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疾驰。
似是算准了她必是昼夜赶路,每隔相等的距离便有一匹马,一包干粮在等着。
如此直至第四日黄昏祝长乐终于回到了息陇乡,自四岁起,她记忆中的一半和这里有关。
息陇乡依山傍水,风水极佳。
这里多半是普通百姓,但因这好风水也吸引了不少人来此避居,有那诗仙文豪,致仕高官,金盆洗手退隐的绿林好汉,高人隐士也能数得几个出来。
便是个个都有地盘意识,此地却意外的和谐,那些人似是真将过往的身份丢下一心一意做起了普通人,有天天洗手做羹汤的,有天天就坐那垂钓的,有端个碗去做叫花子的,还有开个铺子做买卖的,将大隐隐于世发挥得淋漓尽致。
马蹄声急,垂钓那人掀眉看上一眼瞬间睁大了,起了钓杆,用那上边也不知上勾多久的鱼去逗人,“小长乐回来了,快看看这鱼肥不肥,带回去煮汤喝。”
“蔡爷爷回头找你。”
马没有停,飞驰而过。
被称作蔡爷爷的蔡滨站起身来眉头微皱,长乐这声音不太对劲,怎么哑成这样?在外边被人欺负了?
躺船上在水巷里飘着的人戴着斗笠,一身文人衣裳上边还沾着墨,他坐起身来问,“老菜头,这听着长乐好像嗓子坏了?”
蔡滨没回话,看着长乐的方向自顾自的想事情,说起来,那一位也有些日子没见着了。
祝长乐直奔最里边那座依水而建的宅子,看到门外站着的秋离干脆舍了马运起轻身功夫朝他奔去,可她一路不曾歇息,身体早不如平时灵活,飞上半空腿都没有伸直。
秋离飞身而起将人揽住落地,让她靠着自己缓过来。
身后屋子里出来的女子看他一眼,此时也顾不上其他,焦声喊,“小姐。”
“兰姑姑。”祝长乐推开秋离朝兰姑姑跑去,“师父,师父呢?”
兰姑姑看着狼狈不堪的小姐心里一酸,拉着她往里跑。
钟凝眉的房间和她在外的名声极不相同,看着倒和那些大家小姐的闺房一般,只是看着要简约许多。
“师父!”祝长乐朝床上扑过去。
床上的人闭着眼睛似是休憩,听到声音方缓缓睁开眼睛,看清楚人神情明明喜悦,出口的却是叹息。
“还是回来了啊!”
这不对,这不对,师父怎么会听到她说话才知道她来了呢?
祝长乐慌得不行,爬上床睡到师父身边紧紧贴着,就算这样她还是觉得不对,伸出手抱住就发现更不对了,师父,师父怎么剩这么一点了!
“师父,你怎么瘦这么多啊!”祝长乐眼泪流了满脸,“病了吗?找老和尚看了吗?兰姑姑,老和尚呢?师父你怎么会病,你那么厉害怎么会生病啊!”
看着慌得六神无主的孩子,钟凝眉想拍拍她的头安抚她,让她别这么着慌,可她浑身用劲也找不着手在哪,强行撑到现在,能动的好像只剩嘴和眼睛了。
“老和尚没用,师父需要一个神仙,不过这个神仙需要师父自己去找。”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能找到神仙的,你别去找,师父你别去找呜呜呜,神仙把你留下了我怎么办啊,要不你带着我去,我跟你一起去找……”
“傻。”钟凝眉突然觉得有了些力气,如愿抬起手擦去徒儿脸上的泪,可怎么也擦不干净,她就不停的擦。
她多喜欢看这孩子笑啊,就像冲开乌云的那一缕光,不灼人,却暖人。
“我这么傻会被人欺负的,肯定会的,你不要去找神仙,师父,师父,你不要去……”
祝长乐猛的坐了起来,然后又将师父也扶着坐起来,坐到她身后将自己的内力送过去,对,对,师父说过她的内力可以温养筋脉,那也可以温养师父的身体,可以的……
可无论她输送过去多少都如石沉大海,一丁点都感觉不到,她抱着师父哇的一声就哭出来,“师父,师父,这是怎么了啊,你身体怎么了,我要怎么做,你告诉我要怎么做,你告诉我呜呜呜!”
