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禁止养龙(1 / 1)

应桃愣了下,眼神软了几分:“我以为你不爱吃苹果。”

敖凛鼻音浓浓的,却强作声色并厉:“我不爱的东西,扔了也不给别人。”

护食龙迅速上线。

小白狗颤巍巍瑟缩到9婴脚边,寄人篱下的生活真苦啊,不就吃你两个苹果,至于发这么大脾气。

敖凛瞧小白狗在装弱势群体,狠狠剜去一眼,“滚回你的窝去。”

应桃:“……”

他怎么觉得……蛋卷在学他说话?

应桃进厨房洗了一盘苹果,放在茶几上。敖凛虽然酒喝了不少,醉醺醺的,但和方道长说起话倒是吐字清晰,有条有理。

方道长瞄了眼红彤彤的苹果,并不敢去拿,只赶着说:“敖大师,是这样的,我想请一尊龙王妃的塑像回虚光观供奉,这样,一则我修行结束还可以回道观里时时奉香,二来,我也可以向师兄弟们宣扬龙王妃的妙法,以助功德。”

而且,就如同他刚在外面和9婴争执的一样。

请神拜神都讲究先来后到。像青渊天尊,灵解天尊,观世音那样名声赫赫的神仙,从古至今拜的人太多了。为了防止人间修行者找他们乱打110报警,请神的手续变得一代比一代繁杂,有些甚至要求沐浴焚香做法三天才能降下一丝丝神念。

那一丝,绝对比拔丝苹果上的糖丝还细。

但龙王妃就接地气多了,半句尊名都没喊出来,敖大师就收到消息带着同伴来救他,多照顾信徒啊。

龙王妃的名头在玄学圈毫无声迹,却又这么灵验,显然是尊资源丰富尚未开发的冷门神。趁着圈内拜龙王妃的人少,赶紧抢占有利地形,带领同门师兄弟在前排混个脸熟,以后再求神办事,岂不是事半功倍?

方道长小算盘打得噼啪响,敖凛扶着额头沉思一会,却断言道:“不好。”

方道长气息一顿,小心翼翼问:“哪里不好?如果门里有规矩,我们可以出钱塑金身的。”

敖凛上挑起眼尾,水波似的碧眼在应桃侧颜流连一下,忽然不冷不热地笑了声:“他坏心眼多,会带坏别人。”

方道长身躯震动,“此话怎讲?”

敖凛现场掰着指头给他数:“……捻三搞四,在门外养狗,胳膊肘往外拐,结交狐朋狗友……”

方道长闻见敖凛身上散不去的酒气,猛得擦擦额头冷汗。

他算是听出来了,这是家庭矛盾在指桑骂槐呢。

再扭头去另一边,应桃正指挥着9婴剥新鲜蚕豆,时不时往这里看一眼。他本来就黯淡的唇色,瞥见敖凛故意扭转过去脸时,瞬间更苍白了一分,面上隐约显出些许病态的疲倦,低下头,抿下一声咳嗽。

方道长和稀泥道:“……床头吵架床尾和嘛,家和万事兴,哪有隔夜仇,要不坐下来互相沟通一下?”

敖凛酒劲上头,实在懒得听他絮絮叨叨这些废话。他和梼杌的问题遗留几百年了,根深蒂固,根本不是坐下聊一会能解决的。

“行了行了,说得我脑子痛,你想请他就请吧……”他又转为小声嘀咕,“反正我也没资格拿主意。”

话里不知不觉带了点小怨怼。

方道长得到满意的答复,便起身告辞,还说等虚光观那边的造像师傅设计好素胚,就马上发过来给敖凛过目。

敖凛撇了撇嘴角,生硬地说:“记得脸做漂亮点……”

方道长连忙道:“那是当然,沸海龙君的眼光肯定不会差的。”

“那不一定……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方道长都走了,敖凛耷拉着脑袋,靠在沙发背上低声喃喃。

忽然,紧挨着的沙发坐垫下陷,有人坐过来,揽一把他的腰。在他做出反应之前,预判准确得摁住他手腕,另一只手捏住他下巴尖尖,劲儿很大,又有些轻佻。

应桃转动深幽的眸子,把龙脸上气恼的浮红尽收眼底。

他逼着敖凛和自己对视,并缓慢地问:“你再看看,看走眼了吗?”

敖凛呼着酒气,歪了歪头,看过去,老妖精的眼里不仅映着外面阴沉沉的天光,还沉淀着亘久腐烂的岁月。

——是他趴在地上,伸直了胳膊也远远触不到底的泥沼。

他们俩之间的距离太远了……年岁,修为,阅历,观念……都是乘以倍数的差异,不管身体的距离有多么近,依旧填不上巨大的沟壑。

敖凛绽开笑容,“你要真的是小妖怪就好了。”

有那么一瞬间,应桃的呼吸失措了,他急速琢磨着这句话下的含义,一些被极力忽视的事实浮上水面,又被他狠狠压下去。

末了,应桃垂下眸子,平淡地说:“小凛喝醉了,回去躺一会,我给你送醒酒汤。”

敖凛忽然拉近距离,像要跟他咬耳朵似的,微微湿润的嘴唇擦碰上他温度异常的耳垂,“你来的第一天就喊我老婆,是我交代你的?”

