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盖住大半张双人床的妖兽,细腰长腿,狼一般修长的嘴,杏眼幽深,背毛密厚地披散下来,除却两边锋利带弯的小獠牙,很像北方雪地中血统高贵的猎狼犬。
冬天骑着去超市买菜一定很轻盈——敖凛冒出奇怪的念头。
只不过本来顺滑干净的长绒毛,被龙爪肆无忌惮的踩奶行径弄到凌乱不堪。长毛大狗……姑且就先叫他狗狗,蜷成了新月型,正好将敖凛密不透风地环围在肚子下面。那颗深藏在毛毛里不慎被龙扒出来的粉豆,正随着呼吸一起一颤。
它的姿态,像极了在窝里护育幼崽。
敖凛直勾勾盯着他。
应桃在龙炽热的视线中迅速缴械妥协,扭过头,耷拉成飞机耳:“……你要是真想,也不是不行……就是肯定没有甜味。”
敖凛很配合地说:“实践方能出真知。”
应桃:“……”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敖凛觉得应桃身上闪耀着慈父的光辉。
就算是男菩萨无相灯和米勒神父站在这里一比,都会显得黯淡失色。
看得敖凛十分心虚,并且想……
敖凛恢复人形爬下大床,找到自己的钱包,拿出一打大额纸币,回来塞在应桃肚子下面,还贴心替他拢了拢毛毛,盖上不该露出来的东西。
敖凛默默换上渣龙逻辑:你赚那一个月4000块工资付出也太大了,给你点嫖/资……咳,不,补偿。
应桃撑起上半身,毛绒大爪子在床单上抠出一个大洞,冷静地说:“我不需要钱。”
敖凛:“我献爱心。”
应桃:“我不求回报。”
敖凛被他的话噎了下,换了种说法:“给你下个月的买菜钱。”
灰白毛大狗狗低下头,从自己的毛毛中扒拉出纸币,认真地算了下:“多给了200。”
敖凛不自觉笑了笑:“给你买砂糖橘的。”
应桃也喜欢吃砂糖橘,敖凛一直都记着。
大毛尾巴欢快地抖了抖。
应桃用兽型不方便,便直接变成人形。他也不避讳敖凛在旁边,下来随便弯腰套了条裤子,一张张捡起散落的钱,规规整整地拢好,用橡皮筋扎起来,单独放进钱袋的夹层。
小凛孝敬的家用钱,要好好收着。
敖凛看见从他胸口肆虐到腰侧的各种红痕和牙印,“……要不然我再给你加点钱吧。”
应桃也没拒绝,只是说:“你下个月再给吧。”
敖凛一想也是,反正他每个月都要过月缺,来日方长,不急这一时半会的。
见应桃收下服务费,敖凛理直气壮多了:“那你再变回去,我要抱着你睡。”
“小凛好粘人。”白光微闪,巨兽回到了床铺上。
“哼,你又不是人。”敖凛张开手臂抱住“大毛毯”,伸出腿搭上去,膝盖底下就是应桃暖乎乎的肚子。唔,一股香喷喷的沐浴露味,毛绒绒的触感舒服又解乏。
“还烧吗?有没有哪里难受?”应桃低下脑袋想贴贴他。
敖凛昂起头,人形的红发与兽类的灰毛纠缠交融。他的唇正在处在妖兽弯曲的脖颈下,距离不过两公分,仔细听,甚至能分辨出动脉里正在奔涌的鲜血。
把脖子暴露在肉食妖族嘴下,是生存大忌。
特别是他这样贪嘴的龙。
呼吸灼烫,敖凛动了动干燥的唇,他的确还在发烧。
“难受。”
敖凛瞬间抓紧绒毛,拽过来,上去一口咬住应桃喉结,用牙齿细细碾磨,他能感觉到妖兽的喉结在紧张,颤抖,滚动,让心里那股邪火越烧越旺。
“小凛……”应桃发出模糊又焦虑的咕哝,似乎在欢情和难耐中反复煎熬。
敖凛嗓子像被烟火燎过,微微沙哑:“我想用你。”
应桃知道,龙需要安抚,而他必须手把手教龙适应,如同从前一样。
这是养龙的必经环节。
可他想起自己刚刚收的钱,不由得滋味难辨。小凛,多半只是觉得他可怜,也和以前一样。
应桃敛起眸子,藏住复杂的心思:“放松身体,闭上眼睛,什么也别想……”
长着骨头的尾巴,顺着敖凛光洁修长的小腿,柔韧而上。
环起毛卷,收紧成圈。
敖凛吞下一道深喘,把脸埋进应桃柔软的脖颈毛。
开始享受。
第二天一早,应桃起来进浴室洗尾巴。
他出来的时候是人形,后面却耷拉着湿淋淋的毛尾。因为太长,他只好拽了一截拿在手上防止拖地,来床边找吹风机。
脚步慵懒,神情微微疲惫,又意外有种妖族家庭内部才能窥见的混乱暧/昧氛围。
“小凛帮我吹一下,后面尾根吹不到。”
应桃坐在床边,把吹风机递给敖凛。
敖凛看了眼,给他调成二档暖风,一边捋开湿叠在一起的毛毛,一边往细缝里吹。
感觉这毛比前两天顺滑有光泽多了。
敖凛胡思乱想着,龙肉大补,那龙精肯定也富含胶原蛋白,不会就是因为泡了大半夜才变滑溜的吧!?
