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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件上报至函省公安厅省厅立即采取行动。经核实柳至秦提供的21人名单中失踪的三人为璋省的梁蕊儿、曲省的戚利超和周子瀚。他们失踪的时间最晚在今年1月正是“王闯”来到洛城租下商贸村的房屋之前。
“成国性的案子了肯定会很快成立专案组。不出意外的话你‘老家’会来人督导咱们办案。”听完徐戡的转述花崇对柳至秦说:“失踪者凶多吉少。原来洛城不是凶手的第一站在杀郑奇、何逸桃之前他就已经杀掉了三个人。难怪他能把现场处理得那么干净。”
柳至秦刚醒嗓音低沉地“嗯”了一声将窗户打开小半被风吹得眯起眼。
徐戡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接话道:“我当时尸检时发现他手法利落现在想来原来是因为他有‘经验’。”
花崇双手托着后脑靠在椅背上“你们说另外三人会不会也被挖了心脏?”
“花队你这就不对了。”徐戡说:“现在他们只是失踪并没有确定死亡璋曲二省的兄弟正在力搜救你别乌鸦嘴。”
“这不叫乌鸦嘴难道你觉得他们还活着?”花崇摇摇头“不可能的。”
“只要还没有发现尸……”
“别自欺欺人了老徐你说话都前后矛盾了。”花崇在椅背上敲了敲:“上一句还说凶手有‘经验’后一句就说我乌鸦嘴。凶手如果不是已经杀掉了那三个人他哪来的经验?”
徐戡愣了一下叹气“又是三条人命啊。杀人偿命杀人偿命他们的行为的确非常可恶但远远没有达到‘偿命’的地步吧?我可怜林骁飞但不认为郑奇等人该死。他们该接受什么惩罚应该由法律说了算而不是凶手的屠刀。”
“但是法律制裁不了他们呢?”花崇咳了一声:“我得换种说法上次陈队警告过我了说我不该直接用凶手的语气说话。”
柳至秦侧过脸看他。
“凶手认为法律制裁不了他们。同样他们抱着侥幸心态认为法不责众况且在网上辱骂人不算严重的刑事案件。”花崇说:“可是对于凶手来说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个人没有了。”
徐戡抿了抿唇“那他也不应该……”
“不要拿你正常人的思维去思考凶手的行为这从根本上来说就是没有意义的。”花崇坐姿散漫话却不散漫“一个连续杀掉五个人并有挖心分尸行为的人早就不是正常人了你还拿‘应该’、‘不应该’去分析他?”
说到这里花崇摇头神情说不出是冷漠还是炙热“他认为那些人都该死只有死亡才能洗清他们的罪孽。他们肆无忌惮地将刀刺向林骁飞五年之后刀尽数插进他们自己的心脏。我们都只是普通的看客对我们这些看客来讲网络暴力、‘人肉’不值得提倡对他人施以网络暴力的人应该得到惩罚但罪不至死。不过对林骁飞的亲人们来说呢?郑奇等人恐怕都是‘杀人犯’吧。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疯子没有被报复是因为没有惹到疯子郑奇他们就是惹到疯子了。”
过了两秒徐戡吁了口气“你是对的凶手是个疯子我的确不该站在正常人的角度去想他。”
柳至秦突然道:“这就是你在每次破案之后坚持听凶手倾述内心的原因吗?”
花崇没想到他提到这个微怔片刻“嗯?”
“你上次说重案刑警不比普通群众。普通群众不需要知道凶手的心路历程重案刑警却应该去了解他们这对将来办案有帮助。”
“哦你说这个啊。”花崇淡笑“算是吧。”
柳至秦点点头将话题拉回案件本身“凶手在洛城作案时几乎没有处理死者的尸体虽然对郑奇进行过分尸但并没有掩埋只是丢弃在洛大的北区小树林而何逸桃则是被他直接扔在花店。那为什么在前面三起案子里他将尸体藏了起来造成梁蕊儿三人失踪的假象?”
“他的心态发生了变化最初他害怕暴露所以处理了尸体认为能拖一天是一天。三次犯案之后他开始认为即便不处理尸体警方也抓不到他。”花崇说:“很多连环杀人案里都有类似特征。杀戮给予他‘自信’也让他越来越疯狂他一定会加快作案的频率并在尸体上呈现更多仪式性的东西。好在你已经锁定了可能遇害的人。一旦各地重案刑警互通消息开始合作缉凶他落网只是时间问题。对了失踪的三人分别对应网上的谁?”
