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谁叫你不守规矩(1 / 1)

见到“失而复得”的桃师傅,梁警官像迎来了主心骨,对案件的恐惧瞬间一扫而光,和同事、屋主他们郑重介绍:“这是龙王庙的两位师傅,以前协助过我们警方办案。”

侄子上下打量敖凛的打扮,花里胡哨的纹身、比女生还长的红发,瞥到脖子上一点淤痕,小混混的眼神变得有些露骨:“庙里的师傅还吃得这么‘荤。’”

敖凛举起手中早饭:“对啊,卷饼必加两个肠,否则哪有力气爬楼。”

小混混啧啧两声:“还要吃两根,年纪不大,胃口倒是不小。”

敖凛眉头一皱,冷冷剜了他一眼。敢拿他开黄色玩笑,怕不是活腻歪了!

没等他出手教训,梁警官就看不下去了,大皮鞋一脚踹过去,正中后膝盖窝,横眉冷竖训斥道:“嘴巴放干净点!给敖师傅道歉。”

小混混往前踉跄一下,站稳之后立即老油子似的扯着嗓子喊:“警察打人了,杀了我叔不够还想杀我——”

像响应他的话一般,小混混突然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掐着后脖子摁上墙。哐当!哐当!他一边五官乱飞痛得“哎呦哎哟”,一边额头磕得墙灰簌簌往下掉。

屋主惊慌失措地喊:“你别磕啊,墙上留血了回头物业要找我麻烦的。”

小混混的脑壳顿了一秒,于是转移阵地,被迫“贴心”地往地上撞,口齿不清地哭喊:“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

应桃含蓄地说:“走廊铺的瓷砖,应该好打扫一些。”

屋主和梁警官望着仿佛在拿头打桩的小混混,茫然点头:“应该是吧……”

敖凛侧过脸,藏起不自觉翘起的唇角。他就知道老妖精要不分场合护短。

悄悄拽了下应桃的衣角,拨动桃桃开关,那边有规律的磕头声便戛然而止。

小混混不仅额头鼓起大包,鼻子也撞歪了,比起之前的流里流气,现在痛哭流涕的样子看着老实多了。

他扑到梁警官旁边,鬼哭狼嚎着:“有、有鬼啊!是鬼掐着我脖子往地上撞的!肯定是杀我叔的鬼。”

众人满脸惊吓齐齐往后退,一股毛骨悚然阴寒地爬上脊椎,大白天都感觉楼道里阴风阵阵,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敖凛顺手把楼道窗户关上,转脸对他们笑问:“鬼在哪呢,给我瞧瞧。”

梁警官和同事壮着胆子把案件从头到尾叙述一遍,敖凛听完后若有所思:“昨晚上停电了,这人会不会是被电死的?”

梁警官一口否认:“不可能,这间屋子根本没通电,尸体周围也没发现电线。”

敖凛爬楼爬饿了,就着卷饼咬下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可我确实闻到一股糊味啊,既然不是有人烧烤,肯定是尸体的味道。”

众人:……!!那你还吃得下去!

应桃不仅不阻止,还满眼慈爱,给豆浆插上吸管递过去,转眼面对梁警官时,回归了淡漠:

“小区这个星期停了四次电,且一次比一次间隔时间短。供电公司来过,查不出具体原因。依我看,或许是有人在私自引雷,影响了电力环境。”

敖凛猛吸一口豆浆,恍然大悟道:“这样就解释得通了。”

众人:“……哪里得到解释了?”

梁警官抓了抓寸头,不是他不相信桃师傅的专业素养,而是昨天到今天都晴空万里,不见一片乌云,要说是被雷劈死的,也太无厘头了点。

他折中道:“要不我打电话问问法医那边吧。不过验伤需要时间,不知道他们动作有没有那么快……”

敖凛把卷饼豪放一挥,“不需要那么麻烦,我把人喊出来问问就行。”

卷饼和豆浆暂时先塞给应桃拿着,敖凛就地取材,从小混混磕破一点皮的脑门上沾了一指头,以血缘亲属的活血为锚点,把罗洪生的魂叫上来询问。

周围空气蓦地凝重,明亮的天光无端变得黯淡失色,走廊一头传来叮叮咚咚锁链拖曳的刺啦声,一个穿西装戴墨镜的男人脚踩粘稠的血光,身后撑开一把细柄破扇的红罗伞,一步一个黑脚印,押着罗洪生往前走。

众人都被这阵仗吓得后背贴墙,两腿软得像面条,只有敖凛迎上去说话:“麻烦你们了,我有几句话要问罗洪生,不会耽误你们工作的。”

鬼差一开始没搭话,而是朝他周身左右前后看了看,没见到纸钱,脸色一会就拉下来:“大胆!罗洪生阳寿已尽,罪名确凿,正在阎罗殿等待宣判。你可知道,你擅自招魂,已经涉嫌打断司法程序!”