“可以了。”应桃眸光轻柔,摸摸发呆的龙脑袋。
眼看外面天都亮了,敖凛伸了个懒腰,浑身透着一股发泄过度的酸爽。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户,整片的玻璃后是朦胧泛白的天光。
早晨雾气缭绕,45楼的高层仿佛飘在云间一样。
敖凛昨晚不舒服,都没注意到窗外的景色,趴在玻璃上看了会,不禁心情开阔多了。他下意识摸摸龙角,又长大一圈,现在已经有小拇指一半长了。
房间附带的茶水间里,应桃正热牛奶,又拿出包里的保鲜盒,取出两块软绵绵的蜂蜜小蛋糕。
没过一会,房间里的座机响了,应桃走过去接。
前台语气小心:“先生您好,我们的保洁在楼下看到您在窗口晒丝巾。高层禁止晾晒,为了安全,能麻烦您能把丝巾取下来吗?”
“丝巾?我们没有带丝巾啊——”应桃刚说了几个字,余光一瞥窗户,忽然懵了。
龙把自己拴在窗口,快乐地随风飞舞。
应桃:“……好,我马上取下来。”
把手伸出窗外,抓住细细的龙尾尖,龙就痉挛着打了个弯,回身就势缠在他胳膊上,颇有打蛇随棍上的既视感。
“高层不让溜龙。”应桃随手关上窗户,摸了下龙身子,一身露水。他把龙兜在自己毛衣里擦干净,龙故意舔了他掌心一口,然后迅速溜走。
应桃在原地呆了一会,忽得笑了,如春风和畅,冰消雪融。
敖凛变回人形,穿上衣服晃晃悠悠走过来,懒懒找了张凳子坐着,明知故问道:“笑什么呢,这么荡漾。”
应桃用捆饭盒的小皮绳扎起头发,露出一抹雪白的后脖颈,挑着眉道:“我被龙君临幸了,当然开心。”
敖凛趴在台子上,歪着脑袋看应桃,眸中掠过一丝惊讶:“你头发什么时候长长的?”
昨天还是短到耳边,怎么今天都快冒过肩头了。
应桃面不改色道:“跟你接触多了,就长了。”
他当然不会说,自己为了化出原型给哭唧唧的龙当枕头,趁夜吞了一部分昂撒国的结界,转化成自己的灵力。
不过这个结界似乎比他想象中豆腐渣得多,爪子随便一挥就破了几个大洞。
敖凛又想起龙精的事,更加笃定道:“原来跟我沾两下就能长头发,龙肉果然能开光。”
龙马上把小板凳搬到他跟前。
应桃回身看到:“怎么了?”