“梁是女性我没记错的话她是E之昊琅粉丝群的一位小‘头目’号召网友‘人肉’林骁飞的就是她。后来林骁飞在地铁站卖书的视频被扒出后她剪了一个搞笑短片讽刺林骁飞用语恶毒被大量转发。客观来讲她的行为比何逸桃更过火。”柳至秦顿了顿继续说:“戚、周和郑奇差不多哪边的粉都不是。作为‘路人’却骂得比粉丝还厉害。他们的年纪比郑奇还小一些当时是职高的学生正是心理状态最不稳定的时候。可能对他们来说参与一场网络狂欢是比在现实生活中打架泡妞还有趣的事。”
徐戡紧握着方向盘半晌后叹息“他们也许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一句话会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造成多大的伤害。”
“不老徐你又菩萨心肠了。”花崇说:“他们意识得到。”
“什么?”
“你不会是想说——他们都还是孩子吧?”
“我……”
“孩子的恶意有时候超乎咱们的想象。”花崇抱臂“杀人犯法而自己躲在网络之后有千千万万的‘队友’毁掉一个人无需舞刀弄枪只需不停辱骂——这带给了他们极大的难以言喻的快丨感。”
徐戡倒吸一口凉气。
柳至秦若有所思道:“人心可以至善也可以至恶。”
花崇沉默须臾轻声说:“也不知道这次去林骁飞的老家能不能打听到线索。那个‘王闯’被摄像头拍到了但受角度影响没有哪一段拍到了他的正脸。”
“关键是不知道他的真实信息这个人给我一种感觉——他与社会是彻底脱节的。”柳至秦说。
“与社会脱节……”花崇将手肘搭在窗框上突然灵光一现“他会不会也是网络作者?”
“网络作者?”
“他的DNA信息没有入库证明他已经多年没有去过医院连常规体检都没有参加过。”花崇说:“一个长期在家从事写作的人不需要有固定工作也就没有公司向他提供年度体检福利。而他缺少外出工作的社交圈不就是与社会脱节吗?”
柳至秦想了想“有道理。但如果他只是一名网络作者他杀害郑奇等人的理由是什么?”
“林骁飞的亲人里有没有其他人也从事写作?”
“这个……”柳至秦说:“查得比较急还没有查到这一块来。”
“没关系。”花崇在他肩上拍了拍“我们马上就到泽城了。”
泽城是一座小城市规模相当于洛城的一小半经济不发达。在计划经济年代泽城勉强算工业城市改革之后大量厂子转型、倒闭撂下一堆烂摊子。
花崇三人到达泽城时是下午很快在当地市局、派出所的配合下赶到林骁飞的家。
林家所在的区域是一片筒子楼、砖瓦房看上去比洛城最破败的富康区道桥路还要糟糕。因为刚下了一场雨地上泥泞不堪下水道的气味不断上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恶臭。
快到一栋筒子楼时派出所民警小向指着二楼一扇紧闭的木门“喏那就是林骁飞的家。现在家里只有他老母亲陈婆婆一个人了。”
一行人爬上楼楼道阴暗狭窄有股年久失修老房独有的潮味。
站在那扇木门前小向敲了两声门。很快隔音效果奇差的屋内传来缓慢的脚步声。一个苍老的声音说:“来了谁啊。”
小向道:“陈婆婆是我。”
门打开林骁飞年已七旬的母亲站在门边。她苍老矮小满脸皱纹两眼浑浊即使没有哭泣眼中也似有泪光。
花崇心口陡然一闷。他明白老人的双眼为什么是这样。
这是久哭之人的眼睛。
当年刚从西北回到洛城他去探望一名牺牲队友的母亲对方的眼睛就是这样——泪光闪烁藏着无尽的悲恸。
见有生人来林母往后一退紧张地将门推了回去。
小向连忙说:“陈婆婆来的是我的同事都是警察您别怕!”
