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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至秦马不停蹄从茗省赶回洛观村时花崇正在向钱宝田了解搭建红房子时的情况。
那房子不在村子的统一规划中本来就属于“违建”之前镇政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钱宝田便乐呵着赚钱如今一听红房子下面可能埋有和命案有关的东西立马吓得魂飞魄散看着众人把自家招揽客人的红房子拆了。
但拆到最后却没有在下面的坑里找到任何东西。
钱宝田心有埋怨但自己搞“违建”本来就不占理况且那地方确实是死了一户口本儿的地方也就他胆子大敢跑去做生意发财这么一闹他也打了退堂鼓就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继续跟那儿卖纪念品了。
“卖纪念品是我家闺女的主意她现在住城里去了哎你们别去打搅她啊她跟这事没关系。”钱宝田抽着叶子烟眉头皱得老紧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把房子盖在这儿是我的主意这不其他地方都被人占了吗只有这块儿没人敢搭房子村长他们也没说什么。”
柳至秦实在闻不惯叶子烟的味从烟盒里抽出两根烟递给钱宝田。
钱宝田接过烟点燃抽起来指了指身后的坑“这木头房子就一层不住人不用搞那些复杂的地基打几个桩就行。我们自己家的人盖的当时就没挖出来什么。不过……”
花崇见他欲言又止问:“不过什么?”
钱宝田抓抓脖子“那儿本来有一棵树也不知道是谁栽的就一个树苗吧看着要死不活。我本来想在盖房子之前把它挖起来如果还没死就移植在房子旁边。结果后来一去看树苗没了。这倒是给我省事了。”
花崇立即想到骨灰盒可能正是被埋在树苗下。但赶在钱宝田在那儿盖房子之前有人把骨灰盒从地下挖出来了。
这人是谁?
不可能是邹鸣否则那天他不可能专程去红房子。在他的认知里刘旭晨的骨灰盒仍然在红房子下方而红房子正好是一个完美的墓碑——它漂亮有人气每天都挤满了爱热闹的年轻人这些人陪伴着刘旭晨让同样年轻、永远年轻的刘旭晨不至于寂寞。
这想法让花崇感到极不舒服甚至心生寒意。
不是邹鸣那就只能是钱闯江。
两年前钱宝田“突发奇想”要在刘家开店卖旅游纪念品并且说干就干。钱闯江知道邹鸣把刘旭晨的骨灰盒埋在那里并通过某种方式告知了邹鸣。邹鸣认为应该将计就计将上面的房子当做墓碑反正骨灰盒埋得很深没有因施工而被挖出来的风险。但钱闯江或许抱着和他不一样的想法赶在钱宝田动工之前拔了树苗将骨灰盒挖了出来藏在另一个地方。
骨灰盒在哪里只有钱闯江知道。
时至今日邹鸣都认为兄长还在那栋童话小屋一般的红房子下安眠。
让肖诚心将钱宝田送回家花崇把自己刚才的想法告诉柳至秦。柳至秦蹲在被挖得乱七八糟的土坑边抽完一根烟站起来“这是个突破口。”
花崇心领神会“带邹鸣来这里让他亲眼看到——他哥的骨灰盒不见了。”
“对他来说刘旭晨的骨灰盒是最重要的东西。骨灰盒不翼而飞他的情绪必然出现破绽崩溃也说不定。”柳至秦说。
花崇想了想“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向钱闯江确定一件事——骨灰盒以前确实埋在这里。”
“应该的。”柳至秦点点头“这案子现在缺乏关键性的证据光靠我们的推测不足以将凶手绳之以法。”
“骨灰盒?我不知道。”钱闯江垂着头频繁地抠弄自己的指甲。
“撒谎之前先照照镜子。”花崇毫不留情地戳穿“你这模样像‘不知道’?钱老三你做了什么没做什么我清楚你也清楚。你想给人顶罪就老实配合我。你想保护某个人我他妈也想早点解决这破案子。你什么都不说那也行我大不了接着查不管花多少时间我都会把凶手揪出来。”
钱闯江肩膀一僵抬起眼皮看了看花崇。
“你以为我他妈想赖在这儿不走?”花崇一副烦躁不耐的模样食指向上指了指“上头给的任务什么时候抓到凶手什么时候回去。”
柳至秦盯着钱闯江的眼睛声音近似蛊惑:“刘旭晨救过你他是你的恩人。他在羡城被人害死。在了解到当年的真相后你带走了他的骨灰盒并想替他报仇——为他报仇和报复整个村子并不冲突你很聪明烧死周良佳三人的同时又毁掉了洛观村的将来。”
钱闯江重复着抿唇的动作似乎想说什么却仍在思考。
柳至秦语速放慢“上次你说过在村小的木屋外听到有男孩哭泣那个男孩就是刘旭晨的弟弟刘展飞吧?”
