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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下头抿唇苦笑。
卫生间的水声停歇他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右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好似要把阴霾都抹掉。
短暂的几分钟他已经干脆利落地做好决定——这事绝对不能牵连柳至秦。
这回躲过一劫下次呢下下次呢?
卫生间的门打开柳至秦走出来左手仍旧裹得严严实实。
“我帮你拆掉。”花崇平静地说。
柳至秦看着他垂着的眼睑看出他正在经历某种挣扎。
那种挣扎就像平静江面下的暗涌若是不潜入江中根本察觉不到。
可是一旦察觉到暗涌想要挣脱就已经来不及了。
“花队。”柳至秦忽然唤道。
“嗯?”
“你有心事。”
第一百零三章围剿(04)
只在医院住了一夜花崇和柳至秦就匆匆赶回市局。
张贸委屈地跟陈争汇报:“陈队我真的尽力了。我们老大哪儿是我拦得住的啊?他非要出院非说没事了脑袋不痛了我也没办法。他是我顶头上司我还得跟他手底下工作呢。”
陈争忙了一宿抽了不知道多少根烟气色不太好眼里都是红血丝摆了摆手道:“行了出院就出院吧你回去把他和柳至秦给我叫来。”
“好我这就去!”
“等等。”陈争又道:“他俩吃早饭了没?”
“这我哪……”
“啧我让你在医院陪着你连他们有没有吃早饭都不知道?”
“我这就去食堂!”
大早上平白被训了一顿张贸揪了揪自己的脸快步跑去食堂什么鲜肉包子鸡蛋饼肉馅儿饼买了一堆赶回重案组一看花崇已经和曲值讨论起黄才华了而柳至秦正坐在花崇的座位上慢条斯理地吃浸泡在瘦肉粥里的油条。
油条是一截一截的而柳至秦左手无名指骨折了虽说其他几个指头能活动但似乎不大方便将油条撕成小段。
撕油条的必然是……
张贸看看柳至秦又看看花崇再看看瘦肉粥和油条觉得油条肯定是花崇给撕的。
联想到昨天晚上花崇帮柳至秦端碗张贸眨了眨眼心想花队对小柳哥简直太好了周到得就像亲生老母亲一般。
花崇转过身笑道:“告状的回来了?陈队怎么说?没让你又把我送回医院吧?”
张贸瘪嘴将食物往桌上一放“陈队让我给你和小柳哥带点吃的。你们什么时候去买的早餐?”
“就在你跑去打小报告的时候。”花崇拨了拨塑料袋“哟买得还挺多我和小柳哥吃得完吗?”
“我来!”曲值拿起一个鸡蛋饼就开啃“我上一次吃饭还是昨天晚上饿死了。”
张贸说:“谁上一顿饭不是昨天晚上?”
“这倒是。”曲值说着又拿过一口袋包子。
“把早餐给大家分了肯定还有人早上什么都没吃。”花崇说。
张贸提着口袋吆喝了几声立即有人小跑过来几秒就把带馅儿的瓜分完了最后只有一个大葱花卷剩在口袋里。
“我靠!都不吃素吗?你们这群狼!”张贸一边抱怨一边啃“我自己吃。”
“别噎着。”花崇抛了一瓶曲值的冰红茶过去。
张贸接住鼓着腮帮子说:“花队你头还痛吗?医生说脑震荡患者需要……”
花崇一指“再让我听到‘脑震荡’你就别来重案组当摆件了换个地方杵着去。”
“我闭嘴!我闭嘴还不行吗!”张贸捂着嘴说话瓮声瓮气的说完还嘀咕:“又不是只有我说你脑震荡。小柳哥昨儿不也说你脑震荡了?你咋不让小柳哥换个地方当摆件?什么鸡儿道理啊?你脑震荡是事实脑震荡了还不让人说吗?”
花崇眼皮一抬:“嗯?”