敖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招魂令写来不就是留着用的,怎么还犯罪了?再说了,我要是做的不妥,你干嘛这么麻溜把人带上来?”

鬼差拿指节顶了顶墨镜边缘,很是高傲,模棱两可地说:“谁叫你不守规矩。”

敖凛刚要争辩,被应桃附耳轻声提醒:“他要钱。”

敖凛:“……哦要钱,早说啊。”

鬼差急了,想跳过来捂住他的嘴,却被应桃一个眼神慑在原地没动,仍旧压低声音斥道:“你那么大声干嘛,现在地府大搞反腐倡廉,我们不能受贿的你知道不!”

应桃流露出善意的微笑:“刚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鬼差:“……”

他谨慎地朝四周确认了下,确定没有其他鬼差同行在附近,做了一个奇怪的举动:背过身去不看,把西装口袋撑开,“好了你扔进来吧。”

只要不是亲眼看见的,那就不算受贿!

敖凛问:“你要金元宝吧?”

鬼差:“嗯嗯。”

敖凛两手一摊,空空如也,一脸无可奈何道:“我就说了你早说啊,谁大白天带纸钱上街。”

鬼差鼻梁上的墨镜啪嗒掉下来,愤怒到眼珠子翻到了脑后去,一边的小混混已经吓晕了。

“你怎么胡搅蛮缠,哪来的三流术士,走□□的规矩都不学就敢喊你鬼差爷爷上来。好啊,你戏弄我,你叫何名?我这就将罪名写入你的生死簿名单!”

“敖凛,你写吧。写完就能给罗洪生松绑了吧?”

鬼差还在埋头翻生死簿,嘴里狠狠嘟囔着:“敖凛是吧,你给我等着,等你下去了有你好果子吃,敖凛……字母a开头的……找到了!死期是——嗯?阳寿无尽?”

敖凛表情微滞,紧接着诧异地扬起眉尾。

阳寿无尽,这怎么可能?就算他是寿命悠久的龙,也有寿终正寝的一天,除非他已经肉身成神,超脱三界不在五行中。

但这种假设更不切实际。他仅仅是一条未过天劫的小龙,修行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头顶的茸角还在成长。

就算阴差阳错因为“击杀梼杌”的世纪大误会被捧上语文书,荣幸地受了一百年人类的念诵功德,也不至于被运道直接空降“通关大礼包”哇。

难道生死簿有bug?

他不禁下意识望向应桃,想要寻求答案。

应桃眼底闪过难明的情绪,给予敖凛一枚安抚的眼神,却扭头默默喝起幼龙的豆浆。

没酒,凑合喝吧。

另一边,鬼差终于回过味来了,拿着生死簿的两只手咔嚓咔嚓地抖,长长的舌头掉出来,物理意义上真的打结了,“这,这……不会是那个敖凛……吧?”

生死簿上重名重姓的很多,然而红头发的就只有那位独一无二的……

敖凛一脸同情地望着他:“就是那个。”

鬼差脸上霎时挂满痉挛似的笑容:“大水冲了阎罗殿啊,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他虚弯着腰,谄媚地把链子递到敖凛手里,再直起腰朝罗洪生后脑勺抡一巴掌,尖声喝道:“96434号,醒醒,给敖老爷请安!”

罗洪生原本喝了三途川的水,正神志迷糊,现在被一掌打醒,以为又被鬼差喊起来审讯,依照身体记忆规规矩矩朝那个方向鞠躬:“敖老爷吉祥,敖老爷长命百岁——”

鬼差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上来就咒敖老爷!长命百岁那得夭折咯!”