敖凛软软靠进他手心:“给你多沾点瑞气。”
应桃失笑,顺手撸一把龙角,把微波炉里热好的牛奶递给他。敖凛接过之后,却找出奶粉罐,把牛奶供在它前面。
“希望梼杌老爷爷能吃得好,睡得香,唔……”敖凛想了想,闭上眼睛真诚发愿道:“喝了牛奶,以后不要再半夜咳醒了。”
应桃不禁攥紧了手指,端起自己那杯牛奶,仰头一饮而尽。
不咳了,再也不咳了。
………
两只妖怪还没忘记这次旅游是土豪馆长赞助的。
希罗虽然是私人博物馆,从藏品数量和质量来看,比昂撒国家博物馆还要更胜一筹。
它背后的出资人是昂撒三大顶级富豪家族,人脉宽广,不仅网罗了世界各地的艺术和历史珍品,还会定期举办上流阶级内部的珍宝拍卖会和慈善捐赠会。
敖凛和应桃特意来得比较早,准备先在博物馆欣赏欣赏艺术品,陶冶一下情操。
好巧不巧,博物馆正在办名为“东方至暗”的特展,用来吸引参观者的巨型宣传牌上是个神情威严的兵马俑。
敖凛又想起了妖界论坛上那个在逃胡俑的故事,心里不太爽,骂道:“这群强盗,把始皇的手办都抢走了,怪不得叫‘东方至暗’,够阴间的。”
直奔特展厅,正中央的大玻璃柜子被黄色警戒线围了起来,钢化玻璃呈蛛网状碎裂,侧面被掏了个大洞,兵马俑却不翼而飞。
“兵马俑被偷了?”有游客惊慌失措地问。
工作人员跟他们道歉:“不好意思,是昨晚钢化玻璃质量不达标自己炸了,兵马俑有部分损坏,我们已经请了文物专家过来修复,过两天应该就能继续展出了。”
听到这话,游客们都扫兴而归。本来特展的宣传主推就是兵马俑,他们都是冲着这个来的,结果来了还看不到,博物馆也不在门口挂通知,有骗钱的嫌疑。
应桃遥遥瞄了眼玻璃碎块:“我看不像是自己炸的,倒像是……从里面被敲开的。”
敖凛幸灾乐祸:“搞不好是兵马俑无产阶级意识觉醒,不愿意沦为西方资本赚钱的工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连夜逃跑去请资本家吊路灯了。”
应桃真诚道:“那倒算功德一件。”
来到其他展厅,敖凛莫名被一尊天使雕像吸引了。雕塑放在角落里不算显眼,他刚不经意一瞥,脚步却像黏在了地上,顿时走不动道。
天使垂首俯视,嘴唇微张,面庞悲悯而欢愉,似乎在困境中挣扎,他用于裹身的绸布即将滑落,矫健优美的神造之躯一览无余。
敖凛拿起手机咔嚓拍了好几张,兴致勃勃道:“我要发给无相灯,让他看看西方的菩萨也是很暴露的,帮他找回点心理安慰。”
应桃:“……那旁边不穿衣服的丘比特也拍一下吧。”
在别人伤口上撒盐,帮对方锻炼得更强……小凛深得他真传!
无相灯回复得很快:[五逆淫恶,冰消瓦解,罪障法碍,一概涤尽……]
敖凛迷惑道:“他干嘛突然发大悲解厄咒给我?”
应桃瞧了眼:“他dna动了,驱邪呢。”
敖凛直接打断菩萨施法:[这是教堂的艺术品,你为啥要驱邪?]
无相灯:[你给我发的,是淫物!]
敖凛顿时恨铁不成钢。菩萨一看天使的白胳膊白大腿就联想到淫,明显思想被泥塑粉们开发得还不够透彻,需要加大力度。
他又点开照片,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越看越感觉天使看似无邪的表情有点像……高那啥潮……
敖凛灵光一闪,戳戳应桃问:“你觉不觉得这天使的脸很眼熟?”
不远处有人瞟见他们标志性的头发颜色,专门过来热情打招呼,“你们来看展吗?”
居然是米勒神父。
应桃低声说:“像米勒。”
米勒金色睫毛半掩住眸子,如果无视那身禁欲系黑色制服,简直和天使雕塑的神态如出一辙。
敖凛恍然大悟:“真的耶。”
可能这就是好看的脸蛋千篇一律,而丑陋的外表各有各的奇异吧。
米勒满眼善意,关心敖凛道:“你生病好些了吗?发烧要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啊。”
敖凛点点头:“早上喝了奶,现在好多了。”
奶……米勒神父转而看向应桃,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有趣,这就是夏国特有的补魔方式吗?简单高效,值得学习借鉴。
之前米勒正要往游客止步的地方走,敖凛起了兴致:“你认识博物馆员工吗?能不能带我们去后面看看。”
说不定能见到宁死不屈的兵马俑。
敖凛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米勒略一思索,竟然爽快答应道:“可以,其实我是博物馆请来驱魔的,你们也有经验,不如一起去看看。”
敖凛不太确定地扯出笑:“……其实驱魔这事我俩真不算专业对口。”
这不,帆布包里还有只千年宅宅恶魔,赶都赶不走,实在不想再接二胎了。
和大多数博物馆一样,由于场地限制,希罗博物馆放在外面的展品只占总数的15%左右,更多精美绝伦的藏品都放置在地下仓库里,常年不见天日。
博物馆的副馆长早就焦急等待在仓库前,一见到米勒带着两个陌生人,面露惊讶:“神父,我们之前和教会说了,只需请您一个人来。”
米勒不徐不疾道:“这两位是夏国来的修行者,是我的朋友。”
教会派人出勤是要收取费用的,这是非要买一捆二的阵势吗?
