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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元噗地一口把口中含着的那口茶喷出来,喷得满桌子都是,愣是吓了蒋渐宇一大跳,皱眉问他“小元,你这是在做什么。”
张小元想哭。
二师兄这运气也太差了吧?他们在官道上走了大半天,这一路来好歹也有数家酒肆茶铺,可他偏偏就选中了家黑店。
完了,黑店的茶里会不会有蒙汗药?黑店老板和老板娘会不会想把他们杀了做成人肉包子?二师兄和蒋渐宇都已经喝了茶,连张小元自己都含了一口,若是茶里真的下了药……只怕他们谁也逃不过去。
他们之中,好像只有大师兄还没有喝下这茶了。
张小元见陆昭明正缓缓端起茶盏,吓得急忙往前一扑,按住陆昭明的手,他动作太急,这一下竟将陆昭明手中的茶杯打翻了,那茶杯里的是热茶,蒋渐宇又被他吓了一跳,不由高声说“小师弟!你……你……”
他忽而头晕目眩,连舌头都有些不听使唤。
花琉雀忽而扑通倒在桌上,蒋渐宇意识不清,眼前也已重了影,张小元好歹只是含了一口那茶水,竟也觉得头晕腿软,想来那茶中下的药必定是极凶猛厉害的。
黑店老板大笑,说“无妨,你们也就剩下一个人了!”
张小元浑身虚软,他强撑着一口气力,断断续续说“那……那你们可真惨……”
剩下的是最难对付的那个人。
他身体摇晃不稳,几乎要摔下椅子去,话音刚落,耳畔听得破空声响,陆昭明一脚将他的椅子朝外踢出,张小元坐立不稳,朝后一仰,恰见环首大刀自鼻尖险险擦过。
眼见张小元就要摔倒,陆昭明一手架住他,将桌子勾到他身后,给他做了个靠背,令他勉强坐稳了,方转身去看敌人。
“茶里下了什么药?”陆昭明声音冰凉,寒可彻骨,“你们是什么人。”
他说完这句话,方才还空荡荡的茶铺中不知从何处冒出了几个光膀子的大汉,举着大刀大棒,将他们围在正中,目光阴狠地渐渐逼近上来。
张小元脑中已是一片混沌,那眼皮似有千斤沉重,他总算扛不住闭了眼,意识顷刻崩塌,脑中也只浮着他昏睡前的最后所见。
陆昭明手持长剑,挡在他身前。
如磐石不移。
……
张小元醒了。
他还靠在那把椅子上,浑身酸软无力,一睁开眼便见那黑店老板与老板娘在他数尺之外,两双眼睛正直勾勾盯着他。
张小元吓了一跳,他朝后一仰,撞到了身后的木桌,又险些从椅子上跌下去,身边有人扶住他,他抬头去看,那人是陆昭明。
张小元松了口气,一句“大师兄”还卡在喉中,一眼却见陆昭明白衣染血,他吓了一跳,以为陆昭明受了重伤,几乎脱口而出“大师兄,你没事吧?!”
陆昭明怔了怔,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血,微微蹙眉摇头,说“这不是我的血。”
张小元“……”
陆昭明“他们砍偏了。”
张小元“……”
他怎么忘了陆昭明福缘极佳,当初绑架新娘的贼匪都能在他面前自己摔倒把自己砍伤,如今不过是几个开黑店的强盗,武功在江湖上都排不出名号,大师兄当然不会出事。
张小元这才又看向面前的黑店老板与老板娘。
他二人同那几个光膀子大汉被捆在一块,头破血流,嘴里还塞了破布,看上去好不狼狈。
而那几个光膀子大汉身上还被盖了蒸屉的白纱布,布上染血,张小元不明所以,正要询问,陆昭明已主动开口解释,道“有碍观瞻。”
张小元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大师兄这句话的意思。
这几位大哥光着膀子没穿衣服,大师兄嫌他们有伤风化,不想看他们。
张小元一时无言以对。
他回过头,花琉雀与蒋渐宇趴在桌上睡得正香,蒋渐宇还流了一嘴哈喇子,就冲他这副模样,实在看不出他竟然是当今圣上的兄长。
张小元松了口气。
他醒来也有些功夫了,茶中的确只是迷药,他手脚已恢复了气力,便回身想将花琉雀与蒋渐宇也叫醒,可二人毫无反应,陆昭明拉开椅子在他身后坐下,说“没用的,得等他们自己慢慢醒来。”
张小元不由问“我睡了多久?”
他只是含了口茶水,后来可都吐出来了,可如今外面天色全黑,屋内点了灯烛,他似乎已经睡了很久,谁知道把那茶水全喝了个干净的花琉雀要睡到什么时候。
“三更天了。”陆昭明说,“他们可能要到明天午后才会醒。”
“三更了?”张小元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药可真厉害……”
难怪他会觉得这么饿。
“饿了?”陆昭明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他们店里什么东西能吃,只能等你们先醒来。”
这毕竟是家黑店,后厨中的确是有能吃的新鲜食物,可食材内保不齐便有迷药,再换句话说,江湖中黑店人肉包子的传言可不止一起,厨房里有肉,也有包子,可谁知道那究竟是什么肉什么馅料,反正陆昭明不敢去碰。
他们带的干粮也不多,本来想着这一路也不是荒郊野岭,他们走的是官道,一路上小店颇多,总能找到补充水食的地方,谁能想到竟然先来了这么一遭——花琉雀与蒋渐宇明日午后才能醒,他们总不能等到明天午后再动身去寻下一家吃饭的地方吧?