应桃无端心颤了下,余光瞟见青年线条绷直的颈子,红发柔婉,肤色粉白,仿佛一丛小火烧进他心底,竟然让他起了一些旖旎的心思。

“是……”

敖凛默了两秒,有些遗憾地说:“那你怎么不听话呢。”

应桃抿着烧得干裂的唇,抬起手臂想要触碰他的龙。

敖凛却不着痕迹躲开,坐到沙发的另一头,在垫子缝隙里抠出遥控器,开始若无其事地看电视。

应桃的手僵在半空,过了一会,才缓慢放下,脚步沉滞地走向厨房。

曾经,那个赤发黑衣的少年拽着他破碎的衣角,手背用力抹了下眼睛,更咽着央求他:

“下次……不管什么时候,在哪,你遇见我了……喊我一声老婆,可以吗……”

梼杌并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要求。

“老婆”这个词对一个上古老妖怪来说,太过黏糊和肉麻,也根本不是能对一个小辈喊得出口的。

梼杌更习惯叫他小凛,小树杈,小卷……好像加了那么个“小”字,他们之间的关系便有了明确的分隔。

长辈与晚辈。

保护者与被保护者。

似乎这么一来,在他内心汹涌的邪念就能超脱负罪感,找到合情合理的归处。

所以他说服自己,这是小凛对他的讨求,出于对幼崽的纵容,他答应并照做了。

胃部泛起阵阵剧烈的酸绞,应桃忍不住往后瞄了眼,敖凛一只脚撑在沙发边缘,正抱着膝盖,目不斜视地换台。

甚至没往他这里瞧一眼。

妖的心智一旦动荡,就容易被潜藏在暗处的病灶击中。

“咚!”

菜刀摔在案板上,打了个颠,又从高高的料理台栽下去,刀刃着地,摔出好大的声响。

应桃立即背过身,退到厨房深处,将胃部上方的布料揪成一团,慢慢调整呼吸。

龙的听觉很好,即便隔着墙,想要探听的话,意识便能轻松伸过来。

过了约莫十几秒,厨房前果然传来脚步声,也果然是敖凛。

敖凛端着一杯茶,径直越过地上的菜刀,又越过他身侧,挤到厨房角落,翻手“哗啦”把茶叶倒进垃圾箱。

龙只是来倒垃圾的。

应桃肩膀微颤,有些难堪似的侧过身,但在敖凛又一次经过时,攥住了对方的手。

他的手指骨节突出,布满茧子,攥住人手腕时便有些磨人的意味。

“小凛……别跟我置气了。”

敖凛单手把杯子放在台子上,目光扫过他抓着自己的手,青筋突起,看起来甚至有些骨瘦嶙峋。

“你放心,我没醉。那点酒我一会也消化了。”敖凛说着话,顿了顿,又说:“你刚进来时,我情绪有点激动而已。”

“我看见你喂貔貅,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

“我在你眼里,是不是也像它一样,跟在你脚边崇拜你,喜欢你,跳上你的脚背,你就抱起来怜爱得揉一揉,如果提出一些过分的要求,你也会答应,比如,跟你滚上/床……”

应桃进门的那一瞬,敖凛满背冷汗,仿佛头一次透过他人的眼睛,认真注视这段关系。

还有灵解那几番感叹:龙真可爱啊,龙好天真啊……

不管是应桃还是灵解,他们总是有意无意,居高临下地看待龙。这是那个年代走来的老妖怪们骨子里刻的习性,是难以磨灭的。

“我的态度对你来说,就是一瓶安眠药能敷衍的事。”

“你平常做事谨小慎微,这次喝酒却连酒瓶子都没刻意藏起来。因为你知道我心软,猜得到我每一步反应,哪怕我跟你撕破脸皮,都不会舍得赶你出去。”

“你控制欲强,爱藏心事,爱替人拿主意,这是你的生存本能,我没有理由置喙。”

“但这是我的庙……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养我了。”

别养龙了。

敖凛喝了酒,却比平时清醒十倍。那些前前后后藏在心底上百年的话,终于借着一股烧裂的辣意,缓缓流出唇齿。

“小凛……”他置若罔闻,墨染似的白发凌乱地散落在额前。如果不看那张脸,恍如垂垂暮已的老人。

应桃朝他扯起笑容,忍下喉间翻涌的腥甜,“你饿了吗?我做饭给你吃。”

敖凛当着他的面打开手机,上下滑动界面,“不用了,我点外卖。”

一句话,似乎将梼杌留在这里的价值全数否定。

敖凛几乎没费什么力就挣开了他的手。看着应桃发颤失血的薄唇,敖凛转身离开之前,轻声说:“歇着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