧昀才怒不可遏地来。
都到大牢了,这不可能有谢才卿人,谢才卿不可能知道萧昀来,提前做戏博取同情,好让萧昀从轻发落。
难道他人前冷硬,岿然不动,人后软弱,独自哭泣?竟和江怀逸似。
萧昀彻底停下步子,在原地站了许久,身形像一座雕塑,身上似乎有两种力量在无形地撕扯拉锯,似乎要将他撕成两半,人却依旧是那个威仪谑笑、任事皆不入眼皇帝。
永远隔岸观火,永远高高在上,玩弄旁人于股掌间。
永远赢家。
谢遮用眼神询问他。
萧昀甩袖,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仿佛从未来过。
谢遮往大牢唯一一处住人地瞥了一眼,下万般复杂,转头跟上。
良久,牢江怀楚忽然抬起头,眼睛微红。
萧昀。
如果他能自怀孕,早怀了。
萧昀跟老祖宗医术,老祖宗是弥罗山庄天下闻名神医老庄主。
老庄主是个大忽悠,不然自也不会被他忽悠到这儿来了。
老祖宗是大宁先祖,不可能想大宁无后,所以教萧昀避孕之药,一定是假。
他已近百岁,研习医术越五十年,想要瞒骗过活得没他研习医术一半儿时间长萧昀,并非难事。
那不是避孕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