敖凛:“……”

鬼差猛得大叹气,舌头又掉到地上,比大大泡泡卷还长还粉嫩,“唉,怪我管教不严。”

敖凛作势安慰了下,“没事,以后再接再厉。”

鬼差摇着头说:“不行啊,估计再干一阵我就要因为业绩被开除了。敖老爷您不知道,我们地府现在也实行制度改革,没有铁饭碗了,都是非升即走。自从菩萨大人出来管事,又要我们改进服务态度,又要杜绝腐败,您看我这西装,都是为了提高业务好评率专门托梦找人给我烧的,版型贼差……”

“而且说起来……我这个月还没凑够业绩呢。”鬼差说的时候,意味深长地往旁边一瞥。

四个挤在一起瑟瑟发抖的人类发出生命终焉的泪嚎。

“行了行了,别吓他们了。”敖凛一开口,鬼差立马规矩地退到一旁,收敛起浑身森冷的气息。

罗洪生这会也彻底清醒了,茫然地环视着周围熟悉的环境,挠了挠头,“诶,我是没死吗?”

怎么又回到走廊了,难道之前被黑白无常带走的事只是一场梦?

罗洪生还没来得及感动,一抬头就撞上一道冰冷锋利的眼神。罗洪生差点膝盖软倒,这是谁啊,怎么比阎罗殿里的判官还恐怖!

他不知道自己作为亡魂之身,一双眼已然穿凿不透红颜色相,而他平生所造业恶与贪、邪、嫉恨,却通通在梼杌眼中明示显现。

他的罪业越深,所见的梼杌法相就越锐严可怖。

而在周遭活人们看来,应桃依旧是那副神情淡淡眼角含春的样子。

所谓鉴见照烛,即观业镜。据传在地府中有一面镜子,名为“业镜”,能够照出生死涅槃之善恶,以论赏罚。

地府众生不过是三界微缩的一面。地府若有镜子,三界也理应有一面“镜子”。

正照则驱除心魔,消减祸难;反照则沉沦地狱,荼毒生灵。

是正是反,全看“持镜人”的用法。

敖凛心头莫名浮过一些莫名的念头,想起应桃说过的一句话:你能把我拴在身边,就是一件大功德。

……难道运道为了让他制止老妖精去做坏事,才给了他“无尽阳寿”?

那也不对啊,他对应桃一直是放养状态,有时候甚至鼓励对方不要做忍者,要尽情释放……放……

哦,都放到他尾巴里了。

这家伙的坏心思,都在他这里。

敖凛越想越觉得脸颊发烫,像被毛绒绒的坏毯子广阔地铺满整片心田,还越泡越涨。

应桃不动声色牵住小凛的手,拇指搓了搓他热乎乎的掌心,轻柔的笑意直达眼底,却蓦然抬眸,声调缓慢地冷叱罗洪生:“畜生,你造的孽,一五一十说清楚。”

按罗洪生的罪名,下辈子肯定要堕入畜生道,喊他畜生也算实至名归。

罗洪生身体一哆嗦,什么都招了:“……我也没干什么,就私配钥匙偷了他家一点水泥,还有……1304室是挖矿币的机房,有一大堆显卡,我卸下来当成女生自用95新去卖了,想着能赚钱嫖鸡。但因为这事被电死,我也倒霉啊!”

屋主对这一层情况比较熟,忍不住发出质疑:“1304室根本没来装修过,他家应该还是毛坯,哪来的电?”

一提起来罗洪生就恨得牙痒痒:“还不是那个死道士咒我!显卡上贴了好多黄纸,我摸到就被电死了,魂都弹到天花板上,鬼差拿铲子把我铲下来的。”

鬼差咳了声:“嗯,这个我作证,那些雷电符贴得密密麻麻,跟不要钱一样。”

梁警官听懂了,但又觉得不可思议:“用唯心主义的雷电符给显卡发电?”是时代进步了,还是他格局小了?

敖凛摆摆手,不以为意地说:“这有什么,冷知识:上世纪西方大萧条时代整天断电,正是因为火力发电厂养的喷火龙吃不饱饭,战略性罢工导致的。”

众人:“……你认真的吗?”

敖凛俏皮一笑,意有所指:“假的,养龙成本比烧煤炭高。”

应桃浅浅勾起唇角,补充道:“不过道理和烧煤炭是一样的,也要从环境治理下功夫。”

梁警官以为他俩在开玩笑,想着听个乐子,便追问着:“怎么个治理法?”

应桃认真道:“谁污染,谁治理,谁开发,谁保护。”

敖凛:“……??咬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