林母这才将信将疑地再次打开门。
在来的路上小向和另一位片警老邱说过林骁飞生前是一家化工厂的职工当年厂子里实行“顶班”制度即父母有一方退了子女就顶上去。林骁飞的父亲在他尚未成年时就因病去世了林骁飞那时候成绩很好在市里的重点中学念书本来打算考大学但家里的顶梁柱垮了父亲治病还欠了一大笔债光靠母亲一个人盘不活整个家他没法子只好死了念大学这条心顶了父亲的班当了工人。这套房子是化工厂分给他父亲的他和他母亲一住就是几十年。
花崇和徐戡进屋一看房里陈设极其简单老旧一室一厅厨房和卫生间都是公用的。阳台边放着一张旧书桌上面摆着一台“大脑袋”。花崇走过去才发现后面放了好几撂书。那些书的封面已经泛黄了看上去似乎不是正规的出版物。
小向和林母交待了几句林母转过身时正好看到花崇拿起一本书。
“小伙子你要看吗?”林母说:“那是我儿子写的书写得可好。你要是喜欢就一样拿一本回去吧。他啊以前老跟我说如果哪天书店肯卖他的书就带我去合影留恋。哎也不知道这些书什么时候能有书店来收。”
花崇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毫不保留的骄傲与深藏眸底的悲戚。
他将书侧转看到书籍上的署名——风飞7。
小向笑道:“陈婆婆跟您说多少次了这是林哥自己印刷的书没有书号是不能拿去书店卖的。”
“书号是什么?有了书号就可以进书店了吗?”
“应该是吧。我是个粗人没怎么看过书。”
“那要怎样才能拿到书号?”林母说:“骁飞一辈子都想将书拿去书店卖可惜到最后也没能实现。我这把老骨头硬朗不了几年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去见他之前帮他把这个心愿了了。”
小向大约是听林母说过多次类似的话有些敷衍地宽慰道:“能的肯定能的。”
花崇翻了翻书的内页纸张很粗糙白得晃眼排版太密实看起来不大舒服。他合上书对林母温和地笑了笑:“老人家跟我们聊聊林哥的事好吗?”
柳至秦没有跟着花崇、徐戡进屋而是在门外转了两圈。
屋外的墙壁明显是重新粉刷过的颜色和其他区域不同。他轻声问老邱:“这墙壁是不是被写过什么?”
“以前有人跑这儿来写了很多难听的话。”老邱不住摇头“骂林骁飞是小偷活该得癌症不得好死。”
柳至秦一听便知是怎么回事又问:“这属于治安事件了吧街道没有管吗?”
“管了啊怎么没管。”老邱说:“如果不管他们那帮年轻人能把这整栋筒子楼都给拆了。但你也知道我们这些基层警察不能跟群众动手万一被拍下来丢在网上‘殴打群众’的帽子一给你扣下来后面就完了。好在周围的街坊看不下去有几个汉子跟他们动了手守在林家门口。他们也挺孬的仗着人多欺负林骁飞和陈婆婆后来街坊一出面有人手里还提了菜刀他们就不敢来了。”
柳至秦想象着当时的情形心里既酸楚又愤怒。
一群在网络上举着“正义”大旗的年轻人居然成群结队来欺辱一个无力反抗的老人、一个受癌症折磨的病人还认为自己做的是捍卫道德之事。
这简直将人性之恶挥洒得淋漓尽致。
“林骁飞本本分分的我们也不知道他哪儿惹来那些人。林骁飞那段时间在住院家里只有陈婆婆一个人哎欺负老实人啊!如果不是邻居们有血性也不知道他们会闹到什么时候。你看陈婆婆现在还害怕陌生人看着你们面生就下意识躲。”老邱接着说:“她一个孤寡老人无依无靠的中年丧偶老年丧子。林骁飞当时得癌把家底都给掏空了我看着都觉得惨。”
见老邱有话要说柳至秦索性继续往下问:“林家有什么亲戚吗?当初林骁飞生病不会就只有陈婆婆一个人照顾吧?”
“还真没有!”老邱说:“当年林骁飞他爸去世时就没亲戚走动。我猜远亲可能有但那时候家家都过得苦谁愿意接济他们孤儿寡母?再说表亲哪能算亲戚?反正我是没见什么亲戚来过倒是街坊邻居帮了他们家不少忙。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嘛!哦对了林骁飞生病之后他的工友出了不少力。癌症哪是一般家庭治得起的?他刚住院时化工厂就组织了捐款平时也有职工代表来看望他。”
柳至秦听得微皱起眉。
他本来认为凶手会是林骁飞一位非常亲密的亲人——年轻健壮有作案能力。但照老邱的说法林骁飞根本没有这样的亲人。
“这个人你见过吗?”他拿出手机调出“王闯”的监控视频老邱一看果断摇头:“没见过。”
“那林骁飞去世之后有没有什么人来林家探望过?”
