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灵的时辰到了,在智清大师的引导下兰草几人将主子移到了灵堂。
而祝长乐此时要做的只有跪拜,该按规矩来的时候她一点也不任性。
移灵后便无须再避讳,千机靠墙席地而坐,看着如同睡去的钟凝眉心下感慨,他们这结拜的异性三兄弟大概命里相克,一开始就不该结识。
他虽没有子息,好歹还有个不争气的徒弟和勉强还算争气的徒孙,那两家直接就互相灭了,一点血脉也都断在了这里。
算来算去,三兄弟里就剩他的徒孙和凝眉的徒弟了,并且现在还套上了另一层关系。
千机看向跪坐在长乐身后和她一起守灵的秋离,心甘情愿都写在了脸上。
要能成,也挺好。
这些年他一直遗憾当年没能阻止悲剧的发生,现如今能以这样一层关系将传承着钟家功法的祝长乐护到自己翼下,百年之后见到钟兄也能有所交待。
秋离被看得久了觉得身上刺得慌,轻飘飘看过来一眼,他着一身白,都不用换衣裳就像着了孝衣,跪在那里看起来一点也不突兀。
祖孙俩互不相让的对视片刻,似是都看懂了对方在打什么主意,然后双双避开了去。
说是三天,祝长乐就没少了半刻。
多数时候她盘腿坐在师父身边,有时候会躺在师父身边一会,有时候和兰草一起折折元宝,也会挑挑长明灯的灯芯不让它灭了,就好像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情绪没再崩溃,也没有再哭。
便是入殓时她也只是眼巴巴的看着,兰草几人哭得泣不成声她也只是目不转睛的看。
看一眼就少一眼了,这句话她从来没有体会得这么深刻,所以她眼睛都不敢眨。
直到盖板滑动,连师父的脸都快遮住时她猛的按住,无措的,语无伦次的道:“我,我再看看师父。”
没人能拒绝。
片刻后,盖板再次要滑动,可那只手按得太用力了,仍是推不动。
“我,我再看看。”
于是又等了片刻,却也仍是推不动。
兰草哭得不行,要上前来掰小姐的手,祝长乐把她推开了,认真的和她说:“在新村的时候我听村长爷爷训斥那些哭的孝子,不许他们把眼泪沾到棺木上,说这样身故者会舍不得走,还会影响投胎,你小心一点,不要影响到师父。”
兰草哭得更加止不住。
凤姑上前劝道:“小姐,该合棺了,不能误了时辰。”
“我就再看一眼,最后一眼。”
似是为了说话算数,说是一眼她就拼命撑着不眨眼,眼睛红了,眼泪都自然而然的落下来了她仍舍不得眨眼。
“小姐……”
她还能忍得住的,这一眼她还没有看完,祝长乐贪婪的看着师父的脸,眼前已经有点模糊,可她就是倔强的不眨,瞎了也不眨。
眼前突然一黑,有人捂住了她的眼睛,她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然后在她死死按住棺木的那只手上有另一只手覆盖住,和她一起用力抵住棺材板。
人就在身后,话语声就在耳边:“该送师父走了。”
眼泪全流在掌心,秋离毫无原则的退了一步,“再看一眼。”
祝长乐用力点头。
秋离这才松开手,顺势擦去她脸上的泪,另一只手则坚定的掰开她强行按在棺木上的手指握在掌心,然后看着盖板滑动,那个曾让无数人害怕,也让无数人倾慕的女魔头慢慢的,慢慢的沉没在黑暗中,棺木‘砰’一声彻底合上。
“师父……”低喃的一声几乎含在嘴里,祝长乐身体一软,秋离眼疾手快的搂住她,千机则趁机将棺木上的木楔打进去楔死。
棺木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在三年前钟凝眉知道自己身体已不可能好转后她就开始做打算。
一般棺木放水里会坏,而她必须在暗河放置数年,所以选的是柏木,并且用桐油刷了几十遍,棺木现在看起来还有些油汪汪的。
千机识货,若这暗河的水阴冷到一定地步这棺木能保肉身不坏,不过,“就这么放下去?”
兰草回道:“是,暗河准备了两处位置,在封口处理好之前会放先在岸上,等封口处理好后才会沉入水底。”
暗河就在宅子下边,虽然因为水太凉祝长乐被勒令不许去玩,但仍然是熟悉的,一听说放岸上就知道指的是哪里,那地儿不够宽敞,放平时都不够师父翻个身的,哦,对,师父不会翻身了。
在息陇,家底下就是水巷的人家不少,暗河并非秘密,可选择依暗河而建的人却只有一个钟凝眉。
于普通百姓而言暗河太过阴凉,有人间忘川河之称,钟凝眉选择沉睡在此也是笃定无人会来打扰。
从一间屋子沿梯而下,几乎听不到什么水流声,入眼所见却是流淌着的暗河水,也不怪百姓不喜,这么看着确也像忘川河。
棺木不着地,河岸上已经放了长脚凳,祝长乐将长明灯放到棺木尾端的底下,火苗晃了晃,然后就立直了。
有风,却又像只是因为水太凉而泛起的冷意。
“我在这里陪陪师父。”
“主子说不可以。”兰草完全不给小姐反对的余地,“主子说此地太过阴凉于身体不利,连我们都不许长期呆在此地,只许轮流前来,更不用说您年纪尚小,容易风邪入侵。”
“兰姑姑……”
兰草将她身上披着的披风紧了紧,示意凤尾过来带她走,“小姐,主子什么性情您最清楚,这些形式上的东西在她看来什么都不是。在她心里最重要的是您,所以,只要您好主子就怎么都好。”
祝长乐沉默片刻,最后磕了个头,摸了摸棺木道:“那我每天来给师父请个安吧。”
兰草无法再反对,按主子的意思过了头七就可下水了,小姐每天来一次次数也有限。
明明只是少了一个人,可哪哪都让祝长乐觉得空荡荡的,她这里晃晃那里晃晃,最后去了师父房间,睡到师父床上,抱着师父的枕头,闻着上边熟悉的气息慢慢的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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