钱闯江猛地抬起头嘴唇颤抖。
“那时你还小不够强大也没那么勇敢你不敢跑进木屋阻止你的大哥也没有办法救下那比你年纪还小的男孩。”说着柳至秦微扬起下巴顿了几秒淡淡道:“后来他死了寒冷的冬天孤零零地被冻死在河里。”
这句话就像定音之锤让一切尘埃落定。
钱闯江终于张开嘴吐出一声沙哑艰涩的:“我……”
“你慢慢想想好了再说。我们就在这儿等着。”柳至秦露出一个毫无感情的笑“记住我们和你一样也希望这个案子早早了结。我们需要一个凶手懂吗?我们是‘需要凶手’不是非要‘抓到凶手’。而你正好是这个凶手。我想我们可以配合。”
钱闯江猛力呼吸几口目光依然木讷眸底却隐隐多了一丝光。
“现在告诉我刘旭晨是不是救过你?”花崇问。
半分钟后钱闯江点头“是。”
“他的骨灰盒是不是你从周山公墓拿回来的?”
“是。”
“你把骨灰盒埋在刘家希望他入土为安直到钱宝田在那里盖房子?”
钱闯江沉默了很久“嗯。”
“那骨灰盒呢?”花崇不由得向前一倾“骨灰盒现在在哪里?”
警室里的气氛近乎凝固每个人的心跳都在加速。
“我是凶手。”钱闯江突然道:“是我杀了周良佳、盛飞翔、范淼。袁菲菲帮了我的忙但她并不知道我会对他们做的事。”
这一句不长的话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的。
花崇明白他的意思——他在要一个承诺!
“是你是凶手。”花崇道:“人是你杀的和其他人没有关系。”
闻言钱闯江好似松了一口气。
他并不知道自己正在一步一步走向刑警们布好的“圈套”。
“我我不知道哪里最安。”钱闯江说:“洛观村到处都是客人连虚鹿山上都不安。我……”
花崇猛地想到一个地方“你把骨灰盒埋在老村小?”
柳至秦眉梢不经意地动了动为花崇的反应所折服。
钱闯江点头“嗯在教学楼西边。那那里基本上不会有人去。”
警室外得到消息的李训立即带人赶去老村小。
花崇放在桌下的手忽地握成拳头柳至秦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虚假的笑容渐渐染上几分热度。
“我就是凶手。”钱闯江再次强调“是我杀了人。我有动机两两个动机。你们可以可以结案了。”
花崇站起没有立即告诉他刚才这场对话的真相。柳至秦也跟着站起来低声道:“走吧去村小看看。”
在村小教学楼西侧一个老旧的骨灰盒被挖了出来。
骨灰盒的一侧封着一张比小孩巴掌还小的照片。照片已经泛黄褪色上面的男子非常年轻。
“刘旭晨……”花崇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骨灰盒。盒子是极易保存指纹的材质但时间过得太久附着在上面的指纹不一定还存在。
“我马上拿去检验。”李训说。
“等等。”柳至秦指了指骨灰盒“先打开看看。”
“这这这……”肖诚心有点慌“这里面除了骨灰还会有其他什么东西吗?”
“难说。火化之后殡葬师肯定是直接将骨灰装在盒子里。但是这种盒子……”花崇看了看盒身与盒盖贴合的那根线说:“封盖之后还能直接打开。”
说话间李训已经拨开了盒盖几秒后一盒子骨灰与碎骨出现在众人面前。
李训戴着手套的手探进骨灰中找了片刻摇头道:“这里不方便操作。”
花崇说:“行你先带骨灰盒回去。”
李训利落地收拾好与另外两名痕检科的成员大步朝派出所走去刚迈出几步却又回过头来“花队我想起一件事!”
“嗯?”
“我们第一次来村小时我和张贸不是找到一个挂坠吗?”李训说:“就是在这附近!”
花崇登时看向柳至秦。
肖诚心也知道那个挂坠却没想明白其中的干系小声问:“怎怎么了?”
“红房子是两年前搭建的钱闯江转移骨灰盒的时间必然在红房子开建之前。”花崇说:“而我们上次分析过那个挂坠掉落的时间不早于三年前这两者在时间上没有冲突。那个游戏叫什么来着?”
“《白月黑血》。”柳至秦说:“角色叫麟争一个萝莉女战神。我查过钱闯江的及一切通讯设备他确实玩过《白月黑血》但上线时间不多。网购记录里没有这个挂坠但不排除他以另外的形式购买。”
肖诚心说:“那个挂坠就是钱闯江的啊?”