兰姑姑哭得扶着床沿蹲下身去,主子的身体前几日就到极限了,秋公子说已经通知小姐她才一直撑着,撑到小姐回来。
她们知道主子有多开心见到了小姐最后一面,无论做了多少对小姐好的决定,可仍然是想见的。
怎会不想见,主子只有小姐,这十几年,她的生命中只有小姐。
“长乐。”
祝长乐猛的回头看向门口的老和尚,她轻轻将师父放下去,跳下床拽着老和尚往床边拖,“看看师父,老和尚你快看看师父。”
老和尚深深叹了一口气,顺着她在床边坐下号脉,抬头迎着她期盼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行了,老和尚离地仙都差着一步,更不论是神仙了。”钟凝眉朝着徒儿招招手,“到师父这来。”
祝长乐听话的上床靠着师父躺着。
“别伤心,因为收了你这个徒儿师父才多活了这些年头,不然世上早没有钟凝眉这个人,多出来的这些年师父过得很舒心,曾经以为与我无关的那些感情和情绪你都让我知道了是什么滋味,仔细想来,除了没有看着你成婚我这辈子已经没有其他遗憾了。”
钟凝眉眉眼舒展,看起来确实是舒心的,她笑了笑,“外人不会知道钟凝眉没了,将来你仍然可以打着师父的旗号狐假虎威,要是有人欺负你也不怕,兰草她们都留给你,这里还有不少你的老少朋友,带着他们去找回场子,任何时候打架都不能输,记住没?”
祝长乐点头的速度和眼泪流得一样急,想到什么她起身,左右一看跳下床两步跑到秋离面前,“你有婚约吗?”
秋离一愣,动作上却毫不迟疑的摇头。
“你看我可以吗?我,我很好的,我很好,我,我会打架,我我很好的……”平时吹牛自夸不要脸还不用打草稿的人这时脑子里一个词都想不出来,眼里的急和悲却那么明显。
她要让师父没有遗憾。
“好。”秋离将她握成拳的手指温柔的掰开,握住了牵着到床前,撩起衣摆跪了下去。
反应过来秋离要做什么,祝长乐扑通一声跪到他身边。
“师父师父,你看,我有婚约了,你不遗憾,你不要遗憾,你什么遗憾都没有好不好……”
秋离知她完全乱了分寸,等她说完了才神情郑重并诚恳的向床上明明已油尽灯枯,这一刻眼神却锋利如刀的女人。
“晚辈秋离,愿与长乐缔结婚约。”
钟凝眉只是看着他。
秋离回头看向坐在那里许久没有动静佛若雕像的千机,“师祖,请您做为主婚人观礼。”
千机微微点头。
秋离又看向老和尚,“劳大师做一回证婚人,一应礼节事后晚辈定一样不少的补上。”
老和尚看看他,又看看慌了神的长乐,点点头应道:“老纳的荣幸。”
钟凝眉看了兰草一眼,兰草会意,连忙上前扶起她,后边垫了几个厚枕头好让她做得正一些,千机也坐到了床边。
另一个姑姑反应更是快,飞快布置好了一个天地桌燃好香烛。
“一拜天地。”秋离牵着祝长乐起身朝天地桌跪拜。
“二拜高堂。”两人朝着千机和钟凝眉跪了下去。
“夫妻对拜。”秋离深深的看长乐一眼,相对行礼。
“礼成。”
钟凝眉笑眼看着,慢慢的,慢慢的阖上了眼睛。
祝长乐扑了过去,“师父!”
PS:晚了,坚持写完这个情节,字数多少就不在意了。这是我写完花芷后哭得最崩溃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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