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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灿高高扎起的马尾已经散开长发蓬乱粘连着眼泪与汗水的发丝一缕缕贴在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红得像要渗出血来。她斜靠在墙边一边痛哭流涕一边高声大吼那模样像极了她厌恶的、瞧不起的王孝宁和朱昭甚至比她们更加不堪。
两名女性警员上前半扶半劝想将她拉进警室她狂躁地挣扎瞪大双眼手指扒在墙上指甲划出一阵刺耳的声响。
花崇皱起眉看向迎面走来的中年男人“柯老师。”
“花队。”柯褚正是前来协助重案组的警方心理学专家与花崇合作的次数不少。
“季灿现在是什么情况?”花崇推开一间警室的门将柯褚让进去。
柳至秦也跟着进入随手带上了门。
“她的记忆确实被人动过手脚。”柯褚说“我刚才尝试与她交流她的反应非常大抵触情绪严重。”
花崇问:“那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她想起遗忘的事?”
“你是说凶手的长相?”
“对。”
“这不难。”柯褚道:“但是如果强行让她想起可能对她造成一些心理上、精神上的伤害。我建议循序渐进给她一个缓冲的过程。”
花崇下意识地看了柳至秦一眼。
“我明白你们查案都是分秒必争我会尽量加快速度让她尽早想起来。”柯褚本人也是警察自然知道重案组的难处又道:“花队你发现没有除开记忆被干扰季灿本身就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
花崇点头“我不像你那么专业只是隐约感觉到凶手是发现了季灿的弱点从而趁虚而入。”
“没错她的心理问题就是她的弱点。就我刚才与她的短暂接触来看她的心理已经是‘病入膏肓’。她瞧不起她的家人又不得不依附于她的家人;她迫切地想要从家庭中逃离却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早在那个干扰她记忆的人出现之前她就已经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了。”柯褚叹气“如果她是个心智健的姑娘凶手不可能轻而易举地蛊惑她。”
花崇明白柯褚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这位面对过无数嫌疑人和被害人家属的心理学专家正尽力让季灿免遭警方粗暴逼供。
“柯老师你多虑了。”花崇笑道:“如果我想要不顾她本人的情况强迫她描述那个人我就不会请你帮忙。”
柯褚松了口气“抱歉。”
花崇摇头“你有你的顾虑这是好事如果我们的想法完一样那也没有必要合作了。”
柳至秦适时地问:“柯老师季灿刚才为什么那么激动?”
“是这样。你们送来的资料我已经部看过对案子和季灿也有一些了解。我刚才尝试走入她的内心但她的反应特别大。”柯褚道:“她已经渐渐意识到自己好像犯了错自己不该协助凶手杀害王章炳不过她的脑子还没有完转过弯来。她一边痛恨自己又不知道这股激烈的情绪从何而来更不知道将来应该怎么办。”
“那么依你的方法她大致什么时候能想起嫌疑人的外形特征?”花崇说:“这案子比较紧迫如果拖得太久我担心还有别的老人会遇害。”
柯褚眼神略沉“给我三天时间。”
花崇起身“辛苦了。”
数个案子同时调查警力必然被分散好在花崇指挥妥当各路人马忙而不乱。
痕检科针对楼梯间足迹的勘察再出结果——除了最早被花崇注意到的一组脚印其余部与在写字楼里工作的人对上了号。在梁萍被杀害的时间段里他们皆有不在场证明并且没有作案动机。
花崇仔细浏览报告手指摩挲着太阳穴“凶手不是欧湛就是这个40岁左右的男人。”
“鞋底的纹路我们也做了一些调查是一双很普通的运动鞋查源头很困难不过新鞋是什么样我这儿有。你看看。”李训继续道:“就足迹呈现的磨损情况来看应该已经穿了一年以上。”
花崇看着李训提供的照片确实是一双没有任何特色的鞋。
前阵子袁昊等人已经将写字楼的所有监控拉了一遍又一遍稍显可疑的人都挨个找来核实过身份没有一人可能是凶手。
这双鞋的主人显然是避过了所有摄像头。
“我们能查到的只有这些了。”李训拧着眉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花队这个人的嫌疑比欧湛还大吗?”
花崇还看着照片像看入神了一般没有回答李训的问题。
李训等了一会儿提高声量“花队!”
“嗯?”花崇这才抬起眼。
李训将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满脸忧色“你和小柳哥很有想法总是能想到我们想不到的这没错。但咱们现在手上证据有限所有证据都指向欧湛而且他有作案动机你偏要说欧湛不是凶手。我很担心你如果判断错了怎么办?”
