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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已至。
一只灰黑色老鼠沿着墙根溜出苏里尼亚城,左右嗅探,和绝对正常的普通鼠类没什么两样,如果不是特别注意,没有谁会发现它的细腿上缠着一卷纸筒,上面承载着足以影响一场战役的消息。
兽神的影子要跑的距离,比之前短了不少。
因为此时,喀斯涅船队已经行进到太阳神之城近前,没费什么力气地占领最近一座城池。
隔着河流,遥遥相望。
凯蒙取下密信,看着老鼠转头跑开,没有拦。
这是珀尔路瑟女神派来的、有灵性的动物,来无影去无踪,有需要的时候呼唤它,老鼠就会从不知道哪个角落跑出来,承担送信的使命。
展开信纸,上面是罗穆尔略显潦草的字迹。
信上说,索兰军队将在明晚悄悄出城,在南面水路设下埋伏,大军倾巢而出,水陆配合,突袭喀斯涅船队。
看到简单的描述,凯蒙脸色发沉。
原因很简单,他之前确实是想从南面攻打太阳神之城,因为从这里进攻最合适,事半功倍。
但如果这条路线上有对方提前设下的埋伏,就算不至于大受损失,战况也会变得更为棘手。
能预判喀斯涅的下一步行动,索兰王女果然不好对付,可惜,她没料到己方出了个一心拯救父亲的好儿子。
这让凯蒙觉得很有意思。
现在,凯蒙对罗穆尔的消息已经没有任何怀疑。
其中一个原因,是不久前罗穆尔送来情报,信中写明索兰契亚粮草的运输路线,凯蒙半信半疑,派兵去拦截粮草,结果真的截到了,最后拉回两车粮食。
相对于行军所需的粮草,这点储备粮可以说是杯水车薪,但毕竟是从索兰王女手下抢来的第一批粮草,重要的是象征意义,以及拿它展示给士兵看,鼓舞士气。
如果不是索兰士官当机立断,放火烧毁相连的粮车,宁愿全部销毁也不愿留给敌军,喀斯涅步兵队伍一定能抢回更多粮草,这可是送上门来的补给。
这次之后,罗穆尔没有送来其他消息,却要求凯蒙让霍斯特在回信上写一两句话,以此证明自己的父亲还活着。
措辞有些急切,甚至有些无礼,反而更让凯蒙放心,罗穆尔越在乎父亲的安危,他的信息就越可靠。
于是,凯蒙让霍斯特写下求救和感激的字句,附在回信里送给罗穆尔。
以及霍斯特的兄长塔兹。
虽然罗穆尔声称塔兹和其他人一样不管霍斯特的死活,可凯蒙自认为看穿了背后的真相
大概塔兹也想救下弟弟,碍于王女的监视不敢做出实际行动,就悄悄透露机密给侄子,由罗穆尔传递消息,否则无权无势的前王太子从哪里知道这么多。
或许凯蒙不是刚愎自用的人,也不会轻易信任表象。
然而,在图穷匕见之前,谁能猜出眼前上演的一幕幕是表象还是真实
终于,罗穆尔送来真正重要的信息。
随着喀斯涅船队临近,苏里尼亚城越发戒严,只能通过老鼠传递密信,而安插在城内的其他探子联系不上,无从验证,可凯蒙已经认定,这条信息是真的。
于是,喀斯涅王子紧急召开军会,经过一番商讨,最终定下明晚的行动。
“趁索兰人出城,守军不足”凯蒙的手指顺着地图上代表河流的黑色线条,从他们目前守着的城池,向北划到苏里尼亚城。
“我们就沿着这条路线,集中攻打这一点,克利,你领步兵团去南面阻拦索兰人回援,其他人都和我一起攻城。”
喀斯涅将领异口同声“是,殿下”
第二天晚上,喀斯涅船队派十艘战船去往在南面的水路巡游,以此迷惑索兰军队,让他们不要太早回援。
而船队主力则沿着另一条支流,驶向苏里尼亚城。
有侧面高地遮挡视线,恐怕直到船队来到苏里尼亚前面,守城的士兵才会发觉。
眼前豁然开朗,船队进入一片宽阔的水域,这里的河道宽广开阔,水流安谧,月光下的水面如同青碧色长湖,映照月色星子。
这是伊禄河最静美的一面。
喀斯涅从没有这样的河,峻峭山峰是众多水脉的发源地,也将它们切割得短而湍急,落差很大,瀑布倒是不少。
但在喀斯涅,河流与静与浩荡都扯不上关系。由于他们那套神话观念,每条小河溪流都有一个神,是山神的附庸,它们急促,欢快,冒冒失失,永远不会安静。
索兰契亚的伊禄河不一样。
这种不同,早在之前就打破了喀斯涅人的认知,而在此刻,他们再次真正目睹。
哪怕再怎么不懂得欣赏美景,视线也难免在这样的景色中短暂停驻。
下一瞬,异变陡生。
一块块天然锋利的硕大石块,不知从哪里坠落而下,狠狠砸在船上。
苏里尼亚城外,就是这片大陆最大的采石场。
也就是说,盛产石头。
别的不说,原料管够。