副馆长不禁表露出难色,委婉道:“可是馆长刚花大价钱请了两位夏国的大师。听说同行见面互斥不雅,要不……您还是请他们留在外面吧。”
敖凛微微一笑,亮出邀请函:“我们就是馆长请来的。”
副馆长查了下邀请函上的编码,是真的无误,这下事情更扑朔迷离了。他挠挠头:“奇怪了,那两位大师已经来了,正在里边安检呢。”
仓库里的安保措施严密,还要再过一道安检。
进到里面,敖凛打眼看见两个道士。一个说话中英混杂,看起来像当地华人,正在一边和保安解释他们带的各种道具,一边给同伴当翻译。
另一个道士穿着长裙大袖的法服,长着严肃的方脸,皱起眉头抱着桃木剑不说话。
敖凛凑到米勒身边,小声吐槽:“这个馆长是海王吗?居然同时请了这么多人。”
米勒思索一下道:“馆长应该没下过海,他一向自诩为陆地霸主。”
“自诩”这个词就很耐人寻味了。
听到后面有说话声,方脸道士回过头,目光死盯过来,眉心的皱纹差点打结:“好重的妖气!”怕不是里面那只的团伙。
两只妖怪若无其事,低头玩手机。
方脸道士的同伴小柯也脸色一变,马上把“有妖气”这句话翻译了一遍,再指指两只妖怪。
“有妖气很正常。”说话的竟然是米勒,神父仗义执言替他们解释:“他们俩昨天抓了血灵狗,身上肯定沾了气味。”
方脸道士又不说话了,只是怀疑地紧盯着敖凛和应桃。
站在一旁的副馆长倒兴趣盎然,听米勒神父三言两语概述了事情经过,反而对敖凛他们增加了几分信任。
只是……副馆长看了看铺满一地道具的道士们,再看看只背了帆布包的两只妖怪,忍不住问了一嘴:“你们都不用带驱魔道具吗?”
敖凛摆摆手:“差生文具才多。”
方脸道士虚眯着眼,欲发作又止。
应桃斜睨了旁边放了一地的水盂,引磬,法铃,拷鬼棒,差不多把半个道观的存货都搬来了。最显眼的要数那张三角盘龙纹令旗,上书“五雷号令,敕召万神”,边角还专门绣了道观名——
“虚光观。”应桃念出来。
敖凛眼皮一跳,虚光观,虚光观……听着好耳熟,等下——
他恍悟道:“这不是拒绝胡心悦求职的那个小气巴拉还歧视老色批的道观吗!”
重点是歧视老色批,这一点绝对不能原谅。
小柯得意洋洋,眉飞色舞道:“哼,这下怕了吧。方余道长可是全国道协排名前五的’三洞五雷箓’,国家认定的网络修仙特级导师,虚光观的首席修士。”
方余道长轻咳一声,故作谦虚道:“都是虚名。”
在道教里,“箓”相当于一道三界颁发给人间修道士的合法文书,道士只有被授予“箓”后才能名登天曹召请科仪,继而完成请神驱鬼的过程。
这个“三洞五雷”指的是道士第四次加箓,实力仅次于天师级别真人。看方道长年纪不过四十岁,已经算天纵奇才,不怪小柯张扬炫耀,底气十足。
但所谓的“网络修仙特级导师”,着实是个水到不能再水的名头。
特管部为了向广大群众科普民俗文化,号召部里的工作人员搞平台网络讲学,交500块就能直接拿讲师名头,但每个月强制上线讲课800分钟,属实有点影响现实生活。
敖凛努力憋着笑:“久仰久仰,原来是精通妖道的男讲师,不知道大师教哪门课啊?”
他可是看过课程表的,民俗学嘛,涵盖广泛旁通杂学,什么题目都有,最离谱的还有教你怎么靠修男德成仙的。
方余道长淡然一颔首:“在下不才,教的正是《男修士的自我约束与修养》,在线观看人数已达10万。”
小柯有意望向应桃仿佛在理发店漂染多次的灰白毛,和敖凛妖艳风/骚的纹身,一副鄙夷的样子:“方道长是道学界的顶流网红,戒律严明,精元旺盛,和你们这种不守法戒的三流可不一样。”
敖凛微笑道:“你知道上一个在我面前称顶流的人结果如何吗?”
小柯:“?如何?”
应桃淡淡接道:“他去做共享老婆了,还沉迷其中。”
全场人:“…………”
方余道长拂袖愤然道:“不守男德,成何体统!”
远在夏国,正让工作人员往自己身上涂橄榄油,准备排练新热舞的地灭菩萨:?
他怎么隐约感到一股负能量?