花崇垂眸盯着地面踱了几步显然已经想到了更深远的地方。突然他抬起头吩咐道:“派个人去邹鸣那儿‘不经意’地告诉他——警察不知道在钱宝田的红房子那儿找什么线索把红房子都给推了掘地三尺却什么都没找到。”
“派谁去啊?我?”肖诚心问。
“你不行要找群众。”花崇果断道:“去找钱宝田让他去派出所的走廊上哭。邹鸣现在在二楼的警室只要钱宝田声音够大他就能听到一件事——刘旭晨的骨灰盒不见了。”
肖诚心终于利落了一回“我这就去办!”
花崇转向柳至秦“关于那个挂坠和《白月黑血》这游戏我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如果挂坠确实是钱闯江掉落的那他为什么会有挂坠?他根本不像是热衷于购买角色周边的人这个挂坠很可能是某人送给他的。”
“这个人是邹鸣?”柳至秦脑子飞快转着“他们玩同一款游戏?”
“也许对他们来说《白月黑血》不仅仅是游戏!”花崇眼神变得极深“我们可能拿得到关键证据了!”
看到物证袋里锈迹斑斑的挂坠时钱闯江没有立即反应过来他盯着那个已经辨不出面目的小玩意儿看了半天露出困惑的神色。
“你玩过一个叫《白月黑血》的游戏吧?”花崇在物证袋边点了点“这就是那个游戏所出的角色周边。”
钱闯江瞳孔骤然一缩脸色“唰”一下变得苍白。
花崇耍了点花招添油加醋道:“刚才我们照你说的去老村小教学楼西侧寻找骨灰盒。找到骨灰盒的同时在旁边发现了这枚挂坠。那地方没什么人去过挂坠应该是你埋骨灰盒的时候不小心掉下的?”
钱闯江似乎非常紧张眼珠子不断左右移动。
花崇靠近再问:“是不是你的?”
“是。”钱闯江木然地开口颈部的线条紧紧绷着。
“喜欢麟争?”
“什么?”
“这个挂坠的角色叫麟争你喜欢她?”
“喜欢!”钱闯江忙不迭地点头“喜欢!”
花崇眯了眯眼露出不大相信的神色。
钱闯江立即强调道:“我很喜欢。”
“是你自己买的?”
“是!”
“在哪里买的?”
钱闯江犹豫了“在……在……”
花崇说:“在漫展上?我听说你们年轻人都喜欢去漫展买东西。”
“嗯就是在漫展上。”钱闯江说。
花崇知道钱闯江在撒谎但钱闯江是否说真话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钱闯江为什么要顶罪也不重要了。他已经能够确定挂坠是钱闯江掉下的而钱闯江在拼命掩饰挂坠与邹鸣的关系。
当初在头绪无时柳至秦说过一句话——
“一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东西突然出现自有它出现的意义。”
如今看来的确如此!
它是一条本身没有多少信息量的线索可是它指向的却可能是足以给真凶定罪的证据。
现在柳至秦就在搜索这些可能存在的证据。
钱宝田又一次被肖诚心拦住时整个人都快崩溃了险些扬起叶子烟的烟杆就去敲肖诚心的头。
当着别的刑警的面他不敢造次但单独和肖诚心在一起他就没那么多顾虑拍着大腿骂道:“我那个房子噢!好端端的立在那儿镇政府那些当官儿的都没打过它的主意!你们倒好说拆就拆一点时间都不留给我!你们好歹提前通知我一声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啊!赔偿什么的我都不敢想了你们说它是‘违建’它就是‘违建’了我一个平头老百姓哪里敢和你们理论?你们都带着枪啊!”
肖诚心被吼得一个头两个大“瞎说!你看看我我就没带枪!”
“我搭那房子也花了不少钱呢!我他妈这也只能认栽!算了算了跟你说也没用我没什么可以配合你们的了!”
“有啊怎么没有?这样你把刚才说的那通话拿去派出所再说一遍。”肖诚心说:“群众的诉求我们总得听不是?”
钱宝田狐疑地瞪了瞪眼。
“你听我说。”肖诚心一把揽住他的肩“到了派出所你就这么喊……”
听肖诚心说完钱宝田吓了一大跳“你想坑死我啊?”
“我坑你干什么?你就照着我说的去做。我呢尽量给你争取一些补偿。行不行?”
钱宝田倒是不相信肖诚心能争取到什么补偿但发泄一通也好毕竟肖诚心说了——你上二楼尽管骂声音越大越好引来越多人越好绝对不会有人来阻止你。
邹鸣站在窗边沉默地望着虚鹿山。
他所在的警室看不到红房子也看不到早已废弃的老村小。他的目光毫无温度表情看上去和平日没有太大区别。但他知道自己的心脏跳得有些快。
那个叫花崇的警察已经窥探到了他的秘密甚至还猜到了埋在红房子下的东西。
这完出乎他的意料!
好在这没有关系他们没有证据。这些年以来自己一直非常谨慎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唯一的知情者钱闯江。
想到钱闯江他笑了笑。
钱闯江什么都不会说。
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一个他信任的人那就是钱闯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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