花崇反问:“证据有时候也会迷惑人按照现有的证据造成冤假错案又怎么办?”
“网络上都说欧湛这种虐待母亲的畜生活该被判刑!”李训有些激动。
“他是该为他做过的事付出代价。他和欧桓国虐待梁萍这是不争的事实。”花崇道:“但他如果没有杀害梁萍就不该为杀人者背锅。”
“可是……”
“如果他不是凶手却因故意杀人而获罪那真正的凶手岂不是逍遥法外了?”花崇说:“让一个虐待母亲的人替真凶坐牢那真凶在外面又会干出什么事?会不会继续作案杀掉第二个梁萍第三个梁萍?”
李训急躁起来“但我们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
花崇叹气“所以我们正在找。一些案子一开始没有证据凭办案者的经验捋出各种线索与可能性再逐条去核查去证实这种事我们以前难道还做得少了?如果没有证据就不管了不去动脑子想或者只顾到手的证据那恐怕一半的案子都会掉进死胡同。”
李训当然也明白这个理但还是想辩驳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花崇扬了扬照片。
“我们现在有新的证据了。”花崇眼中闪过一丝明光。
李训不解“但这双鞋查不到源头啊。难道你想让技侦看写字楼现有的监控视频里有谁穿着这双鞋?太不现实了!”
“不他必然避开了监控。”花崇笑了笑“但他无法避开所有人的眼睛。”
经过柯褚的一番努力季灿的精神状态好了一些见到花崇时甚至浅浅地勾了勾唇角。
虽然是个并不好看的笑但看得出她在努力向外界传达积极配合的讯号。
在进入审讯室之前花崇看过柯褚送来的画。
画没有完成只粗略勾勒出一个中年男人的形体脸呈国字型没有五官脚上穿着一双看不出款式的鞋。
这画只能算作一张草图。不过季灿愿意提笔作画已经算是个不小的突破
“她还没有完想起来。”柯褚说:“暂时只能画到这种程度麻烦你们再等等我对她进行过催眠有信心能让她彻底想起来。”
花崇将自己的计划告诉柯褚柯褚皱眉思考最终没有拒绝。
为了应付突发情况花崇让柯褚坐在季灿身边。
草图摆在桌上正对季灿。
季灿垂下眼睑目光躲闪不再是以前那个满脸冷傲的女孩“对不起我记不得他的五官。”
“没事慢慢来。”花崇说着拿出从李训处得到的照片和草图放在一起。
季灿眼珠转动视线落在照片上眉心一紧一松像是正在思考什么。
花崇没有打搅他十指交叠安静地等待她的反应。
“这鞋我我好像见过。”季灿脸颊渐渐变红双手成拳捶着额角喃喃自语:“但是……但是是谁的啊?”
照片里的鞋是新鞋整齐地摆放在地上没有污迹也没有丝毫磨损。
花崇指了指草图上的男人“是见他穿过吗?”
季灿登时直起腰背不可思议地望着花崇。
她眼中的血丝好似在跳动瞳孔猛地收紧。
花崇右手往下压了压“不要紧张再仔细回忆一下是不是见他穿过?”
季灿闭上眼五官紧皱似乎非常痛苦。
柯褚轻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抚。
这时柳至秦推门而入手中提着一个纸质口袋。
“来了。”花崇站起接过口袋随即将装在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放在地上。
那赫然是一双磨损严重满是污迹的运动鞋。
因为鞋身肮脏若不细看甚至看不出它与照片里的鞋是同一款式、同一颜色。
柯褚指着鞋小声提醒“你看看这双鞋有印象吗?”
季灿颤巍巍地转过头在看到鞋的一刻突然站了起来发出一声惊慌的尖叫。
她的反应已经给了花崇答案。
柯褚语气柔和“有印象是吗?在哪里看到的?穿着它的是谁?”
季灿眼睛红了眼泪夺眶而出止不住地往下掉“是他……是他……”
“是谁?”柯褚又问:“别急慢慢说不要害怕把想到的都告诉我。”
季灿用力擦着眼泪呜咽道:“就是那个人!到学校来找我勒死外公的那个人!”
花崇右手不由得握紧一口闷在胸中许久的气缓缓吐出。
推测终于被证实纷乱的疑点像锁扣一样环环相连。梁萍的死亡和王章炳的死亡果然存在联系!