哪怕再怎么坚固的船只,也防不住重力和冲势加成的石块,更何况战船还是木质。
相对于船体,石块也还是太小了,没法一击即沉,但当越来越多的石块落下,情况就变得棘手了。
喀斯涅战船引以为傲的尖锐撞角,优秀的承载力和机动性,没法让他们躲过从天而降的石头。
对,战船是有杀伤力,前提是有敌可杀。
被船队和石块掀起波澜的伊禄河上,没有可供撞击的敌船;
船上的弓箭手毫无用武之地,因为两岸根本没发现敌人的军队,就算有,也是弓箭手无法企及的距离。
凯蒙看着不远处一艘战船被击打得支离破碎,缓缓下沉,眼神不可避免地躁郁惊怒起来。
“加速”他向后方船只传达。
能把较大石块投掷这么远的,必然是笨重的巨型投石机,很不方便移动。
既然出现在这里,就说明罗穆尔送达的根本就是假消息,索兰人已经在高处埋伏好了
没关系,只要加速驶过这片水域,索兰人也只能干看着,而他们的船队数量众多,完全经得起一时半刻的消耗。
等到了城外,面临绝境的就是索兰士兵
然而事与愿违,就在桨手奋力划桨、试图快速冲过水域时,幽灵似的船只从岸边悠悠飘来。
这些船很小,在夜色中很不起眼,就算有人注意到,也只会以为是渔民遗落在岸边的小船。
而在此刻,它们携载着满船的燃烧物,冲入船队的阵型中,侧面避开尖锐撞角。尽管以战船的机动完全可以调整角度再来冲撞,但这个时间差已经足够了。
燃着火焰的箭矢破空而来,目标却不是战船,而是那些小型船只。
从火苗到熊熊烈火,几乎没用多少时间。
火焰从小船顺燃到战船,就算有生牛皮包裹之类的防火手段,也很难顾及到全体,那些没有条件经受防火处理的战船就此遭殃。
双重威胁之下,喀斯涅士兵惊慌失措,将沉的战船上不断有人跳水逃生,而其他船上的士兵,哪怕有凯蒙王子的威信和以往残酷事迹的震慑,也还是不可遏制地不安哗然。
“撤,现在就撤回去”
凯蒙断然下令。
可是,这片水域太宽阔了。
那条来时的水路,相比之下那样狭窄,喀斯涅船队就好像游进一只大肚瓶,争先恐后想游出瓶口,甚至因此起了“内讧”战船的撞角在慌乱之中刺穿了不少己方的船舷。
凯蒙万万没想到,索兰王女连面都没露,就让喀斯涅战船损失不小。
更让他感到无力的是,直到现在凯蒙也不能确定,是罗穆尔从一开始就在欺骗,还是艾琉伊尔清楚罗穆尔的背叛,将计就计传达假情报。
没有几个人能骗过他,从小到大都是。
还有女神,珀尔路瑟女神的神谕,怎么也
眼下的情形容不得他想太多,凯蒙咬牙,挥舞令旗想指挥混乱的船队。
他几乎要成功了。
与此同时,紧追不舍的石块如石雨般砸下。
其中一块石头有些砸偏了,没有击中更能造成损耗的船体位置,却砸中了装饰用的喀斯涅王室纹章,纹路断续扁瘪,看起来略为滑稽。
更多石块紧随其后,在它们的不懈努力之下,战船将倾。
最后一刻,凯蒙从船上跳了下去。
他紧咬牙关,眼白拉起红血丝,愤恨地从齿缝间挤出那个名字。
“艾琉伊尔”
人类的战士竭力尽能,释放愤怒和仇恨的烈火。
这是一场,从昨天起就毫无悬念的大胜。
而在神灵之间,又一轮神战掀起波涛。
绵羊神不会战斗,但她显然是个很称职的医者,在和喀斯涅山神战斗时受创的太阳神已然恢复,立在安弥拉身侧,摩拳擦掌地想把账还回去。
遗憾的是,阿狄亚受伤太重,心灵女神剥夺感官的神术也无法解开,只好留在浮岛之上自己的神殿,陷入沉睡来治愈创伤。
洛荼斯有托埃穆特转告她保持清醒引导自愈的方法,但不知道能否派上用场。
总之,神战现场,七对三。
虽说数量不能代表更有实力,可索兰神哪怕单拎出来,力量也是和独个喀斯涅神相当,甚至更强的。
照理说,这场神战的结果也该与人世的战役一样,毫无悬念。
洛荼斯却有些难以形容的心神不定。
神灵无法预知未来,不过对于牵扯自身的事物,偶尔会有种隐约的感应。
洛荼斯不知道其他同伴是否有同样的感觉,微微偏头,身旁的每位主神都面目肃然,显然不会轻敌。
而在索兰神系对面,珀尔路瑟抬眼,唇角抿着一如往常的微笑。
山石暴起,兽嗥响彻战场空间虚无的山河天地。
喀斯涅神系率先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试图用李杜大佬们的诗描述喀斯涅船队面临的情况比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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