“这我就不清楚了。”民警笑了笑:“我虽然是街道片儿警但也不是哪家哪户每天干了什么都知道啊。”
柳至秦向他道谢往屋里走去。
林母正说到林骁飞自费印刷的书花崇坐在他身边像个不为办案的倾听者。
柳至秦不动声色地站在一边听明白了林骁飞去地铁站叫卖自印是怎么回事。
按林母的描述林骁飞自幼喜欢写作念中学时就写了不少故事。进化工厂当工人后也每天挤时间创作。他不以写为谋生的方式只是业余爱好罢了所以从来没有赚过一分钱。但是有一年化工厂出了事故一名重伤入院的职工正好是他关系最要好的工友。他想帮助那位工友能拿出来的钱都拿出来了但是远远不够于是将写过的印成书拿去地铁站、公交车站、商场、学校等人流量大的地方叫卖换来的钱都给了那位工友。不过到最后工友还是没能挺过来这些书就一直留在家里没有再卖过。
柳至秦能分辨出林母的话中哪些是事实哪些是一厢情愿的谎言。
卖书救工友应当是真的林骁飞不懂营销不像别的作者会在网上卖书也无法走正常的出版途径只能选择去地铁站叫卖其中一次被人拍了下来放在网上后来当“抄袭”事件爆发时被扒了出来成为无数网民的笑柄。
“写书是业余爱好没有赚过一分钱”大概是不实的。网络文学时代林骁飞无法靠文字赚到钱的根本原因是他缺少一些天赋他写的东西没有人愿意看而不是他不愿用赚钱。
可是这样的话从林母的口中说出谁也不会、不能、不忍去反驳。
那是一位母亲对儿子毫无保留的爱与信任。
林母颤颤巍巍地走去卧房拿出几本被翻得起了卷的软面笔记本和一叠钉好的草稿唇角带着一抹笑意“这是骁飞走之前写的最后一篇那时候他在医院没有我老婆子没用不会用不会打字不然就将这些笔记本里的内容帮他打在上了。他给我说这篇是发表在一个网站的上面有读者给他留言夸奖他写得好。在他还没有病得那么厉害的时候他叫我一起看过留言。他开心我也开心。他说每天看着读者写给他的留言他就有了继续接受治疗的勇气。”
坐在一旁的徐戡别过脸两眼通红。
“不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不让我跟他一起看留言了。”林母又说:“他走了后我整理他的遗物请隔壁的小伙子帮我打开。我想帮他看一看他的读者写给他的话抄下来在他头七时一边给他烧纸一边念给他听。但是那个网站找不到了。我记得他以前叫我看时是在一个叫什么‘收藏夹’的地方打开的可小伙子帮我打开‘收藏夹’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花崇深吸一口气一股浓重的酸楚直上心头。
那个网站必然是林骁飞删掉的他不敢让自己年迈的母亲看到那些恶意满盈的话。
而他的母亲还惦记着曾经看到的善意留言想要在他离世之后一句一句念给他听。
林母摸着笔记本自责地说:“都怪我什么都不懂他明明已经写完了我却不能帮他继续发表。”
花崇接过笔记本翻开一看果然是《永夜闪耀处》的手稿。
柳至秦也拿过几本看了看编号找到最后一本直接翻到末尾看到那笔迹极其难看的完结后记时轻声道:“原来这篇已经完成了。”
林母抹掉眼角的泪“完成了没有机会发表。你们可别嫌骁飞字写得差他字很好看的。只是写到最后他已经握不住笔了。”
花崇轻轻拍着林母的背“我们明白。”
林母干枯的手遮住眼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可怜我的儿啊他说这是他最满意的还有人想要花大价钱跟他买。他怎么就急着走了呢?他为什么不能再等一等?那些跟他说好要买的人为什么又不来了?如果有了那笔收入他他……”
柳至秦目光一凛“您是说当时有人想向林骁飞买《永夜闪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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