张小元便说“大师兄,先把二师兄和花琉雀搬上马车,连夜赶赶路,路上总能有吃的吧?”
“就算现在动身,最近的小镇也需到明日晚上才能赶到。”陆昭明说,“莫忘了,他们还有宵禁。”
那就是后天早上,他们才能进镇。
张小元觉得自己真的要饿死了。
“沿途总有酒肆茶铺吧!”张小元自己又否定了自己的念头,“这么晚了,想必他们已经全都打烊了。”
张小元往桌上一趴“我要饿死了。”
陆昭明站起身“我记得他们院子里还有几只活鸡。”
活物总不可能带迷药,他们大可以放心吃下去。
鸡……鸡翅鸡腿鸡爪鸡胸肉,烤鸡卤鸡盐水鸡!张小元突然觉得自己又看到了希望!
可陆昭明却站着不动了。
张小元满怀希望地对陆昭明眨着眼,问“大师兄,怎么了?”
陆昭明“我……”
张小元懂了“你需要帮忙吗!”
陆昭明“我没下过厨。”
张小元“……”
张小元也没下过厨。
认真说起来,他这辈子都没摸过那把锅铲。
他在家里时,家中有厨娘,就算爹爹和娘亲偶尔想要下厨,也不会找他来当帮手,对爹爹与娘亲来说,他只会越帮越忙。
陆昭明就更不用说了,在师父身边二十余年,他一心只有习剑,师父不会让他去做其他事,饭食也轮不到他来准备,他好像连炉灶都没有摸过。
不过还好,火,他还是会生的。
毕竟他也曾一人出门替师父办过事,生火是露营野外的必备技能,他当然会做。
可……生完火后呢?
张小元和陆昭明站在炉灶前,看着锅下的熊熊旺火,一同陷入沉思。
张小元正在拼命回忆爹爹与娘亲下厨时的步骤,鸡到底该怎么杀?好像要先放血,可是……怎么给鸡放血?
张小元愣住了。
他拽了拽陆昭明的衣袖,说“大师兄,咱们先得抓住鸡。”
陆昭明点头“嗯。”
如他这般的江湖高手,抓鸡实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他掐着鸡的脖子,制住鸡的双翅,将鸡摁在砧板上,然后冷静问张小元“然后呢?”
鸡“咯咯咯咯!!!”
张小元“放……放血!”
陆昭明重复“放血?”
张小元认真点头“抹脖子放血!”
鸡“喔喔喔喔!!!”
陆昭明“……”
杀鸡用剑显然太夸张了,师父要是知道他用剑杀鸡显然也不会不开心的,陆昭明一手摁住那只拼命挣扎无辜临刑的鸡,一面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对着鸡脖子比划了一下,不由又皱起了眉。
“抹脖子?”陆昭明语调艰难,“是要砍下来吗?”
张小元“……不必那么凶狠吧?”
陆昭明又用那匕首在鸡脖子上比划了几下。
不行,他下不去手。
他抬起头看了看站了老远战战兢兢的张小元,二人目光相对,在那只鸡凄厉悲惨的尖叫声中,谁都没有说话。
陆昭明“……”
张小元“……”
张小元“大师兄,我们还是吃鸡蛋吧。”
鸡“咯咯咯咯咯哒。”
……
鸡蛋容易,反正就在鸡窝之内,捡几个鸡蛋回来,敲碎打散,丢进锅里随便炒一炒,应该就能吃了。
再不济,把鸡蛋丢进水里烧开,白煮蛋谁不会,张小元对自己充满自信,觉得自己绝不会失败!
然后他就死在了打鸡蛋上。
无论他怎么动手,鸡蛋壳总有它自己的想法。
碗里除了鸡蛋之外,还有无数细细碎碎打散了的壳。
张小元一边拿筷子挑着鸡蛋壳,一面庆幸幸亏自己打蛋进碗之前,把蛋壳洗干净了。
他艰难挑出大部分的碎蛋壳,再勉强把碗里的鸡蛋打散,然后他走到大锅面前,将那碗打散的鸡蛋全部倒进了烧得火红的锅里。
他嗅到了奇怪的烧焦味。
张小元惊恐提起锅铲,用两只手握紧了,那样子好像提着一把大刀,他用力铲了铲锅底迅速凝固的鸡蛋,试图将鸡蛋翻转。
那鸡蛋的另一面已然彻底焦黑,滋滋冒着白烟,张小元不知所措,惊慌抬头左顾右盼,抓起灶台边上放着的冷水便一下倒进了锅里。
厨房内白雾升腾,陆昭明坐在炉灶火边,对张小元眨了眨眼。
张小元惊魂未定。
他看着锅内沉浮翻滚又黄又黑的不明物体,勉强扯起嘴角,对陆昭明笑了笑。
“没……没事!”张小元双手握紧锅铲,结结巴巴说,“应该只是忘记放油了!”,,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