“他每次来见我穿的都是这双鞋我记得我记得!”季灿语无伦次紧紧抱着头“但他到底穿的什么衣服啊?长什么样……我我……我怎么还是想不起来啊!”
柯褚扶住季灿向花崇和柳至秦递了个眼神用口型道:“交给我你们先回避一下。”
李训完没想到在楼梯间提取到的足迹经过建模、分析鞋纹之后对案件的侦查起到了多大的作用。放在季灿面前的鞋是他根据足迹磨损情况做旧的花了很大一番功夫本以为做的是无用功却在案情分析会上听到花崇说因为这双鞋以及季灿的证词陈队已经决定对梁萍、王章炳两个案子做并案处理。
杀害两名老人的凶手极有可能是同一个人。他催眠了季灿并怂恿梁萍赴死。
捋清前因后果之后李训想起花崇拿着照片时说的话——嫌疑人避开了监控却无法避开所有人的眼睛一时竟感慨万千。
总有人的眼睛能够洞悉普通人看不到的细节。
总有人的思维能将无数看似毫无关联的碎片集结成关键证据。
李训服气了在散会后找到花崇咳了两声正要说话却被花崇看穿了心思。
“恭维我的话就别说了。”花崇道:“不管是我还是小柳哥都只是提供了思路从那组足迹入手给嫌疑人的身高年龄划出大体范围、找到鞋子并做旧的是你们痕检科。多谢你们配合否则我想得再好也落不了地。”
想说的话被堵住李训“呃”了半天略显尴尬地抓了抓头发“花队你谦虚了。要是你没那些想法我再有本事也没办法施展啊。”
花崇一笑“我们还要继续互吹下去吗?哎让我想想接下去该怎么夸你。”
李训:“……我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花崇在他肩上拍了拍“知道你什么意思。案子还没侦破就别想着该怎么吹我了。张贸他们现在在荷富镇查十三年前的案子你回去准备一下那边随时可能叫你们痕检科过去。”
李训点头“我明白。”
这时柳至秦走了过来。他耳尖听到了花崇和李训刚才的对话。
“李训从来说不过你你还呛他。”等李训走了柳至秦才开口。
“我那叫呛吗?”花崇挑起眼尾“我明明是和他讲道理。”
柳至秦摇着头笑“这回的确多亏了痕检科一组水泥地上的足迹而已居然能被他们做出那么多文章看李训给新鞋做旧说实话我挺惊讶。”
“术业有专攻而已。”花崇道:“每次看你当‘键盘侠’我也挺惊讶。”
许久没听到“键盘侠”三个字柳至秦都忘了这个词当初是自己说出来的轻声道:“花队你怎么平白无故骂人呢?”
花崇看着他“我哪句话骂你了?”
“键盘侠。”柳至秦道:“你骂我是‘键盘侠’。”
“这不你自己说的吗?”
“我没有。”柳至秦想起来了但故意不承认。
“你要这么一本正经地狡辩吗?”花崇见左右无人伸出手在柳至秦脸颊上轻轻拍了两下“那天晚上咱们在陈队办公室门口遇上你说你不是‘黑客’是‘键盘侠’。”
柳至秦无辜道:“真的吗?”
花崇看着他瞳仁里自己的倒影反应倏地慢了半拍。
“假的吧。”柳至秦抓住机会“我肯定没有说过那种话。”
这话说得笑盈盈的语气中流转着温柔。
花崇心口麻了一下单手撑在墙壁上将柳至秦圈住“小柳哥跟我耍赖啊?”
他比柳至秦矮照理说这动作由他做出来有些滑稽但柳至秦恰到好处地收敛了气场“我在耍赖吗?”
花崇欺身靠近“你这还不叫耍赖?”
柳至秦勾着唇角声音一低:“跟你耍赖不行吗?”
花崇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柳至秦嗓音更轻像呵气一般“偏要跟你耍赖。”
花崇僵了一下松开撑在墙壁上的手摸了摸轻微发烫的耳垂“撒娇注意场合。”
“嗯?”柳至秦说:“不是耍赖吗?怎么又成撒娇了?”
花崇在心里骂了句“服了”道:“算我说错了行么?”
柳至秦跟他一起往重案组办公室走去“其实也没有说错。”
花崇无奈“你到底想诡辩什么?”
“你刚才把耍赖说成了撒娇是内心深处希望我对你撒娇?”
“……”
“看来被我说中了。”
“柳至秦。”花崇难得叫了一回大名。
柳至秦十分配合地应道:“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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