“陈队让你和小柳哥去他那儿报到!”张贸想起顶头上司反应快听力好赶忙把陈争搬出来当挡箭牌。
“这就去。”花崇说完看了看柳至秦见柳至秦的早餐还剩小半碗改口道:“一会儿就去。”
柳至秦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对视一人背对窗外的光一人迎着光仿佛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
“我吃好了。”柳至秦放下勺子。
“吃好什么?一根油条你都没吃完。”花崇说:“不着急陈队要是急着召见我们早给我打电话了。你把碗里的吃干净浪费粮食可耻。”
柳至秦重新拿起勺子明显加快了用餐的速度。
一刻钟之后两人出现在刑侦支队队长办公室。
办公室窗户大开通气扇正在工作可仍然闻得到一股浓重的烟味办公桌上的烟灰缸插满烟头都快溢出来了显然陈争抽了不少烟不久前才想起通风散气。
花崇想毕竟要照顾自己这个脑震荡病人。
陈队还是挺细心的。
“坐。”陈争指了指办公桌边的两张靠椅那上面竟一边放了一盒纯牛奶还是高钙低糖的。
花崇唇角一抖不得不改变想法——陈队不是挺细心是非常细心。
柳至秦将纯牛奶拿在手里笑道:“谢谢陈队。”
陈争摇头将一份调查报告扔到两人面前切入正题“肇事司机叫黄才华跑了接近二十年货运经验丰富以前从来没出过事这你们肯定已经知道了。”
花崇“嗯”了一声拿过报告和柳至秦一同翻阅。
“黄才华挂名在余年货运公司但经常跑私活儿。车上的钢条是建筑工地的废弃建材来自富康区一个正在修建的楼盘。对方负责人说钢条是要运去城西环城公路外处理的没有明确的时间限制但要求尽快。黄才华两天前就把这批钢条接走了。”陈争说。
“但黄才华不仅没有立即把钢条送到指定地点还将车开到了洛安区。城西城南完不在一个方向上。”花崇摸出打火机和烟正要点一看陈争的眼色只得又收回去。
“这两天时间里黄才华没有跑货行踪不明。出事的那辆中型货车一直停在离楼盘3公里远的货运停车场其间无人靠近。”陈争接着道:“昨天下午黄才华把货车开出来从富康区一路开到洛安区正常行驶没有闯红灯和超速的记录。之后货车在出事弯道附近的巷口停了两个多小时然后突然高速冲向弯道朝你们的摩托撞去。”
说到这里陈争一顿眼神布满寒意与愤怒“花儿这不可能是事故黄才华是冲着你们去的有人想要你或者小柳的命。”
柳至秦没有说话偏头看了花崇一眼。
花崇平静地点头“我已经想到了。”
“这个黄才华只是一枚棋子。他的背景我已经查得很清楚就是一个普通货运司机完没有袭警的动机。有人利用他对你们下手然后杀了他灭口。”陈争不奇怪花崇的淡定继续说:“目前还没有查到他在事发前两天干了什么、与什么人接触过但问题肯定出在这两天里。”
“通讯记录查过了吗?”柳至秦问。
“查过了这两天他没有使用过手机。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
“关机?”
“这一点很奇怪但放在他身上又不算太奇怪。”陈争说:“他平时就不怎么用手机关机是常事。”
“他一个人住在洛城。”柳至秦继续翻着报告“家里没有其他人。”
“单身汉一个没结过婚也没孩子不过乡下有个七十多岁的老母亲。他每年春节回去一次平时每月往老人的账户上打一千块钱。”陈争起身接水放下茶杯后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他的朋友都是货运司机。据这些人说他性格不错好说话可能因为没有家庭拖累所以经常帮忙跑车其他忙也能帮就帮不怎么计较报酬200块、300块都接。没有爱好。”
“没有爱好?”花崇抱臂靠在椅背上“人不可能完没有爱好。”
“如果跑步健身算爱好的话那倒是有。”陈争耸了耸肩“认识黄才华的人说他有空就去江边跑步还办了一张廉价健身卡。打不通他电话的时候就去江边或者健身房找他八成能找到。货车司机们经常聚起来打麻将、打扑克、下棋、喝酒、唱K他从来不参加顶多和大伙一起吃个饭。”
“这……”花崇摸了摸下巴“我本来以为黄才华要么是赌徒要么是酒鬼要么沉迷某种网络游戏。”
陈争会意“嗯这一类人最容易被利用和控制。但恰恰相反黄才华生活非常规律规律到刻板的地步身体也很健康。他应该是一个比较自律的人。到现在为止曲值他们还没有查到他欠谁钱的记录。”
“那他是因为什么原因被‘选定’?对方以什么方式控制了他?”柳至秦放下报告摊开的两页是尸检细节图黄才华的头几乎不存在了身体成破碎状看上去极其凄惨。
这些照片与黄才华生前的照片形成强烈反差。
余年货运公司提供的员工登记照上黄才华其貌不扬平头国字脸笑得很憨厚。
陈争叹气“不清楚。能肯定的是控制他的人不简单甚至很有来头。‘他’或者‘他们’做得相当干净用某种方式操纵着黄才华的行为。而且即便没有那辆突然出现的重型货车黄才华也一定会死——按照行车路线他要么撞击隔离钢板要么撞击一栋在建的厂房不管是哪一种情况装载在后面的钢条都会因为惯性作用瞬间插进驾驶舱黄才华根本躲不掉。”
花崇低着头十指交叠在一起。
“花儿你本来该休息但既然回来了我也不强行把你送去医院。”陈争神色凝重“你认真想一想对你动手的可能是谁。我和韩渠琢磨了一夜拟了一串名单但这些人虽然有除掉你的动机却不该‘只’除掉你或者‘最先’除掉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花崇点头。
“至于小柳。”陈争看向柳至秦“你是沈寻的朋友又是公安部下来的人。但坦白说我对你不算了解。你也认真想一想看找不找得到什么线索。”
“嗯。”柳至秦说:“我也明白。”
“没想到会突然出这种事我本来还想多放你们几天假让你们好好休息一下。”陈争抹了抹脸“最近韩渠的人会跟着你们你们自己也要注意安。摩托不准再骑了去哪里开我的车。昨天还好你俩都戴了头盔不然就不止脑震荡这么简单了。”
花崇眼皮直跳从昨天到现在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要拿“脑震荡”来敲打他。听了无数次“脑震荡”简直是魔音穿耳经久不息。
“回去吧。调查的事你们暂时不用管我和曲值负责。”陈争摆手“想到了什么及时跟我汇报不要隐瞒。”
从陈争办公室出来花崇往楼梯的扶手上一靠竟是不大想走路。
柳至秦关心地问:“头不舒服?”
“没有。早没事了。”
走廊上人来人往路过的警员少不得上前寒暄几句。
柳至秦说:“咱们换个地方?”
花崇有些犹豫“去哪?”
“就随便走走露台、操场、室**击馆哪儿都行。”
“我去拿件衣服。”花崇道:“外面风有点大。”
柳至秦独自下楼几分钟后看到花崇从楼里出来已经披上厚外套手里还拧了一件。
“穿着。”花崇把衣服抛过来“别骨折还没好又给吹感冒病上加病。”
柳至秦接过衣服正要穿花崇又说:“等等你那手……”
“穿衣服没问题碰不着。”
“还是我来吧。”花崇又将衣服拿了过来抖了两下帮他穿上。
“谢谢。”
“别老是跟我说谢。哪来那么多客气。”
柳至秦停下脚步突然正色道:“是你老是跟我客气。”
“嗯?”花崇转身眉心微皱起来。
“花队你心里在担心什么却不愿意让我帮你分担。”柳至秦站在原地语气似乎和平日没有什么分别却又似乎有很大分别。
花崇心口一沉别开眼一时想不到该怎么回应。
他知道柳至秦指的是什么。
昨天夜里柳至秦突然问他是不是有心事他当然不可能把心中所想说出来只得随便闲扯了几句敷衍过去然后关灯睡觉却半天都没睡着。
旁边的病床上时不时传来翻身的响动显然柳至秦也没睡着不知是因为手指疼痛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想开灯看看柳至秦的情况却又不敢动怕再次被问是不是有心事。
如此一动不动地躺着装睡过了许久才睡着但睡着也不停做梦半梦半醒。一会儿梦到中型货车撞过来的时候自己没能及时避开摩托先是被货车撞飞然后被卷入车底梦里似乎感觉不到什么痛感他却知道自己被碾成了一滩血淋淋的肉酱;一会儿梦到在西北执行反恐任务的时候自己身边站着的都是已经逝去的队友他们面容清晰犹是活着时的模样可画面一转那些年轻的生命就在硝烟中化为灰烬。
清晨护士进来量血压量体温换药他被吵醒只觉得特别累像根本没有睡过一般。柳至秦似乎也没有睡好眼神略显呆滞。
他心里有些好笑因为“呆滞”这种神情还是头一回出现在柳至秦脸上。
可笑完了又感到些许心痛。
柳至秦肯定没睡好十指连心手指受伤可得痛上一阵子。
回到市局后他顾及柳至秦的伤连忙撕好油条泡在瘦肉粥里招呼柳至秦来吃可见人家拿起勺子心里又被矛盾填满。
这样不对不能这样。
自己周围危机四伏与柳至秦接触越多就越有可能将柳至秦拉入深渊。
是自己放不下当年的事一根筋想查个水落石出和柳至秦没有任何关系。
为无关者着想当然应该逐渐疏远而不是继续靠近。
即便自己已经对对方动了心。
喜欢这种事从来不是生命里的必需品。
“花队你又是这种表情。”柳至秦叹气。
花崇回过神有些不安“我什么表情?”
柳至秦看着他喉结滑动似乎想说什么却仍在犹豫。
花崇趁机夺回主动权“你这又是什么表情?你说我心里有事你心里难道就没事?”
他说这话并非质问也并非将柳至秦的军只是想赶紧结束这个莫名其妙的话题。
但柳至秦抿着的唇却动了动几秒后道:“对我心里的确有事。”
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复花崇愣了愣“你……”
“我昨晚一直没有睡着想了很多事关于你也关于我。”柳至秦说得很慢:“还关于我们共同认识的人。”
“沈寻和乐然?”花崇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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